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拐入老东街时,陆鸣注意到了街口的那家音像店。上次没太注意,这次一看,发现是栋二层的小楼。和周围其他窗户不同,二楼的窗户没有长长的晾衣杆,看起来有些空荡荡。 他们到诊所的时候,池还的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 诊所里没有病人,林叙之干脆把玻璃推拉门锁上了,防止有人来打扰。 陆鸣的眼神扫过空荡荡的病房,上次他们在诊所待了有一段时间,也没见有什么生意。 林叙之主动解释道:“来的病人一般都是看些感冒跌打损伤的小毛病,其余时候过来抓药的老人家多,不挣什么钱,就是给自己找个事情干。” 等候间空间大,不用担心有人突然来打扰,林叙之干脆就在这坐下。 他翻动手里的纸页,取出一张腺体扫描影像放在桌上,说:“我看了一眼现在的情况,没有上次预期的乐观。” 两人同时看向他。 “不是坏消息,”他看了一眼两人,继续说,“只是说上次以为标记对治疗有显著的效果,但现在看来没有想象中快,腺体的情况比上次好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 “这次找陆先生来是想问问,能不能让我提取一点你的信息素。” 话音刚落,池还便抬眼看向他。来之前林叙之只说想检查一下陆鸣的情况,怕池还腺体受损会对陆鸣带来影响,并没有说过提取信息素的事情。 林叙之是故意没有说,提取信息素虽然不会有损伤,但会很疼。以池还的性格大概率不会对陆鸣提出这个要求,但他根据自己的观察,觉得陆鸣或许会同意。 “目前看来,研制出抑制剂或者治疗药物依然很重要,我想或许陆先生的信息素能对研究有帮助。” “什么时候?”陆鸣问。 林叙之像是没想到陆鸣会答应得这么快,愣了一下才接着说:“信息素提取会有点疼,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标记后的混合信息素会影响提取吗?” “不会,我后续会提纯。” “那就今天吧。”陆鸣说。 “好,那我去准备用具,陆先生可以到治疗室等我。” 陆鸣准备起身,池还却突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腕。 他抬头看向陆鸣:“你可以不用这么做的,药物已经有了雏形,成功只是早晚的事情。” 陆鸣回看向池还,说:“但是能让这个早晚早一点。” 虽然说临时标记可以让池还不再需要抑制剂,但陆鸣知道,那天池还的手心全是汗。他依然没有多轻松,他只是不说。 池还的手并没用多少力气,但是依然没松开。 “提取信息素并不是什么大事。” 陆鸣低头,手掌虚覆上池还的手背,轻轻把他的手指掰开。 池还的手跟着陆鸣的动作松了些,又重新抓紧。 “但是很疼。” “我对痛觉并不敏感,”陆鸣看着他,继续说,“新的抑制剂或者药物出现后,你就不需要临时标记了。” 这不是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因为他本就没有一直给池还临时标记的义务,但陆鸣的语气循循善诱,池还一时没找到这个漏洞,松了手。 林叙之先简单给陆鸣做了个检查,又给了陆鸣一条毛巾,让他疼时可以攥着,这才开始提取。 提取信息素确实不复杂,类似于抽血,只不过抽的不是血管,是腺体而已。腺体神经多,较为敏感,所以很疼,但是目前还没有针对腺体的一种稳定麻醉药物,因此只能忍受。 细小的银针扎进皮肤,陆鸣却只是微动了下。 陆鸣并没有对池还说谎,他确实对痛觉很不敏感。 针管容量很小,林叙之只抽了一点点,很快便结束。 林叙之把原始提取物贴标放入冷库封存,忍着关上柜门才咳嗽出声。 “林医生咳嗽好像严重了。”陆鸣说。 虽然带着口罩,林叙之还是习惯性的握拳挡住口鼻:“不好意思,是个老毛病,湿冷的时候会加重一些,昨晚下了场雨,今天就严重一点。” 陆鸣点点头,视线又落回到他的右手。 林叙之刚好放下手,掌心便看得很清楚。 那道伤疤远比上次陆鸣粗略一瞥看到的要狰狞,几乎将手掌一分为二,增生明显,看起来应该伤得很深。 林叙之干脆摊开了手掌,左手抚摸着那道疤痕,说:“我想陆先生对我应该很好奇。” “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林叙之,前信息素研究院研究员,兼前市立医院信息素科主治医师。” 林叙之的头衔都带了个“前”字。 陆鸣对这几个身份并没有感到很惊讶,之前王卷送来的资料上,他见过这几个名词,只是并没有写明离职原因。 “离职原因……之前我研究的药物还没有完全通过临床测试,有同事窃取了药物给家里人使用,结果病人因为副作用过强离世。” 林叙之低头看着手心的疤,依稀记得那天同事过来问他研究进度,他回答说基本快成功了,以及后来在医院里,悲痛欲绝的同事挥刀向他。 他用手挡偏了刀口,因此只伤到了肺部,只是手神经受损,拿不了手术刀,研究员的工作也因为药物储存不当而革职。 “抱歉。”