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扯出一个想宽人心却有点难看的笑脸,白子逸蓦地有些严肃,“别总想难过的事了路行舟。人难过太久,容易生病的。” 路行舟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病态。那些消解不掉的茫然还是一团迷雾,他也还是深陷沼泽般没有办法。 他只能和留宿那晚一样,询问起白子逸。 “我要怎么做才能……好过一点?”路行舟无助起来,他习惯性责备自己,“别人都觉得我妈是对的,都觉得我妈给我选了一条最轻松的路,我知道我只要按她说的做就能得到很多别人没有的东西。可我就是……连这样也做不好。” 白子逸沉吟须臾,再开口时,他给了路行舟一个从没得到过的正向反馈。 “或许只是因为你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人有了渴望,才会有痛苦。” 说着,他往后挪挪屁股,空出和路行舟之间的地毯,又用激光笔在上面点了一下,“假设这是你。” 他以点状路行舟为圆心画了个小圆:“那这个圈就是你现在拥有的生活,大多数人只会呆着这个舒适圈里,因为这样最简单。” 半径逐步扩大,白子逸画出三个同心圆,由里到外一一点过,“这个圈叫认识自己,这个是接受自己,最后是成为自已。” “每跨过一个圈,面积都会变大很多,所以未知和恐惧就会更多。想再跨一个圈,就需要克服更多的障碍。你现在觉得很难,是因为,你在这。” 红点落在第二、三个圈圈的边界。 “你认识到了自己,可好像又没完全接纳自己。你想摆脱,就要选择,有选择就必然有放弃。” 白子逸伸手覆盖住路行舟的膝盖,“其实放弃要比努力厉害得多,当然就会更难。所以不是你做不好,你也不是不知道怎么做。你只是还没下定决心怎么选。” 是这样。 在那件一次就足够PTSD的事情之前,姜平平说的每一句为他好,他从没质疑过。他可以说服自己不快乐地接受着姜平平式的“爱”,但从没想过抛开自己的喜欢。 可平衡点就是不留情面地被打破了。 他被围困在了既接受不了现状,又反抗无能的死循环里。姜平平的期望越来越大,他把自己越藏越深。于是越没办法,越烦,越厌恶。恶性循环,夜以继日。 甚至内化成了自我讨厌。 路行舟仔细回想了一下,是在认识白子逸之后,这种厌恶迎来了压抑不下去的峰值。 不要铁饭碗的欢姐,迷恋东方文化的老白,以及明面和老妈唱反调的盟友贺书词,和眼前“无业游民”却丝毫不影响家庭关系的白子逸。 这些人,和白子逸相识之前,路行舟以前的生活里从没出现过。 他身边的人,包括肖凡,都只是在赶往同一个目的。一个和他的期盼完全相反的目的。 逆水行舟,真的太难了。 挣扎很久的路行舟开始依赖起白子逸:“你觉得……喜欢的事和很多人都觉得正确的事,该选哪个? “那得看你觉得什么对你来说更重要。是成为路行舟?还是成为别人眼中的路行舟?” 路行舟没想过,也答不上来,但他很急迫地想得到一个确切:“如果是你呢?你怎么选?” 白子逸搂过小羊抱住,又挪回到离路行舟很近的地方,“不怕你笑话,我小时候的梦想,其实是说相声。欢姐还带我去拜师了。但他们练功太难了,才搞三天我就放弃了。不过欢姐没有怪我。” “所以如果是我,我肯定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了。” 路行舟的眼神黯淡下去。 “但我不能告诉你这么选,也没人能告诉你应该怎么选。就算这次我告诉你一个答案,那下次,下下次,你还是会被差不多的情况困住。” “面对,是宇宙给我们每个人的任务。你学不会,它就会让你一遍遍痛苦地学。所以说……” 白子逸点在路行舟的眉心,慢慢慢慢抚平皱起,“一切都没那么糟糕,你觉得很难很难,不是你的问题,只是因为你比别人更早觉醒了。” “不要这么不喜欢自己,你很厉害的路行舟。” 被点名的人第一次对白子逸比他大这事有了实感。仿佛被人从水里捞了一把,路行舟长长吐出一口气。 “你也有过很难的事么?”路行舟想象不出来。 白子逸还有点相声基本功地“嗐”了一嘴,“我,临近毕业休学,到这会整个小区都还有我的闲话呢,不然我也不会成天躲在这嘛。” 路行舟咋舌,“但你最后还是休了。你怎么办到的?” “把耳朵关起来就行啦。” “什么?” “老白教的。”白子逸伸手捂住路行舟的耳朵,“世界很大,说话的人很多,所以关上耳朵,不要东张西望。” 他将食指抵在路行舟心口,“这里就会告诉你你要去什么地方。” 路行舟愣了愣,没人教过他这些。 白子逸继续言传身教:“从小老白就告诉我,勇敢不是不论输赢都去做,而是知道会输很惨,也还是会去做。就像罗恩知道会被砍,仍然走出了那步巫师棋。” “烦恼的关键不是选哪个,而是你想怎么选。解困最好的办法,是迈一步。” 白子逸握了握路行舟的手,“所以你要听着自己的声音,然后和罗恩一样迈出去。不要害怕,不管你怎么选,可能会失败,但一定不会是错的。” 心之所向,所向披靡。哪怕失败,也是兴高采烈。 操持这套理论的白子逸笑得大大的,路行舟这一夜第千万次觉得,一定是韦斯莱家族偷偷混进了麻瓜世界里。
