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振丘没有回答莫昂故作姿态的关怀,让杨笑微招待,自己回屋休息了。 杨笑微压低声音问莫昂:“你这又是哪出?为什么要我在他去体检了之后通知你?”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莫昂笑吟吟地拿起一个苹果,用小刀慢慢削了起来。 杨振丘的房门一关上,他抄起拖鞋狠狠朝墙壁砸过去,被压抑的暴躁泄洪一样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他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坐在床上用力咳嗽几声。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之前他没觉得身体有多难受,现在却觉得胸闷疼痛,太阳穴突胀。 他想起了医生说的话:“你这颗瘤的位置很危险,随时可能破裂,一旦破裂,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日常尽量保持稳定的情绪。” 杨振丘深吸气,心中的绝望却降不下去。 要怎么稳定?突然告诉你,你得了颅内动脉瘤,末期,一发作就死,你不怕?你不抓狂? 杨振丘从前不信因果报复,这世上恶人这么多,他不过是做了男人都想做、都做过的事情罢了,算得了什么? 可体检报告却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医生甚至告诉他动手术的风险更高,不到百分之十的成功率,一旦失败他永远躺在手术台上。 治疗是死,不治疗是等死,死神的镰刀就挨着他的脖子,不知道哪一秒挥下。 这无异于判了他死缓,不同的是现实里死缓不会死人,而他随时会去见祖宗。 他越去想这件事,心绪翻涌得越强烈,就像当年上头告诉他他被裁了,二十几年的事业毁于一旦,他从事业有成的成功男人变成他曾经最看不起的无业游民,这是他人格的死亡。 如今这一幕又要重演,是要他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杨振丘痛苦地闭上眼睛。 屋外传来莫昂年轻、饱含生机地声音:“我说你爸今天怎么吃了炸药桶似的,原来真得病了,看来没几天可活的咯。” 这臭小子!!! “你小声一点!”杨笑微惊慌制止他的高谈阔论,“你怎么知道……” “医生给我打电话了,他以为你爸是我的‘贵客’呢。”莫昂的声音带着欢快的轻蔑,“我说你爸都这样了,脑袋里那颗瘤随时要他的命,你来投奔我得了。” 他笑嘻嘻地说,“本来还想给他找个活计,给我家公司当个保安之类的,现在都用不着了。” 杨振丘闻言,更是怒不可遏,他让杨笑微巴结莫昂,确实也存着讨份工作的心,要不是当初他被人算计从企业淘汰出局,以他的领导才能,现在早就升到高层了。可莫昂那小子居然让他这个做领导的去当个看门的?! “走吧走吧,这儿真晦气,多呆我也要病了。” 杨振丘气血攻心,他只有一个想法,就算自己今天就死了,也不能让莫昂这小子好过! 他一脚踹开门怒道:“站住!你们要去哪里!?” 莫昂正拉着一脸茫然的杨笑微的手腕,见杨振丘出现也不为自己的失言解释,反而装模做样起来:“我听说了,伯父,真是太遗憾了。” “你真的觉得遗憾?你巴不得我早点死好让你对我女儿出手吧?”杨振丘冷笑。 杨笑微:“……” “伯父,你冷静一点,你知道这个病最忌讳情绪激动。”莫昂抬手往下压,让他稳定一下。 “你走吧,我不用你来关心。”杨振丘粗声道。 “我们来谈谈吧。”莫昂说,“我就直说了,你这个病和等死没区别,但我可以派最好的医生为你治疗,尽量延缓你的死期,只有两个条件。” 杨振丘被他一口一个死字刺得耳朵疼,“什么条件。”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要为我家工作,来偿还治疗费用。”莫昂含笑道,“很简单,给公司看门就行。” “不可能!!” 莫昂自顾自往下说:“第二,杨笑微不会再和你生活。” “你想都别想!!!”杨振丘怒吼。 杨笑微绝对不能离开,她是他最后的“帝国”,失去这个臣民,他就是个彻底的失败者! 莫昂好笑道:“你都没几天好活的了,省省吧。” “你给我滚!”杨振丘像只疯狗扑过去。 莫昂随意一挡就把他推得撞在茶几上,“你可别想讹我。” 杨振丘狼狈不堪,他日暮西沉的躯体根本不是莫昂的对手,可他手边有一把水果刀。 他抄起水果刀猛地指着莫昂! 莫昂脸上浮现紧张,后退一步,“你别冲动……” 杨笑微忍不住尖叫一声,颤声说:“爸,你把刀放下!” “闭嘴!”杨振丘看着莫昂惧怕的脸,总算觉得心里痛快了些,这把刀现在就是他的尊严和地位,“你以为我稀罕你的臭钱?你们这些企业,私底下不知道多腐败,搞权色交易才是你们的主业吧?” 莫昂忍不住嘲道:“这个没人比你更擅长了吧?” 杨振丘作势要冲。 莫昂连忙示弱。 “你以为我缺你那点钱?你少瞧不起人了,一个依仗着出生的毛头小子,当年我领着一班子人搞建设的时候,你还在喝奶!还敢让我当保安,你让我去坐总经理的位置我还要考虑考虑!”杨振丘卖力地吹嘘自己。 莫昂见机,扑过去夺刀。 “滚开!滚开!”杨振丘手腕抽动。 杨笑微只能看到两人挨得很近地争夺着,五秒后,莫昂踉跄后退,双手按着小腹。 杨振丘两手沾满献血,满脸恐慌,“不、我不是,是他自己……” 莫昂倒下了。
