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喑指了指副驾,沈栖偏过头去看。 司机推门下来,绕到副驾拿出一个木质大餐盒交给他:“小少爷,这是先生给您带来的晚餐,您身体不好最好不要在外面乱吃东西。” 沈栖怔了怔,梁喑靠在车里,朝他嗤笑了声:“在外乱吃东西,晚上胃疼我难道从家里再过来抱你喝牛奶吗?” 沈栖一把抓过餐盒跑了。 回到工作室脸还热着,他用力呼出几口气,听外面引擎声逐渐远去,推门进了客厅。 工作室是个老院子,平时弟子也多,吃饭就在客厅的原木桌围一圈,沈栖把带回来的餐盒放在桌上招呼他们吃。 几个师侄立即围过来,边惊讶边抢着去掀盖子。 “半江月的外卖啊?居然还有冰块保鲜!” “我还没吃过半江月!在门口路过我都觉得我不配,哎你别抢!这个给我留点!” “小师叔你是什么神仙!” “等一等半江月不是不做外卖吗?”王昊抢了一筷子送进嘴里,险些把舌头咬掉,后知后觉又问:“你出去买的?” 沈栖还不知道半江月不做外卖,但想来梁喑买的东西不会便宜,只能干笑了笑:“嗯,朋友带来的。” 手机响了声,沈栖拿起来看,备注为梁先生发来的消息。 ——甜品只许吃两口。 沈栖看着哄抢的师侄们,做贼似的低下头回消息:知道了。 ——睡不习惯让程术去接你回家。 李仁芾侧头瞥一眼沈栖脸颊上还未消退的红晕,轻咳一声,“谈恋爱了?” 沈栖手指一顿,说:“没。” 李仁芾没再追问,沈栖怕他发现端倪也没再玩手机。 饭后李仁芾让王昊把幕布拉好,灯光亮起来的时候沈栖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关掉界面的时候心念一动,抿着唇发给了梁喑。 沈栖听着皮影戏独特的唱腔,看幕布后的被操纵的人物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他八岁就在跟李仁芾学雕皮影,见证了很多师侄们的来来去去。 后来手差点毁了,重新握起刻刀的时候特别紧张,他知道皮影已经被时代所淘汰,但还是希望能走得再远一点,至少别那么快被人遗忘。 手机响了两声。 沈栖下意识低头去看,却不是梁喑回来的消息。 应承在下面点赞评论:小师父,在哪儿演出呢? 沈栖给他回复:还在准备。 应承又问:要不要我帮你转发宣传一下?你徒弟我虽然退圈了但还是有点儿影响力的,保证给你坐满人。 沈栖笑了笑,他当然知道应承有影响力,他转发一下的宣传力度比什么都强,但也不好意思平白找他帮忙。 应承似乎猜出来他的迟疑,又评论:小嫂子,我要是见忙不帮,你老公会把我头拧下来,他什么脾气你懂的。 沈栖还在盯着那个“老公”看,正想着怎么让他改掉这个无比亲昵暧昧的称呼,一条新评论当场蹦了出来。 梁先生回复应承:还在这儿废话? 虽然未加好友看不见朋友圈评论,不至于让同学们知道梁喑,但沈栖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直接把手机关掉,眼不见为净。 过了会,他又点开应承的消息框,私聊说:您先别急着宣传,过几天下元节会演出之前再发,可以吗? 沈栖想了想,又说:您想要什么回礼吗? 应承正跟朋友喝酒,乐颠颠截了图发给梁喑,按着手机说:“你老婆问我要什么回礼,我觉得你家那个白玉壶挺好。” 梁喑说:“自己去取。” 应承火速给沈栖回了消息:不用,你老公给过了。 梁喑的消息回过来:不是单给我一个人发,是群发的? 沈栖彻底看不下去了,按灭了手机。 - 演出日逐渐逼近,沈栖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瓣儿。 宗明打趣他每天讨论完课题跑那么快是去谈恋爱,林封从上次餐厅的谈话后沉默了许多,活像疯了一样做题。 沈栖边收拾东西边说:“这两天我就忙完了,你们放心,我不会影响比赛的。” 宗明也是开玩笑,乐呵呵说:“嗨没事,女朋友黏人的话也正常。” 林封脸色微变,拿起自己的书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宗明看着突然不高兴的林封,把手挡在唇边问他:“他怎么好像生气了?我说错什么了?难道是看你有女朋友嫉妒了?” 沈栖:“……不是。” 林封走到门口,正好听见宗明的最后一句。 他确实是嫉妒,他嫉妒梁喑凭什么一个破娃娃亲就能把人娶了。 这个婚约明明不是沈栖的。 手机响起来,林封一看来电,深吸了口气接起来:“爷爷。” “还在学校?” “嗯,有事吗?” 林裕安最近天天挨梁喑的骂,从公司决策到项目招标,甚至于连有人在茶水间闲聊时间长也能挨一顿臭骂,说他不会管理员工。 红蕊也狐假虎威,拎着八百个文件找他麻烦。 他实在气不过,把文件往红蕊身上一摔,怒道:“你算什么东西?你就是梁喑身边的一条狗,敢这么跟我说话。” 红蕊从地上捡起文件夹放在他桌上,公式化微笑:“这些,请您重做,周一拿不出让梁总满意的方案,请您在例会上检讨。还有,我这条狗咬起人来也得伤筋动骨。” 林裕安气得当场进医院量血压,一听林封这语气又是一阵头晕,“你这是什么语气,翅膀硬了管不了你了?