第26章 小白的每日任务 白子逸的魔法给路行舟狠狠洗了一把脑,让他的不知道怎么办直接无缝转变成了不知道怎么选。 进一步,满是姜平平的愤怒、指责和眼泪。退一步……说不定哪天真会把自己憋死。 更何况路行舟的成长中,就没怎么需要他考虑过怎么选。他好像和别人看到的一样能选择全世界,实际上,什么都是姜平平选好的。 专业,工作,可能还会有以后的伴侣,乃至他的整个人生。 人生啊。 难道一直到死……他的人生就这样了吗? 就这么来来回回问着自己,路行舟不仅没选好往那边去,更是想得他犯起老毛病。越没答案越想要答案,莫名其妙激进地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 连本人都没意识到他在想方设法折磨自己,还是白子逸看出来的,在他们每天已经固定要一起溜两圈的晚餐后。 倾诉不那么爱堵在心口难开。 听路行舟说完,白子逸一笑,没前没后来了一句:“你知道阿白最后怎么样了嘛?” “嗯?” 白子逸给他们没接完的小故事编了个结局。 不像汤圆的阿白,费劲心思想把自己变成汤圆。他准备去做手术给自己挖空肚子灌芝麻馅。医生觉得很奇怪,就问阿白,你干嘛要做这种手术啊?阿白说,我是汤圆啊,汤圆都是有馅的。然后医生把阿白骂了一顿,他说,你这个笨蛋你明明是年糕啊! “然后阿白就……”白子逸捏了捏嗓子,一言不合又演上了:“原来我是年糕?我是年糕!哇!去你大爷的汤圆吧!我是年糕!” 路行舟被无厘头得一笑。 白子逸也笑起来,“有人光是认识到自己都要花上大把时间和时机,甚至还要别人一再提点。你才21诶,这么早就把所有事都弄明白,那以后不是很无聊?” “我只是……”想快点摆脱。 白子逸当然明白路行舟的心理,他把路行舟拉停在小花坛边。 “你们在这等我一下。”白子逸把牵引绳交给路行舟。 “干嘛去?” 白子逸嘿嘿两声,转身跑出小区的小门,几分钟后他带回了两个圣代杯,还是小怪兽造型的。 “那边前几天新开了一家冰淇淋店。”白子逸左右瞧瞧,递给路行舟那只粉蓝色的独眼仔,“白天可多人排队了,应该还可以,试试。” 冰激凌店?路行舟每天从那边回来都没注意过。 他接过甜点,看着白子逸拔走独眼仔的一只妙脆角耳朵塞嘴里,又拆开勺子在他的杯子里不客气地挖了一坨。 “嗯!好吃欸!” 路行舟不禁好笑,“干嘛突然请我吃冰淇淋?” “奖励你的。” “嗯?” “你在想要怎么选了啊,已经是迈出一步了嘛。”另一只新勺子铲平了另一只怪兽脑袋,白子逸举着冰淇淋送到路行舟嘴边,“很厉害,所以奖励你。” 路行舟失笑,“这有什么厉害的?” “就是厉害。快吃。” 路行舟只能顺势咬过那只塑料勺,甜度刚好的奶香味。 “好吃。”路行舟说。 白子逸瞬间眉开眼笑,一口口舀着甜品,又哲学大师上身般教了路行舟一招。 “王阳明说知行合一,没什么事是光靠你想就能办成的。今天想不出又不会死,你会成为什么样的人都是定数。那就慢慢来嘛,反正凡事都会有应该得到的结果。” 水到渠成。也没人教过。 但数日里选不出的不知所措霎时就被平定了。 白子逸在路行舟心里的形象立马多光辉了一大圈,就像一根能拽人出水的绳,他都要开始迷信白子逸了。 “那怎么慢慢来?”路行舟问。 白子逸静了静,爱交易的性子冒了出来:“问我就要听我的。你愿意听吗?” 毫不犹豫,路行舟点了头:“听。” “行。那就从……”白子逸眼珠子朝天想了想,“路行舟好棒开始吧。” 什么玩意儿? “明天你要把‘路行舟好棒’说五遍。不能想,一定要说出来。录,或者给我发语音打电话……反正我要听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路行舟想象了一下那种场面,好像很傻…… 白子逸引诱了一嘴:“完成得好也有奖励哦。” 听着和幼儿园哄孩子似的。 路行舟偏还受用。他实在好奇白子逸都能有些什么鬼点子,于是应了。 本以为就二十五个字,没想到实操起来比预料的更令人难为情。 路行舟次日起床,拿过手机犹豫了十分钟才按下语音键,名字都没说完就上滑取消了。 他,快22的成年男子,一米八的个儿,放古代已经能当爹好久了,此刻却要在别人面前像小孩一样地……夸自己。 这事吧,真还没比怎么选容易到哪里去。 心里建设了一早上,午休躲在公司后边的巷子里,他终于含糊过去了一句“好棒”。立马被白子逸驳回了。 -都听不清你说什么 路行舟忍着羞耻,声音大了一丢丢。这回白子逸的电话直接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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