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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大了，能走能跑了，遇见喜欢他们的大人，人家手里的糖不确切给他，他看不上叫人家“叔”、“姨”，拿了这个立马就去问下一个要，人小，但横的很，逗他两下，说叫了才给你，他直接从人家手里抢，一把全抓走，什么都不叫了，临走还瞪人家一眼，跟小孩儿们玩，也是嫌这个丑，那个臭，那一个又鼻涕两桶，谁也不让碰，就粘他哥哥，因为他哥哥跟他长的一样漂亮白皙，看在干净的份上，“自己”不嫌“自己”，可这情况直到他越来越发现，明明他们俩长的一样，所有人都更喜欢哥哥，明明是两个一样漂亮的小男孩儿，可所有人心里，哥哥才是那个最漂亮的，他们俩只要一起出现，暗淡的永远是他，最受喜欢的永远是哥哥，他也受喜欢，他也会得到许多的宠爱和小零食，但是他单独出来的时候，只要他们两个一起出现，得到最多的永远是哥哥。 他不理解哥哥怎么能吃的下小胖子手上泥里滚过的糖，怎么跟邋遢鬼挖过一桶蚯蚓的脏手牵手，就像他不理解他怎么会越来越讨厌哥哥，他时常想，为什么不能只有我一个人长这样呢？他长的跟我一模一样，凭什么他什么都比我多。 只要只有他一个人长的这么漂亮，没有哥哥，大家分给他的东西自然都归我了，没有他在的时候，我一个人多好，他们都只爱我，只夸我，只给我零食和糖，只有我一个有。 这想法从他三岁隐约能想事就朦胧了，到六岁那年，村子里来了一对年轻夫妇，男的一直陪着女的在田野树林散步，女的拿着画板，男的背着她的东西，天黑回来，画板上什么都没有。 两人好像有什么排解不了的事，有时会吵架：“你生不了！让我被别人看笑话！” “你有多好！那离婚好了！我说过，离！” 男的跟女的都很体面，穿的太好了，徐石在村子里没见过他们这样的衣服，看着不仅是干净，简直是在发光了，就像他在村长家里看的电视上的人，他觉得他们应该很有钱，因为电视上的有钱人就长这样，就这么穿，他觉得他们应该是香的，跟这里所有人扛着锄头的汗味，粪水浇地的味道绝对不一样。 于是，徐石回忆了一下他哥的样子，走了出去，他跟他们很久了，因为没见过这样的人，他们在村头马路那头临河的小洋房里住着，那里是小孩子们玩的时候说的皇宫，因为太漂亮，太大了，听村长说，是一户富人家的老宅，人家全家都在城里，他听了好几天了，他们中间男的好像说什么无精症，女的也身体不好，反正就是不能生孩子，一直在吵架。 他走过去，今天特意穿了最好看的牛仔背带裤，怯怯拉着女的有淡淡香水味的手，小声道：“阿姨，别跟叔叔吵架，我给你们当宝宝，别跟叔叔吵架了。” 这夫妻俩看见他的眼神不出他所料，跟村里人一样，眼前一亮，蹲下把他抱住，笑道：“你真漂亮，宝宝，你怎么这么漂亮！” 很顺理成章的，问他爸爸妈妈，来历，他就红着眼睛说是村里的孤儿，吃不饱穿不暖，引导这夫妻两赶紧把他带走，可那夫妻俩很谨慎，怕惹官司，硬让他带他们去看看住的孤儿院。 他祈祷徐田最好别在，他在外面跟那群脏孩儿玩，他不想到了天堂一样的新家，离开这个鬼地方，还要跟他分本属于自己一个人的一切，甚至，他们也会更喜欢徐田，比较之下，决定不要自己。 到了快塌的孤儿院，不仅徐田在，老神婆也在，她已经完全直不起腰了，像个折角般坐在院里的石桌上，徐田给她站在板凳上捶背，脚底下全是她今天拾回来的垃圾。 这对夫妇俩牵着他走进来时，看着这危房，很明显的皱了一下眉头，屏着呼吸，满院子的蜘蛛网，缭绕的香火，地上的坎坷泥泞，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地方，还有这个老妇人一般丑陋的奇形怪状的人，透着一种鬼气。 不过，还是一眼就看见了这鬼气森森的地方埋没的另一颗明珠。 男的眼神只看正在给人捶背的孩子，没说话，女的却惊喜：“许峰，这个我也要。” 她看着正看着他们一脸怯容，停下给婆婆捶背，握着小拳头站在板凳上的漂亮小男孩儿。 那语气就像是——许峰，这个包我也想要。 打量手里牵着的，和院里站着的两个小男孩儿，那眼神也像看着两个漂亮的、合她心意的小宠物。 男人笑说：“都想要，都养，家里不缺钱，也不缺这两张小嘴。” 两人完全没问院子里的老主人，所以，在他们跟人商量的时候就碰了钉子，一男一女手里各拉一个，抱一个，喜欢得不得了，老主人却说：“你们带走可以，我老不死出去捡破烂，迟早有一天跪下起不来了，都死了三个了，这两个正常的，没道理也是这样的命，跟着你们，生病有钱去医院就行，但是，你们不能立刻就带走，我老不死要你们在这里陪他们玩够七天，孩子们能在七天里见你们亲近，有缘分，带走我也放心。” 