梁喑不把我放在眼里,你也想学他?我现在还死撑是为了谁?” 林封拧起眉,下楼时险些撞到上楼的女生。 “抱歉。” 女生先是吓了一跳,一看是校草,脸颊不自觉红了红:“没事没事,你先走。” 林封朝她点了下头,冷淡地下了楼,压下心里的烦躁低声和林裕安说:“您有什么事直说就是了,我刚下课,在准备过几天的比赛。” 林裕安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他学这个生物:“你学生物有什么用?学金融将来还能帮帮我,一个个的全都指望不上!” “我还不听话吗?”林封站在校园里,回头朝二楼的走廊看了一眼,沈栖正和宗明并肩说话,侧脸笑意盈盈,金色的光线柔和而漂亮。 “您用继承权逼我疏远沈栖我疏远了,我不理他冷落他,现在他跟别人结婚您满意了?” “你这话什……” “我不会放弃他,就算这次您要把我逐出家门我也不会再离开他一次,我一定会让他回我身边!”林封当场把电话挂了,烦躁地抓着书回宿舍。 - 周五的时候下了一场雨,沈栖赶到彩排现场的时候淋得半湿。 他第一次来的时候被人围了许久,有些直白的就直接问他眼睛是怎么回事,内向一些的就偷偷瞄他。 沈栖下意识眨了下眼,躲开了视线。 节目组的人都很友好,又被沈栖这张脸狠狠“霸凌”了一遍,看他不想说也就没再问,纷纷说了漂亮就去招呼团队走流程。 沈栖刚放好伞,后勤组的陈雯就迎上来,“哎你来啦,外面还下雨吗?” 沈栖打了个喷嚏,陈雯刚好拎着热水回来,顺手倒了一杯热水给他,“还好明天就放晴了,不然演出就得受阻。” 沈栖喝了两口稍微驱散了深秋寒气,忽然听见了一声京胡声,接着一道清亮柔媚的嗓音悠扬传来。 他下意识跟着找过去,看到彩排台上一个穿着鸦青色长衫的长发男人正好转过身,纤长细白的手指捏着一柄折扇。 棚里光线柔和,落在他身上像是笼了一层光晕。 沈栖听的愣神,压低声音问陈雯:“他是谁啊?” 陈雯也压低声音,凑近他说:“咱们这次下元节请来的压轴的京剧大师郁霈,他每次演出的票都特别难抢。咱们这次演出数你们俩最好看,可惜一个不上台不露脸一个要画上京剧妆。” 沈栖眼神不自觉往台上飘,袅袅戏腔像是缠着无形的绳,又像是钩子。 他惊艳之余也有些艳羡,如果有一天皮影也能像京剧一样就好了。 “到你们了,快去吧。”陈雯拍了拍沈栖的肩膀提醒。 沈栖回过神,连忙去找了李仁芾,这次他除了王昊还另外带了三个徒孙,第一次彩排几人还有些紧张,到现在已经很熟练了。 沈栖站在台下看着一出老少咸宜的三打白骨精演完,心里突然有些没底。 下元节会办得盛大,白天场和晚上的节目是分开的,上午请了一些COSER穿汉服体验设供斋、祈愿,月出巡游,期间各种非遗技艺和小玩意儿。 沈栖有两张票,给了林延一张,剩下一张想给梁喑,想起他上次说要应酬没时间来,又压下了念头。 举办场地在古城里,由平洲电视台全程直播,未免拥挤事故,安排了严密的安保情况下又控制了游客数量。 李仁芾特地穿了自己最郑重的衣服,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没笑过,整个人绷得像根弓弦。 沈栖检查了皮影箱一切无误,笑着在李仁芾肩膀上捏了捏:“您怎么这么紧张啊。” 李仁芾几十年没上过台了,沈栖说能去下元节会,能上电视的时候他就是觉得多一条路也好,没想到真能到这么多人面前演出。 平时希望人看,真有人来看了他反倒情怯了。 李仁芾起身到卫生间连续抽了三根烟,又用凉水洗了把脸才走回来,正好来人催促准备,他重重吐出一口气:“上台!” 沈栖跟李仁芾王昊几人笑着指指台下,“我在外面陪你们。” 夜色深重,沈栖站在台下看幕布后灯光亮起,二弦声响,锣鼓迭起。 十数个摄影机在不同角度拍摄,沈栖稍微往后避了避,看着不断聚集而来的游客,稍稍松了口气。 “这个皮影戏操作好神奇,还能化妆换装?” “白骨精的骨头变成头发了?怎么做到的?” “我去,镜子里怎么变成人脸的?” “我以前看过一个皮影戏纪录片,应承录的那个,里面那个小师父手特别好看。” “我也看了,可惜没露脸,今天的皮影演出应影帝好像也转发宣传了,那个小师父会不会也在这儿啊?” 沈栖听着他们的议论很轻地笑了下,眼睛一瞬不离地盯着台上,看着皮影的每一次变化,每一个动作。 “你好,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拍个照?” 沈栖回过头,看着两个举着扇子的汉服女生,愣了两秒,点头。 两个女生以皮影演出为背景拍了两张照片,沈栖把手机还给他们,其中一个个子稍微高点儿的女生有些害羞地问他:“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呀?” 沈栖微怔,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抱歉,我没带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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