裴呈璟的气息也很低,没说话,就在后面轻轻笑了一下,笑得道不明白意思。 顾特助知道这人压着一股气,自己先退一步,也不在意这少爷在身后站着,拽起衣摆往上撩。 从小到大,他上学打球,回村里还帮着干点农活,村里乡亲大多都是年纪不小的老人,搬搬抬抬的,顾淮也不怎么拒绝。 没有健身房加持,他的身材也十分健康。 高中的时候就带着腹肌,现在也没消,裴呈璟的眼神落在他的腰际,休闲裤倒松不垮,胯骨线条在裤腰上还突出一截。 顾淮后背掠过一阵风,听见休息室门关闭的声音。 动静不小,他穿上衣服缓了口气,少爷没得到想要的表现,不知道下一步还要闹什么。 他把裤子也换好,发现裴呈璟没有在办公室了。 顾淮给他去了条信息,去检查网球拍。 少爷也用不惯不是自己的东西。 但等他全部准备好,还不见裴呈璟到车库,敲信息问:你自己走了? 裴呈璟隔了两分钟才回信息:等二十分钟。 他下楼吃个面等两分钟,到自己了就要二十分钟,顾淮按了按微痛的嘴唇,撇嘴。 撇完,或许是因为衣服,他还真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印象最深的,是裴呈璟满身的水和泥,还有少爷眼里努力压制的嫌弃。 * 寒假,高洁让顾淮回村里去,外婆一个人,她不放心,而且做母亲的,也知道自己儿子不自在。 假期事情也不多,沈方泽和朋友出去玩就是一整天,沈董沈夫人也有许多应酬,高洁照顾老人,忙得过来。 无非就是过年的天回不去,她让顾淮带了年货和钱,上车前反复叮嘱。 第一次没有在村里团圆,高洁还是觉得该做的事情需要做:“这些钱,我都封好了,外婆,爷爷奶奶,你还是都去走动,还有亲戚拜年的东西,也要去办,纸那些你自己去买,我们现在不经常回去,要多给你爸烧点纸,你别闷着头烧完就走。” 顾淮抓着钱和吃的,高洁还在说:“有什么不够的,你自己看着买!” “知道了,”他看着大巴车开过来停住,“我上车了。” 高洁点头:“好好看着包,到家给我打个电话。” 她忙着去买菜做饭,看他找到位置,就赶紧忙活去了。 在裴呈璟上车的那一瞬间,顾淮就认出了这少爷。 两人没有一个对视,裴呈璟戴着口罩和鸭舌帽,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勾着脑袋露出一小节下巴。 身上那件干净整洁的白色潮牌羽绒服,应该是他能想到最低调的一件了,少爷没多走,就坐在前头。 大巴车里的汽油味很重,顾淮透过座椅的缝隙看人,只看到小半张脸的侧颜,很难想象,一个连公交车气味都不能忍受的人,此时心里在想什么。 顾淮很快停止去思考,手机里的信息不少,见他不回,直接打电话。 “淮啊,是不是今天回啊?多久到?”对面的人声调都痞气。 顾淮压低声音:“中午到。” “那行,”那边嚷了几声,“一块吃饭?一学期没见面了。” 顾淮拒绝:“中午我要回去,把东西放了,和外婆吃顿饭。” 那边有几声失落的叹息,顾淮看了一眼坐在前面的人,说了个时间:“晚上吃。” 打电话的人才兴奋起来:“那吃烤鱼!你手里东西多吗?我们去接一下你。” 顾淮没拒绝:“也行。” “前几天我去看了老太太的,”对方没打算挂电话,“老人家还给了我两块酥心糖,说是自己找店做的,等你回去过年吃。” 顾淮揉揉眼睛:“知道了,等到了再聊。” “好,你注意安全。”那边又传出几声台球碰撞的声音。 顾淮看着窗外的风景:“嗯。” 车程三小时,把顾淮坐得昏昏沉沉,等车到熟悉的景象,他才精神点,直了直身子捏腰,看见裴呈璟也在看窗外。 这还只是小镇,和大都市根本没办法比,最干净的路就是大巴车开过的国道,而顾淮的家,离这里还有点距离。 现在又临近过年,车多人多,挤挤攘攘灰尘漫天。 下车的时候没看见裴呈璟,他提着一堆东西去下面拿行李箱,还没踩到地,一辆老式摩托车停在了身前。 “这么多东西!”王玔惊叹,“阿姨带的吗?你早说我开破三轮来。” 东西被累到摩托上,顾淮拖出行李箱看了看周围,还来了几个人趴摩托上,依旧没看见裴少爷。 他把行李箱也靠在王玔脚边:“你等我一下。” 王玔在他身后问:“你干啥去?” 顾淮摆摆手,绕过大巴车,在另一道去县城的车边看到了裴呈璟,他背对着人群,正弯腰撑着膝盖。 顾淮去边上的小卖部买了几瓶水,小地方卖东西很杂,这时候都在外面支摊子,卖对联福字之类的。 他顺便买了两盒烟。 “下午一点半还有一趟车,”他看着满脸难受的裴呈璟,“现在去市里的人不多,我帮你买票。” 裴呈璟诧异的张张嘴,但晕车严重,还是接过了水:“谢谢,但是我不打算走。” 顾淮抱着水,看着来来去去的车流:“这里离我家还很远。” 裴呈璟脸上的难受劲完全无法掩饰了:“啊?” “你以为我这就到家啦?”顾淮轻笑,“少爷,还有很长一段路,我家……甚至看不见这种平坦的国道马路。” 他的声音淡淡的:“你还是回去吧,这里也不好玩。” “我不是来玩的,”裴呈璟吸了好大一口气,“我就是……就是……” 顾淮眨眨眼睛:“对我好奇么?” 