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脱口而出:“不要!” “嗯?”梁喑用柔软的手帕轻蹭他眼尾,将本就红的皮肤弄得更加绮迷。 沈栖也确实很可怜地望着他,又像求又像撒娇,低低喊他:“梁先生。” “怎么了?” 沈栖怕他真的要把自己这双难看的眼睛放在婚宴上,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看到,都会对他评头论足。 只要想到这里,沈栖就怕得眼睛发潮。 “不要好不好?”沈栖努力壮着胆子和他打商量,一咬牙,双手抱住他的腰仰起头和他求,“梁先生,不要拍。” 梁喑让他抱得一愣。 他见过不计其数求他办事、向他讨饶的人,鞠躬的说好话的不少,磕头的下跪的也并非没有,这样求他的还是第一个。 这是一种类似撒娇、又像献祭的讨好。 梁喑做事做绝,行事霸道,从不会修改底线。 此时此刻,他心底却浮现一丝陌生而明晰的柔软,明明揽着他腰的那双手太细也太软,丝毫造成不了威胁。 沈栖看他不肯答应,又往他身上靠了靠,放软了声音喊他:“梁先生。” 梁喑让他叫得心热,眼底神色沉了沉。 “答应你也可以。”梁喑低下头,含着些似笑非笑像是在刻意为难他,“抬起头,看着我。” 沈栖脊背发僵,本能地抗拒。 “不是说不怕么,骗我的?”梁喑蹭着他的眼尾,低声问:“为什么不喜欢给人看?告诉我实话,不许撒谎。” “不好看。”沈栖闷着嗓音,希望他能不要看。 他不想让梁喑也加入嘲弄他的那个行列,可他知道,如果不给梁喑看就要给婚宴上所有的宾客看。 沈栖深吸一口气仰头,定定地看向男人。 四目相对。 梁喑让这一双清澈干净的眸子看得心头一跳,少年眼尾绯红如晕染开的染料,异瞳、红唇,勾人摄魂。 沈栖强撑着力气把自己最难看的地方摊开了,晾在对方审视的眸光之下。 他觉得自己被扒光了一样,丢在闹市被人肆意欣赏指点。 小时候,叶婉宁见到他就很烦躁,父亲因为与母亲长时间的争吵与埋怨,也会朝他迁怒。 爷爷好一些,但也只是当他透明人。 他像沈家没有用处的一个摆件,丢不了,留着也没人喜欢。 沈家所有人都是黑色瞳孔,只有他生了这一双怪异丑陋的异瞳,像个格格不入的怪物,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被人厌恶。 拍摄间人声鼎沸,沈栖却觉得周遭安静极了。 他甚至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让他平白生出芒刺在背的不适与恐慌。 漫长的审视一分一秒过去,像是过了半个小时。 他还没有看够吗? 沈栖眼睛发雾,被梁喑盯得几乎站不住,那道视线锋利的像手术刀,几乎要割开他摇摇欲坠的勇气。 他想推开他逃离他的视线和这个拍摄间。 梁喑感觉到他的不安,短短十秒钟,他那双眼里就已经沁满了雾。 睫毛抖得厉害,唇也不断张合,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好了不看。”梁喑掐住他的腰单手揉向自己,另一只手遮住他的眼睛。 沈栖闷声和他确认:“梁先生,您看过了,可以不拍吗?” 梁喑有些失笑,“嗯,不拍。” 沈栖眨眨眼睛将泪雾勉强收了回去。 “抱够了没有?什么时候继续拍?”摄影师催促。 梁喑松开手把人从怀里拽出来,拇指指腹在沈栖眼尾摩挲,“沈栖,把眼睛闭上。” 沈栖不知道他又想做什么,忐忑地闭眼。 “如果我吓到你了,我向你道歉,但相信我。”梁喑压低声音附在他耳边,用极沉的嗓音很缓慢地说:“银河双阙,山青花燃,这双眼睛很漂亮。” 沈栖一怔,倏地睁开眼,梁喑已经松开手,用那张给他擦过汗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了。 银河双阙,山青花燃。 沈栖头一次听见有人夸他的眼睛好看,措辞优雅,嗓音低沉,丝毫不像在嘲弄。 梁喑似乎发觉了他的视线,一边擦手一边回头。 沈栖下意识垂下头。
第11章 嗷嗷栖栖(一) 现场道具摆好,一张单人沙发和一张同样色调的桌子。 梁喑把手帕丢给助理,过去坐下来。 他个子高人又挺拔,深色西裤包裹的长腿随意交叠,光是坐在那儿就让人觉得冷肃严苛,压迫力十足。 “沈小少爷,你半倾身伏在梁先生身上。” “再近点儿,哎好。” 沈栖一只手撑在梁喑肩上,微微俯身靠近他。 梁喑姿态闲散,单手撑头含笑看着沈栖半倾身靠近,像看一步步迈入陷阱的无辜动物。 一上一下,截然相反。 明明是更强硬霸道的男人,却偏偏被他按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比自己单薄的少年肆意娇纵。 快门声连绵,沈栖额上冒出细细的汗珠,同时发觉身上那股刺痒又从脊椎里生出来,如张牙舞爪的藤蔓顺着经络攀爬。 如红蕊所说,这个摄影师想法很多。 诸如掐着下颌吻,攥着腰坐腿上……每一项都在挑战沈栖的承受极限。 