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睁开眼,睡眼惺忪间,果然发现沈钰这家伙“鬼鬼祟祟”的。 “干嘛呢?” 顾明衍一出声,沈钰立刻就把什么东西从他手指上薅下去,丢在车座下。 “什么东西……”顾明衍好奇地弯下腰去探,一旁的沈钰还想拦他,越拦着他越要看,很快就看见座位下的地板上躺着一个…草环的小戒指? “戴了就戴了……”顾明衍一下子笑起来,“干嘛又丢在地上?” 他作势要去捡起来,沈钰伸手拉住他的校服袖子: “别捡了。” 顾明衍换左手去捡了起来,对着车窗外的阳光照了照,小小的草戒上还有一个狐狸脑袋。 “挺可爱的嘛。” 顾明衍说着,就把那枚便宜的小狐狸草戒套在了自己左手无名指上,动作慢条斯理的,像故意要给某人看似的。 沈钰当然知道他就是故意的,脸上的温度却依然不受自己控制,几乎就要红起来,他伸手过来抢,想把那便宜东西赶紧替顾明衍摘下来。 “你这人真怪,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给我戴,我醒来自己戴你还不乐意了?”顾明衍笑他,“还有一个呢?给你自己也戴上去……” 话还没说完,他就发现沈钰一直背在身后闪躲的左手,那无名指上,也套着一个绿色的小草环。 沈钰低着头,不肯说话,最后冒出一句很小声的: “你妈妈不是说…你手上不能戴低于七位数的东西吗?” 草编的戒指,一个五毛,便宜的小狐狸,戴着丢人。 顾明衍一怔,他没想到那天晚上沈钰其实听到了。 作为顾家的唯一少爷,顾明衍从出生到现在衣食住行各个方面,确实从来不用便宜的东西。 不过…… 顾明衍忽然笑着凑过来,伸手拍了一下沈钰的脸,动作有点轻佻,咬耳朵似的,轻声回: “你不知道我总是对你例外吗?” 少年人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像是笃定了他会心动。 下一秒,春游的大巴车上,年少的沈钰果然听见自己的心脏很不争气地就轰鸣起来,怦、怦、怦、怦,惊雷一样重。 无人的后座里,当年戴着不值钱的草环戒的两只手,小心翼翼地牵在了一起。 后来下了车,沈钰就找了个机会偷偷把这对草戒抛进了山里,顾家的珠宝收藏馆从没有过这样廉价的戒指,他也并不想做顾明衍人生中最廉价的例外。 而这样的顾明衍,却在最后戴上了假钻戒,并跟旁人说怕真钻会丢,在沈钰看来,这太可疑了。 唯一的答案,大约就是顾明衍已经拿不出那枚真钻戒,至于原因,他不想被外人知道,因而并没有钻戒失窃的报案。 顾明衍确实也没想到,沈钰会突然这么冷不丁地戳他一下婚戒的事。 他今天开了跑车看着珠宝心情好好的,压根没防备,也不知道刚才自己的神情有没有露馅。 “什么叫拿不出来?钻戒锁保险柜里压箱底呢。”顾明衍道,“怎么,下次准备登门入户查我家底?” 沈钰嘴角弯了一下,没说话,像是知道他又在胡说了,就跟他说背上那伤痕是海里的珊瑚精划的一样,纯忽悠人的。 好在沈钰也不会那么不识趣地来逼问他,很快就把这个话题轻轻放下,转而问他看上了哪几款珠宝?悠然闲适地聊起接下来要开场的拍卖会。 顾明衍有些心不在焉地答着,恍惚间想起,沈钰似乎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永远如此知情识趣,总能在他不想说太多的话题上巧妙地点到即止,给他留有足够的余地和面子。 分手前他准备去联姻,跟傅寒峥几次的联络、傅家银色的卡宴、从图书馆出来时掐断沈钰打来的电话、手机里的定位和移动轨迹……从后来发生的事看,沈钰当时并不是完全不知情地被蒙在鼓里。 但他每次骗沈钰说自己忙、公司有事、要开什么视频会议……诸如此类的蹩脚借口,沈钰就都只说好、说早点回家,并给他做好吃的,从来也不怀疑他、逼问他、抓着那些“疑点”“证据”跟他大吵大闹。 顾明衍几乎没有在和沈钰的相处中感觉到不愉快过。 不知道有没有这层原因,结婚之后,顾明衍就体会到了二十年多来不曾体会过的极度的不愉快。 一旦和傅寒峥的相处中出现了什么小摩擦,就能让他加倍地不爽,有时傅寒峥开口说不到三句话,心里的火气就噌噌地蹿上来。 二婚之后,霍胜霆的性格倒不至于让人那么生气,但就是笨得够可以的。 以前当朋友的时候,是在小学幼儿园,后来初中不在一个学校了,也就放假时还一块玩耍,大家都是学校里的学生,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耍心眼的地方,霍胜霆游戏打得也不错,顾明衍还挺乐意跟他玩的。 但长大之后,到了公司股权和财产斗争的大事,霍胜霆的本性就显露无疑,也不知道是不是娘胎里的时候营养连同智商都给姐姐吸走了,不然霍宛盈那么聪明的女人,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弟弟! 顾明衍有时在一些场合上不方便明着说话,会给霍胜霆暗示,结果发现,这家伙根本听不懂任何暗示,得给他一句话一句话掰碎了1234几大点交代清楚。 没经验、笨、教也教不会,顾明衍觉得费尽死了,有时干脆不要霍胜霆帮忙,待一边凉快去,帮了倒忙他更累。 唯一优点是这家伙还算有自知之明,凡事都很听话,听姐姐的、听妈妈的、听他的,被骂笨也绝不会还嘴,平常生活上简单的小事也都能做好,不至于太令人讨厌,但要说有多讨喜…… 顾明衍只想到,沈钰不会这么笨。 