从第一次说话到现在,裴呈璟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街道上的偶遇、在沈方泽家里的两三句言语、以及笨拙且刻意的对视。 顾淮不是没发现,只是实在想不到这人能跟着到这里来。 他低声:“我没什么可好奇的,家里只有三口人,住在穷乡僻壤的地方,周围的朋友和爱好都和你不是一个圈子。” 裴呈璟清澈的眸子晃了晃。 顾淮移动步子:“我去帮你买票。” 但刚转半步,手腕就被抓住,裴呈璟拽着他:“我真……我不回去,这里的车味道太大了,再坐我得吐死。” 顾淮:“那你联系家里的人,叫你爸妈,或者管家司机过来接。” 裴呈璟紧紧地抓着水,不动手。 顾淮倒是掏了手机:“那你念号码,我帮你打。” 裴呈璟绷着身体:“我不要。” 顾淮十分严肃:“我不是开玩笑的,你不会习惯去我家。” “去都没去,怎么知道不习惯?”裴呈璟倔起来,“除非你,除非你就是讨厌我。” 顾淮的眼神冷下去,多了烦恼,他放弃拉扯,点头:“你乐意在这里待着就待吧。” 他转身去到王玔身边。 王玔好奇:“这谁啊?穿得挺好的。” 顾淮眉头微微拧起:“没谁。” “我看见你给他水了,还说这么久的话。”王玔满脸探求,“是你妈妈去那地,家里的孩子吗?” 顾淮蹬脚到他车后座:“不是,走了。” 说话的功夫,又有两辆摩托车开过来,看见顾淮十分热情:“淮啊,菜都买了,晚上不见不散。” 顾淮点头,瞥了眼孤零零站着的少爷,看到裴呈璟眼里对这场面的惊讶。 五六辆摩托车驶离车站,这里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车站甚至没有个售票牌子,停了两大排车,但完全没有去到哪里的标志。 裴呈璟这会才有点慌张,又看着顾淮远去的背影。 真走了……他家到底有多远呢?少爷一边犯愁今晚怎么办,一边想怎么才能追上人。 这里每个地方看起来都很破旧,看不到旅馆,但他能想象,旅馆的条件一定超级烂! 挪不开脚。 顾淮眼看着裴呈璟的身影越来越小,才转头。 “他能行吗?”王玔大声了很多,声音被风撕扯,“他应该从来没来过这!” 顾淮沉默,他不说话,周围的人再迟钝,也发觉异常,但不敢多吱声。 只有王玔说什么都敢往枪口上撞:“等会可要下岔路了,万一人家找不到旅馆,或者别人看他穿得好,坑人……” “这过节的,人也杂……” 顾淮看着前面的小道,只要往左一拐,车流和喇叭直接远离,前方全是崎岖的土路。 他扒了扒手里的钥匙,心道:这少爷自己偷偷摸摸跟来的,关我什么事啊,怕了怂了,一个电话,有的是人赶过来接他。少爷应该学习戒掉好奇心,少打扰别人的生活。
第11章 午饭的时间,街上的人渐渐少了,车站边燃起了炊烟,小馆子里的人也多了起来。 裴呈璟的肚子闹了一阵,咕噜咕噜的响。 他吐光了肚子里的东西,虽然头很晕,但饥饿感带来的难受劲更厉害。 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裴呈璟望了一眼在远处拐弯的马路,又看了一眼身后的面店。 是回去还是……现在也跟不上了。 少爷第一次做不成事,沮丧地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头。 石子咕噜噜转,被车轮截停。 顾淮把车熄火,蹬着地,眉心展现自己来这趟并不乐意。 但裴呈璟眼里再次有了光彩:“顾淮!你回来了!” “你要待在这,还是上来?”顾淮完全是冷淡。 少爷果断迈步,但在顾淮面前停下,看着老旧的摩托,问:“没有头盔吗?” 顾淮按着车把:“没有。” 裴呈璟看着他的脑袋为难:“那多危险……” 顾淮沉下气:“不上来就算了。” “上,我上,”裴呈璟赶紧,后座下陷,“我是担心你的安全。” 顾淮脸上冷冷的,让他抓紧。 裴呈璟不知道该抓哪里好,后坐力上来,手忙脚乱,抓住了他的棉服下摆,脸直接砸到了顾淮的背上。 是很厚实的触感,顾淮的头发拂在他脸上,痒痒的,痒到心尖上。 少爷忍不住发问:“你怎么回来啦!” 风太大听不清,顾淮“嗯?”了一声。 裴呈璟大声了很多:“你怎么回来啦!” 顾淮不想回他话:“开车呢听不清!你别打扰我!” 裴呈璟赶紧闭嘴:“好!” 小路是真的很崎岖,裴呈璟下意思抓很紧,害怕自己一不注意就被颠到地上,到时候顾淮肯定会觉得麻烦,不想再被丢下。 但他没有在大巴车上时难受了,甚至因为离顾淮近,能闻到顾淮脑袋上洗发水的味道。 之前说这一路很远,裴呈璟并不觉得,他还没有坐过瘾,顾淮就把车开进了个水泥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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