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宝寅啜饮一口酒液,嘴唇水亮亮的,笑哼一声:“你的谎话也太差劲了,摔得那么对称,谁会相信?” 丰霆说:“上班第二天就听到风言风语,说我找了个悍妇,手劲大到能留三天印。” 沈宝寅抖着肩膀嘻嘻笑。 他们很少能心平气和聊这么长的天,丰霆望住他发自内心的笑容,心里柔成了一汪温泉。 又坐了会儿,丰霆抬手看表,看时间不早,说:“回家吧,我让人告知过小蔡,没有人会知道今天有两个笨蛋忘记盖公章。” 沈宝寅张了张嘴,又闭紧了。 丰霆微笑,小声在他耳边,像讲个秘密:“陆蚕也不会讲,他敢讲你闲话,我炒他鱿鱼。” 沈宝寅半张脸埋在臂弯内,有点想笑,但忍住了,黑色的眼珠安静望住丰霆:“我没有要求你这么做。” 丰霆说:“好了,你的确没有要求我,是我非要这么做。” 沈宝寅沉默一会儿,说:“手有点冷。” 丰霆还没来得及作声,一只雪白的,可以看见手背青色静脉血管的手,从桌子下面伸过来,自顾自钻进他放在膝盖上虚握的手掌内。 感谢也做得同施舍一样,这就是沈宝寅示好的方式。 丰霆笑了声,一只手推开桌子,另只手握紧沈宝寅,把他拉起身,快速结账,悄无声息离开了这家夜店。 第31章 来拥抱着我形成漩涡(2) 维园道至避风塘,有段罕有人至的路,路灯年久失修,这盏亮,下一盏熄,断断续续的,由宽变窄,绵延成一条羊肠小径。虽然荒凉,但远远地,可以看见霓虹灯闪烁的维多利亚港。 沈宝寅被丰霆驱车带来这里,说是散步。 陈威廉被他请过喝酒,丰霆就也要喝。 陆蚕和他夜游过香江,丰霆也要来游一游。幼稚大王。 沈宝寅觉得他很可笑,可是这样可笑的事情,也津津有味陪着他来做了。 没走几步,他倒是有心陪丰霆罗曼蒂克一把,可是风好大,走了没一会儿,冻得他手足冰冷。他忍了几分钟,实在受不了,才停下来,抬手摸了摸耳朵,跺跺脚,抱怨:“好冷,我想回家。” 丰霆也停下来,隔着一步之遥,望了望前方不远的观景台,似乎有些遗憾,那儿视野最好,可以眺望到对岸风景。 他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披到沈宝寅肩上,挽留道:“现在还很早。” 沈宝寅左顾右盼一下,以为丰霆在暗示他,脸慢慢红起来,说:“这里离浅水湾好远,离我的公寓也有点远。” 丰霆不解地静默了一秒钟,接着,在心里失笑。 沈宝寅似乎下定了决心,小声命令说:“你去找家酒店,要五星级以上,我好久没回来,不知哪里最好。” 丰霆心念一动,揣测起沈宝寅这句话的意思。 百花丛中过的浪子不会不知道哪家酒店最好,可是沈宝寅不知道。是不是说,回港以后,除了米荷,沈宝寅确实再未深入接触更多的女人了。 丰霆眼底的情绪浓郁起来,盯着沈宝寅,愈发忍俊不禁。 今夜,他原本的打算是安安静静约一个会,让沈宝寅睡个好觉。 尤其沈宝寅又提到他们初夜,更加令他打定主意,今天无论如何要守好规矩,不要令自己在沈宝寅心中总是那么面目可憎,是一个醉了酒就要闹事的痴汉。 可是沈宝寅竟然主动来求欢。 “我要同你请个假。”沈宝寅没注意他古怪表情,今夜还没过去,已经操心起明天的事情,“你明天可以晚点去上班吗?我请假要同你说,那么你请假呢,要跟谁请?” 这是要把一整夜都留给他的意思。 从前,不到半夜,可能只做个前戏,或者一次结束,沈宝寅就要发脾气,说累,要洗澡,要赶他走。 今天,口出狂言,话里话外居然有舍命陪君子的意思。 丰霆忍不住笑出了声音,胸口起起伏伏,好一会儿,沈宝寅马上要生气的关头,勉强停下来。 丰霆大手拖过他的手,沈宝寅的手指略短一个他指节,掌心一包,就可以把沈宝寅柔软冰凉的手完全包住。 他继续向前走:“不急一时半刻,现在不冷了吧,陪我再走一走。” 不紧不慢的,好像迫不及待想做那件事的只有沈宝寅一个人。 “冷天有什么好散步。”周围没人,沈宝寅才肯让他拖手。多穿一件衣服确实温暖了很多,沈宝寅不再闹着回家,但还是别扭地冷着脸,“你以为福彩中奖?今天不兑,明天也可以……” 嘀嘀咕咕的,走一路,埋怨他一路,丰霆听懂他潜台词:我都已经做出这么大牺牲,你居然敢不领情。 “我喝了酒就要做坏事,这是你自己讲出来的话。” 沈宝寅拧眉:“你就是做过呀,怎么,你不承认吗?” 丰霆笑道:“没有不承认,已经向你服法了。” 沈宝寅轻哼一声。 “今天和那天一样,我也喝了酒。” 说完,丰霆凝视着沈宝寅的脸。 他是在兜着圈子让沈宝寅承认,承认已经原谅了那桩事。只要沈宝寅愿意在今天,在他喝了酒的今天,依然愿意同他结合,以后就再也没法拿这件他的巨大谬误来惩罚折磨他。 他看到沈宝寅愣了一下,恍然大悟似的,收起了笑容。转而,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了他。 丰霆不闪不避。 他看出沈宝寅大概又要生气了。他也承认,自己有些趁人之危,挟恩图报。但这样好的时机不是天天都能交好运遇上,如果不是今天,他还要等到哪天呢,哪天才能让沈宝寅真正愿意原谅他,真正的,和沈宝寅毫无壁垒地水乳交融呢? 