陆鸣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内幕。 “没什么,都是些陈年往事了,”林叙之语气淡然,动手归类物品,又说,“我的同事因为资金紧张,偷偷高价卖出了一份。” “池还用的就是那一份?”陆鸣迅速找到事物的关联性。 “对。”林叙之说。 治疗室的门刚开,池还就站起来走近,问:“疼吗?” “还好。”陆鸣摇头。 林叙之往旁边房间走放东西,诊所外面突然传来了几声喇叭鸣笛,接着有声音模糊传进来:“林医生,任舟哥问你晚上过不过去吃饭?” 他放完东西去把玻璃外门打开了,进来的是一个黄毛青年。 “池哥,你也在!刚好一起去啊,上午市场刚买的四斤新鲜羊肉。”青年往里看了一眼,先看到池还才注意到他旁边的陆鸣,问,“这个是?” “我朋友,”池还说,然后给陆鸣介绍,“这是杨胜,绰号二毛。” 陆鸣有点印象,上次提到任舟的时候听过这个名字,印象深刻。 “走走走,那一起啊,羊肉全炖了再多整点配菜,管够。”二毛热情招呼道。 “怎么突然想到炖羊肉了?”林叙之问。 “昨天不是下雨,任舟哥说给你好好祛祛湿气。”二毛回答。 “你去吗?”池还抬眼看陆鸣。 “你想去?”陆鸣问。 “还行,有段时间没过去看看了。” 陆鸣猜池还指的是音像店二楼,他以前住的地方。 “任舟他们都挺自来熟。你要是不自在,我们可以上楼吃。”池还又说。 “好。”
第56章 出发前,二毛提前给任舟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池还和朋友也去,让他多煮点肉。 二毛过来的时候骑了一辆车,林叙之自己有车,一会还要回来,没让他载,陆鸣依然和池还同乘,五个人三辆车,浩浩荡荡奔驰在老东街的小道上。 刚好饭点,街巷里飘散着各家的饭菜香味。离音像店还有十米左右,空气中就已经可以闻到炖煮羊肉的香味了。 小船音像店。“小船”两个字颜色不同,掉得快几乎和白底融为一体,乍一看还以为就叫音像店,和林叙之的“诊所”招牌不相上下。 “舟哥,我带人来了。”二毛把车钥匙一拔,朝店里喊了一句。 “知道了。”里面有人回应道。 “池哥,你车要不要放店里?一会我让人给你洗洗。”二毛问池还。 “谢了。”池还把车往前开了一点,在隔壁的修车店停下。 “这是任舟和二毛合伙开的店。”池还下车,边摘头盔边给陆鸣解释说。 修车店比音像店大得多,里面有个青年在忙碌,看起来生意还不错。至少比音像店看起来好不少。 “任舟说这边是生计,音像店是生活。”池还回想起任舟的话,顺口说了一句。 二毛嘱咐完店里的人一会洗车,转头听到池还的话,乐了:“陆哥你别信,这才不是什么狗屁生计。老东街上好几栋楼都是任舟哥的,包括林医生开诊所那栋。” “非要说生计,也只能算我的生计。” “操。”池还骂了一句,“他这么多房?” 二毛有些呆愣:“你不知道?” “我以为他只有这一栋楼,”池还的脸色有些沉,“所以一楼门面白给他用着。” 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二毛挠头转移话题:“走走走,进屋了。” 音像店沿街两间房是店面,后面是厨房之类的其他房间,有一个小楼梯上二楼,估计是居室,除此以外,小楼后方还有一个外挂楼梯。 “二毛,进来帮忙。”任舟在里面喊了一句。 “来了。” “我想去二楼一趟,你也上去吧。”池还望向陆鸣。陆鸣和其他三个人都不熟,在下面待着可能会不自在。 “好。” 林叙之朝厨房里面看了一眼,说:“应该还要一会,你们可以先去楼上,到时候叫你们,一起吃或者拿上去吃都行。” 池还弯腰在门口柜台后面掏出一大串钥匙,带着陆鸣去了外面的楼梯。由于露天的缘故,铁栏杆已经锈蚀得厉害,手一碰就会沾上颜色。 “里面楼梯通的是间小休息室,任舟有时候在那睡午觉,平时他住隔壁修车铺三楼。”池还一把把地翻找手里的钥匙,终于在里面挑出一把插进了锁眼里。 “你一直租着这里?”陆鸣问。 “最开始是长租,现在是把这栋楼买下来了。这栋房子也是任舟的,当时以为他没有收入,一楼门面我也用不上,让他继续待着了。” 门是扇老式铁门,里面还有扇木门,打开时老化的转轴发出“吱呀”的细响。 两室两厅,房子里和想象中不太一样,有些空荡荡,家具明显不太全,有些看得出来是新添的。地板还是旧式的花砖地,但收拾得很干净。 “当时搬得急,东西都没带走,后来等我找到机会回来的时候,有一部分已经被清理掉了,所以不全,补了些必要的,其他的基本保留当年原样。”池还往里走几步,推开客厅沿街的窗户。 他的手指擦过窗棂,指尖不出意外地有灰尘:“有段时间没来,落了点灰。” “你经常过来?”陆鸣问。 “不算经常,只是想起来时会过来。”池还背靠窗台转过身环视一眼屋内,说,“有点简陋。” “不,很温馨。”陆鸣说。 客厅的墙面上贴了半墙池还的奖状,家具上大都盖了布艺装饰,看得出来住在这里的人曾用心经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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