第五十二章 下课铃响了,莫昂睡意惺忪地抬起头,趴桌子睡了一节课他的脸上留下几道红印,恰好在他眼下,让他有些邪肆。 他的脑子十分昏沉,就像是灵魂被搅成了一团,随着清醒慢慢复位,他转头看向身边。 身边的座位空着,他打着呵欠起身,校服散漫地披在身上,两根袖子在脖子前打了个结,倒像件时尚单品。 他一路走下去,不断有人殷切地和他打招呼,叫他“莫少”,他充耳不闻,来到了校广播站,随手打开设备对着麦克风说:“喂喂,现在发布一则寻人启事,我亲爱的同桌颜再宁失踪一节课了,谁把他带到广播站来,本少重赏。” 他往座椅上一坐,修长的双腿搭在桌上,像一个轻慢的猎人,等着猎物上钩。 玩笑一样的通缉竟被全校学生响应,五分钟后,喧哗靠近广播站,门推开,一个瘦弱的人被推了进来,他恰好扑跌在莫昂的腿边,宛如一枚风中落叶。 莫昂摘下腕上的名表,丢给完成任务的人,轻易将他们打发走,门关上,空间里只剩两个人。 他似笑非笑地俯下身,一只手禁锢住对方的下巴迫使他仰起脸。 那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小巧而精致,秀气的刘海搭在他的额头上,金丝镜框架在鼻梁上,让他看起来像个橱窗里的玩物,他是那么的受惊,眼角和鼻头都红了,苍白的皮肤比纸还脆弱。 “颜再宁。”莫昂听到自己说,“你躲我没用的。” 奇怪……这不对劲…… 颜再宁的声音轻得仿佛一掐就断,“……请你放过我。” “我,不。”莫昂笑眯眯地说,“你把我家弄得乱七八糟,害死了我的狗又害死了我妈,我得一样一样讨回来。” “对不起,对不起……” 眼泪浸湿了莫昂的手掌。 “你哭什么?”莫昂笑容加深,他拉扯着颜再宁的脸颊,“笑一个,笑给我看。” 住手……住手! 莫昂猛然睁开双眼,精神仿佛一块巨石狠狠砸进了他的身体里,乃至于他醒来后震荡的余韵还在大脑中激来回冲击,久久不能平复。 ……又是那个梦。 莫昂已经很久没做那种梦了,久到他不在把梦里的发生过的事当成预知,而只是单纯地当成一个梦而已。 可这次醒来,他发现梦里的一切都真实得可怕,他的手臂被枕得微微发麻,走出去每个和他打招呼的脸都清晰无比,还有颜再宁的脸,他的手掌还残留着桎梏时被那温润的骨相抵压的感觉,以及那湿润的泪水…… 莫昂抬起那只手困惑地打量,医生为他做检查他都没反应过来。 万幸,莫昂被救治及时,已完全脱离了危险。 只是那把刀伤到了他的肝脏,他得在医院里至少躺半个月。 “医生说你的体脂太低了,所以这么短的刀都能刺伤你。”陶岸歌握着莫昂的手,心疼地看着他,“这段时间你必须多补点儿,至少胖十斤回来给我。” “我对自己的体型特别满意……能让你放心的话,我补。”莫昂无奈地说。 “介于你刚醒过来,我先不管你要解释。”陶岸歌温柔地说,“但你逃不了,关于你怎么认识那位杨先生、还让他来我们的医院检查却搞见不得人的小动作,以及这道可怕的伤口,打好腹稿,一个字都不能糊弄。” 莫昂耷拉着眉眼,“我知道了。” 在向陶岸歌解释前,莫昂先接受了警察的询问,杨振宁把他捅了之后潜逃了,不过很快就被缉拿归案,这下他身上背了强/奸、敲诈勒索、家暴、故意伤人、畏罪潜逃的罪名,够吃几壶的了。 莫昂把他所了解的情况全盘托出,他的正义和勇气很受警察的赏识,只是自己的结果显得有勇无谋了,被轻轻教育了几句。 莫昂心虚接受,在警察离去前问:“其他人呢?你们和我那两个朋友聊过了吗?” “昨天就已经和他们了解完情况了,剩下的就交给大人来处理。”警察说,“你们该上学的上学,该养伤的养伤,都好好的。” “那怎么都不来看看我……”莫昂嘀嘀咕咕。 据护士所言,莫昂因失血过多晕了一天,期间颜再宁来过,但在他恢复意识前就走了。他醒来后杨笑微和林景玉也来看望他。 莫昂卧病在床的样子别提多有欺骗性了,往常是贵气公子哥,如今成了病弱西子,杨笑微红了眼眶,想说他两句都不忍心。 “你太吓人了。”林景玉惊魂未定地说,“要是有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在阴影里走不出来。” “别啊。”莫昂没心没肺地笑,“我们男高生命力堪比小强你不知道吗?” “小颜同学说得没错,你就是很典型的个人英雄主义。”林景玉说。 莫昂作出很随意的姿态,轻松玩笑:“今天开会某人都不来,真是的。” 杨笑微说:“我觉得会长有点生你的气,你到时候注意一点。” 莫昂:??? 终于在第三天中午,颜再宁来了,协同颜帆、郑家欢、程子驯和班主任吴锻才。 在这么多人里面,他沉默地站在最外圈,话都说得很少,只是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偶尔会扫过莫昂,看得他心头直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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