沈宝寅没有发怒,而是不自然地低下了头。 丰霆感觉自己的喉咙变得艰涩。 他听见沈宝寅小声地说:“今天不一样。” 像个毛头小子追问一个未经人事的姑娘,他急不可耐地追问:“有什么不一样?” “那天我不愿意。” 这句话一出口,沈宝寅的心便惊惶地跳了跳。 就算丰霆今日做得不错,要给他奖励,也不必说到这个地步。 好像他们真的是什么密不可分的爱侣。 丰霆变得沉默,他更加后悔。不由得抬起头,去看丰霆。 丰霆的眼神很难分辨,像是有点高兴,又有点雀跃,孩子似的那种雀跃,见他瞧过来,像是得到什么鼓励,居然凑过来,要吻他。 沈宝寅愈发觉得今日有些出格,无论是他,还是丰霆。 他有点受不了这种氛围,过于黏稠,无法控制的氛围。他急不可待想要打破,于是装作怕冷,抬手摸了摸脸,自然而然地扭头避开了。 “这,这里,真的好冷。” 丰霆没有说话,竟然固执地追了过来。沈宝寅的眼睫颤了颤,碰见坏人了似的嘴角紧紧抿起来,却没有挑动丰霆的怜惜,嘴角被轻而又轻地触碰了一下。 一个昏暗的,冰冷的,纯洁的吻。 丰霆很快就离开他的脸,沈宝寅趁这时候抬起手,想要抽他一巴掌,被丰霆攥住了手,微笑制止了:“不要在外头打我。” 沈宝寅奈何不了他,抽出自己的手,捂了一下嘴巴,默默后退两步,走开了,离他有一步远:“你也知道是在外面。” “阿寅,好了,我给你道歉,不要离我那么远,我给你挡风。” 沈宝寅说:“那你背我。” 丰霆望向他,似乎为他的变化无常而感到无奈,语气却还是温和:“我现在背不起你。” 他今日的衣服材质比较硬挺,能伸展的角度很有限。 沈宝寅不信,并提出证据:“你都可以把我抱起来那样,怎么现在背不起我?” 丰霆似笑非笑看着他:“我抱着你哪样?” 沈宝寅瞪着他,耳朵慢慢变红,不说话,自己慢慢往前走:“你以前还主动背过我,现在喊都喊不动。” 丰霆跟了上来,说:“哦,什么时候?” 沈宝寅看他是真的不记得,就发善心告诉他:“我念小六那年,还在德瑞念书,有次老师召开一对一家长会。但是那天爸爸没有来,老师一开始陪我等,后来下大雨,老师喊我回教室,我不回,就蹲在学校门口。不来就不来好了,我也要在那里等,到时候生病了,爸爸一定后悔……” 丰霆轻笑一声:“小孩子想法。” “是啊,好幼稚,最后惩罚到的只有我自己。” “叔叔非常忙,他一定是忘记了,不是故意。” “是啊。”沈宝寅遗憾道。 今天以前,他绝无这样好耐心和丰霆好好聊天回忆两个人之间仅有的相处记忆,但是丰霆今天帮助了他,而原本丰霆并不用这么做。 他开始相信丰霆确实无意害他,即使不是站他这边,也一定没有与他为敌的打算。 沈宝寅常常恨自己心软这条,可既然这是顽疾,就无法根治,偶尔会在某种时刻冒出来刺激他袒露少许真心。 “那天的雨真的下得好大,但是你来了。到底是谁告诉你我开家长会?那次我问你,你不说话,很冷漠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在我面前蹲下来,让我趴到你背上。挂风球,打伞也跟没打没区别,我身上湿透了,在你背上打喷嚏,你居然叫我忍住不要打,你说你这个人是不是很过分?” 丰霆笑道:“有这回事吗?” 沈宝寅说:“有。” 丰霆就说:“好吧,我真是太过分了。” “回到家,你催我洗澡,又招呼佣人熬汤,自己都没来得及换衣服。你快点告诉我啦,到底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学校?” 丰霆此刻好像回忆起来了,直到沈宝寅的感冒都痊愈,沈振东都没回家。后来,回到家,也没有向沈宝寅道歉,真的完全忘记了这回事。 诸如此类事件,其实发生过很多次,沈振东不仅对沈宝寅疏忽,常常也会忘记和他妈妈的重要日子。 对沈振东有所期待的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失望过,只有他目前为止还未受到过伤害。 这件小事,他早就忘记,沈宝寅却连细节也能清晰描绘。 丰霆在此刻发现,沈宝寅真的太缺关爱。与此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什么沈宝寅可以被米荷一个援交女哄得百转不离心。 沈宝寅从不像他表现出那样冷漠,他的心肠很柔软,很敏感,爱恨分明,你爱他一分,他还你十分。就好像今天,他只是为沈宝寅做了一点点小事,沈宝寅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了他的靠近。 当然,沈宝寅的恨一定也是如此饱满,但是丰霆不太想体会。 丰霆说:“老师打电话到家里,是我接听。她说你蹲在雨里可怜巴巴,怕你生病,要家长接你回家。” “丰霆,你肯定不知道,你就做了这一次好事,让我忍了你不知多少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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