一项项拍下来,他感觉自己快被扒了一层皮。 衬衫几乎湿透黏在背上,每一个毛孔都争先恐后的舒张。 沈栖绝望地想,下次结婚他绝对、绝对不要再拍这玩意! “累不累?”梁喑看沈栖满头是汗,伸手帮他把西装衬衫和领带解了,“一会让……” “不要!”沈栖猛地往后退了一步,钻石袖扣重重划过梁喑的手腕。 他略一蹙眉。 ? 哪一出。 沈栖动了动嘴唇,飞快说:“我先去换衣服。” 梁喑:“……” 红蕊看了看表,说:“梁总,一会您有个应酬,让林叔来接还是我送小少爷回去?” 梁喑未置可否,侧头往换衣间看了眼。 “去问沈如海要一份他从小到大的病例,还有那双眼睛,查一查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疾病造成的。” 红蕊:“好的,我尽快给您。” 梁喑也不急,红蕊的办事效率他很放心。 沈栖火速脱掉礼服,拆掉绑缚大腿的衬衫夹。 黑色的皮带将大腿勒出明显的红痕,在白腻的腿根暧昧极了。 沈栖想起梁喑半蹲着给他穿戴的样子,呼吸又乱了一拍。 一想到婚礼的时候还要再穿一次,他不由得又丧气。 换完衣服出来摄影师已经走了,红蕊也不在,只有梁喑站在外头像是在等他。 “梁先生。” “饿不饿?”梁喑顺手接过他的书包和装礼服的盒子,“去吃饭,想吃什么?” 沈栖不想跟他一起吃饭,只想回家。 片刻后,沈栖抬起头冲他笑笑:“都可以,我不挑食的。” 梁喑也确实不知道他爱吃些什么,凭着这两天的早餐来看他几乎每一样都吃,估摸着挺好养,但他上下打量两眼。 “不挑食怎么把自己养这么瘦的?饭吃哪儿了?” - 吃饭地点在一个挺清幽的中式餐厅,傍晚下过一场暴雨,路上有积水。 司机停车时没注意到,恰好停在了一个水洼附近。 沈栖推门准备下车又不好意思让司机再挪,分析了下水洼的距离打算跳过去,于是左手按住车门微微倾身。 跳之前的一瞬间,腰上一重。 沈栖下意识抱住对方,差点没把自己魂吓掉。 梁喑勾着他的腰一带,把人从车里抱出来放在地上,“几岁了还跳水坑玩,蹦一身水上哪儿洗。” 沈栖刚想反驳,司机探头出来道歉:“小少爷对不起,我没注意到这里有个水坑,您没事吧?” 沈栖:“没、没事。” 餐厅地处偏僻,偏中式的装修风格古朴幽静,雕梁画柱小桥流水。 经理大概是认识梁喑,毕恭毕敬问了好后将两人请到了尽头的包间里,递上菜单后便出去了。 梁喑翻了两页,索性把菜单丢到他跟前:“想吃什么自己点。” 沈栖手忙脚乱接住,翻到第二页时看到红油鲜艳的水煮肉片,布满艳红辣椒的冷锅鱼以及飘满泡椒碎的酸辣豆花,指尖停了停。 他肠胃不好,不敢吃有刺激性的东西,看了看还是翻过一页。 腌笃鲜清淡咸鲜,蟹粉豆腐鲜嫩爽滑,看起来也简单价廉。 “梁先生,可以了。” 梁喑接过菜单:“点了什么?” “这个,和这个。” 梁喑合上菜单按铃,除了沈栖点的两个菜之外又另外多点了几个,上来时摆了小半桌,其中就有他看过的那道冷锅鱼。 沈栖有些意外,他还以为梁喑口味清淡不吃辣。 饭到中旬,沈栖发现梁喑确实没碰过那道鱼,反而是他点的那道腌笃鲜碰了几筷子,恰好梁喑有个电话来,他搁下筷子接听。 沈栖用筷子尖戳了戳拿到冷锅鱼,心动又胆怯。 他高二的时候吃过一次川菜,上吐下泻三天自那以后再也没敢碰过,但那种麻辣咸香的感觉还是让他跃跃欲试。 梁喑余光瞥了眼身旁小孩想动又不敢动的样子,换了只手拿手机,另一只手拿走他面前的白瓷碗。 沈栖微愣,看着梁喑夹了片鱼肉,单手执筷利落地拨开白嫩的肉,挑出细小的鱼刺,然后把碗放在他跟前。 沈栖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和他道谢:“谢谢梁先生。” “嗯,慢点儿吃,小心还有没挑干净的。”梁喑应了声,又继续讲电话,但语气却不是那么温柔了。 “谈好价格了再提价,你问问他是不是疯了,是不是想干完这票就关门,一分也不可能,不愿意就换一家,这世上就他一个供货源了?” “原材料涨价?” “价是一天涨上去的?他想提价早哪儿去了,谈完了派人签合同给我来这一出,我看他不是昏头,他是想重新称自己有几斤几两。” 沈栖尽量不听梁喑训人时冷厉而严苛的嗓音,咽了咽唾沫望着那一小碗鱼肉,试探着吃了一小口。 这鱼比他曾经吃过的那种要嫩上许多,细腻如豆腐,又辣又香。 “嗯,至于盛达那边的收购意向书和对赌协议你来拟,把价格压到最低,他不答应?可以啊,那就等着破产清算,到时候我照样能收购。不过我相信他不会舍得这个自己一手扶持出来的产业烂在手里,李胜丢不起那个人。” “85%以上。”梁喑沉吟半秒,“周日婚礼,下周一我亲自去雁城跟李胜谈,当然,通过雁城政府,审批也要走流程,他有足够的时间反悔。” 沈栖一门心思吃东西,耳朵却不自觉听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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