一个眼神递过去,就会明白他的意思,甚至都不需要他去暗示,沈钰自然而然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帮他都准备好。 以前少年沈钰信誓旦旦地跟他说什么到了九十五岁也会在一起,顾明衍是真的觉得挺好笑的,这世上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就会一直跟你在一块儿?他爸妈一年半载就要换男女朋友呢,没新鲜感咯! 后来,他渐渐地、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这世上那么多人,要么烦人、要么蠢笨、要么丑陋,甚至于又笨又丑又烦人,简直是各有各的讨厌! 装潢高雅的私奢包厢里,调得柔和的光线落在某人身上,高挺的鼻梁、玉一样光滑无暇的皮肤,直到这张臻于完美的脸越凑越近…… “干嘛?”顾明衍的头靠着后座,撤出一点基本的社交距离。 “看你一直看我。”沈钰伸手捞住他的后脖颈,不许他退。 他们的距离近的暧昧,亲吻一触即发。 “不亲吗?” 沈钰低声问着,漆黑的眼瞳里倒映着灯光的反射,冷淡的脸上,忽然莫名有一股眼波明媚的动人,顾明衍本没有那个打算,一时间看得心痒。 他的动摇被瞬间捕捉到了,后脖颈的手掌用力,整个人就被拉过去—— 吻来的像骤雨,又急又不容拒绝的,顾明衍闭上眼睛,突然提起那枚消失的千万钻戒,他不知道沈钰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按理来说,这家伙应该不记得了。 当时医生也说过,很可能一辈子都记不起来。 关于,当年那场火灾…… * 那年没有春天,或者说,春天像冬天一样。 气温异常地冷,部分地区甚至下了雪,在加州湾区住了十几年的老人都说没见过几场雪,真是稀奇。 小洋楼前,管家种的幼苗全被冻死了,很多小动物也捱不过去,顾明衍从斯坦福回家的路上,总能在花园的灌木丛里发现几只不会动的小可怜。 不过傅寒峥倒是捱过来了,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前不久刚出院。 现在医院附近那个区的新别墅里修养,双腿残疾,要等着接下来二次手术。 傅家并没有任何人来看望他。 “你就跟他们说,我死了吧。” 出院那天,顾明衍送傅寒峥去新别墅,拿了一叠协议递过去。 “虽然不该在你生病的时候跟你提这个。”顾明衍那时顿了一下,直白地说: “但也没必要一直拖着,你考虑一下吧。” 傅寒峥坐在轮椅上,听见顾明衍开头一个“虽然”,大概就意识到他要说什么了。 他一下子把背挺得很直,像一块僵硬的三角板,等顾明衍全部说完,又停顿了那么一秒钟,再伸出手去接过来。 其实傅寒峥心里很清楚,现在自己身体这个样子,公司股份财产之类的身外之物,他是再无能为力去操持了。 要缠着顾明衍不放,去走诉讼离婚,打官司打个两年,对他这病体也内耗极大,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已经对他几乎没有任何积极意义了。 再继续拖下去,他原本手上的那点事务也全部要移交给顾明衍,时间一长,可操作的空间就太大了,再等个几年,他身体不好、手上又无实权,所有的钱都变成了所谓的夫妻财产,而顾明衍大权独揽,还根本不喜欢他,他们之间没有半点感情基础,那他的处境简直被动得可怜。 趁现在离婚,把能拿到手的财产都分干净,带着钱开始新的生活,也算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傅寒峥翻了下离婚协议,一页页文件纸从指尖溜过,顾明衍倒比他坦荡,这条款写得比当年他递给他的联姻协议要磊落,没什么弯弯绕绕,反正原本是他的,连带着增值部分都给他,原本是顾家的,就照样还是顾明衍的。 还有原本是傅家的,但不属于傅寒峥,被顾明衍和他爸妈使尽手段夺来的,也按出力表现三七分,分他三成功劳。 条件开得很公允,顾明衍做事向来是让人服他的,傅寒峥也没有什么异议,只开口问: “最近傅家有打电话过来吗?” 顾明衍嗯了一声,没直说,只说手术后傅爸确实有打电话来问过他情况怎么样。 当然实际情况是,手术结束后,顾明衍打电话过去报平安的,而傅寒峥住院期间,傅爸唯一一次打电话过来,是要夺职权。 那老家伙先慈爱地问候了一大堆,说什么寒峥的命也是可怜,现在又出了这样的意外,倒苦了你在医院忙前忙后,接着话锋一转,就开始说,既然这么忙,公司的事就少操点心吧。 傅寒峥的职权不能在公司里一直空着,不像样,傅爸决意让第六个儿子傅斯礼来接手,正好你们俩以前还是同学,可以互相配合工作。 顾明衍听得火冒上来又压下去,对着长辈大发脾气倒显得他没风度没礼数,便也假惺惺地说行啊,只是傅斯礼以前似乎对公司的事情不太上心,不知道这几年能力如何? 傅爸一听他能松口放权,很高兴,打包票傅斯礼这几年成长得很好,一定能独担大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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