本来要说一个月的，又害怕人家一听就走，这两人看起来心浮气躁的，又千载难逢的碰上有钱人了，得给他们博个好前程，就七天，磨一磨，别让他们太轻易了，带回去跟阿猫阿狗似的，扔在那儿就不管了，也真的给他们培养培养感情，暖住这一对父母。 两人看不上这里，嫌脏，但是真想要这两孩子，这里乡下，带回去换个城市也没人知道是抱的，于是勉为其难的答应，真的在这里陪着玩了七天。 七天里，两夫妻都一致更喜欢哥哥，虽然两人表现都一样，面貌都一样，可人精似的他们一眼就能分出来谁是骨子里的乖，谁是后天学的乖。 人都喜欢没心眼的。 老神婆又总拉着弟弟严厉说：“别老那么看着你哥，到了新家，记住婆婆说的话，你俩个，一模一样，是一个，分两个投生下来的，他好，你就好，他不好，你也好不了，到了新地方，要互相扶持，记住了吗？” 到第七天晚上，夫妻两约定好明天早上来接两孩子。 谁知，却只能接一个走了。 那个乖一点的哥哥，晚上要给婆婆烧热水喝和洗脚，垫着板凳下来的时候，摔了一跤，一盆滚烫的开水直接从脸上浇下，孩子当时凄厉叫了一声，躺在地上还冒气儿的开水里就没动静了。 小的当时摔在门口，人把他哥抱去医院，他也哭的不行，浑身颤抖，双手通红，也被烫了一点。 那夫妇俩来接人的时候，听说了，赶忙就去医院看望。 最后抱出这村子的，只有一个漂亮的徐石。 而已经毁容，浑身烫伤流脓地躺在病床上的徐田，还不知道醒来之后，将面对怎样翻天覆地的命运。 他还没出院，婆婆就死了，死在给他送饭的路上。 他也被忽然被人从背后推倒，接着就降临剥皮般的疼痛吓坏了，出院之后，六岁之前的事，都记不得了，他只知道，他从出生就是一个丑八怪。 而得逞了的，终于独一无二，已经跟随新爸爸改名为许填的徐石也不知道，他梦寐以求的家到底是怎样的。 许填的填，是填补空缺的填，很随意，查字典都懒。 但拍照不懒，夫妻俩很喜欢拍合家欢，摆在各种显眼的地方，让他学了这个又学那个，钢琴、唱歌、算术、语言，没有一天让闲着，邀请很多朋友来家里，把他拉出来炫耀，当人面是幸福美满一家人，走光了，各自回房，他交给保姆。 也常常不回家，几乎只有许填一个人住在这个荒无人烟的二层小别墅，因为他们喜欢安静，完全没考虑孩子喜欢什么，没有同龄人在周围会孤独，他们都有各自的工作，最长半年不回来，所以保姆把一家人带来别墅吃住，她的孩子吃肉吃进口巧克力，睡许填的房间，许填吃剩饭，睡保姆房，他们都不知道，回来许填嚎哭着告状，他们面色平平，还嫌他哭的太没教养，声音也刺耳，不符合漂亮的小王子形象，又在一个劲儿哭着喊冤的保姆面前对他说，你们互相辩驳一下吧，拿出彼此的证据。 他当时毕竟是个小孩儿，哪里有社会经验丰富、偷奸耍滑这么多年的保姆厉害，最终结果是他被那个是他爸爸的男人抽了一耳光，冰冷道：“我不喜欢撒谎的孩子。” 自然，他们这次走后，那个保姆更给了他许多好果子吃，酸臭的饭食，保证他不被饿死就好，冰冷的地板、衣柜就是他的床，所以后来，终于整走保姆，却再次被那对男女请来的家教老师猥亵后，他学乖了，用手机录下了确凿证据，可是，这对男女真是不出意外，让人只想杀了他们，回来皱眉看完，觉得丢人，只把人打了一顿，赶走了，可那个人前知识分子，人后禽兽的男老师可是在视频里把他的恶心地方塞到了自己嘴里啊，他等着他们回来，等了多少个担惊受怕的，天天晚上被家教老师敲门的日日夜夜，换来了这么一个结果。 那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哪里不一样了。 他天天在家周围找比他弱小的生物，杀掉，剥皮，挖出内脏，有时会做成标本，在无数个睡不着，想跟这对夫妇同归于尽的夜晚拿出来安抚自己。 只有这时候，他才会想到那个生死未卜的哥哥，他可太幸福了，这些恶心的事，本来也应该有他的一份。 他凭什么逃脱！凭什么只让他一个人过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而这对男女还是只过自己的生活，为了维持自己好爸爸好妈妈的形象，他们会固定时间轮流去学校接自己，可接回来，却冷冷告诉已被小时保姆虐待，得了胃病的他：“青春期了，长的快，少吃一点，你太高，太壮，再胖一点的话，就没那么漂亮了。” 他们真的在吩咐新保姆，少做点肉，控制他个子，别窜太快。 最美好的洋娃娃，要一直维持他娇小，讨人喜欢的样子…… 所以，再次在自己的学校看见哥哥时，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虽然，大家都变了样，虽然，他已忘记所有，丑得吓人，走路跟老鼠一样，贴着墙根。 他在那一刻决定，要赐他一场自己亲自给的地狱，完成我们间的公平分配，再跟那对夫妻一起死。 他永远不会觉得他们之间是公平的，只要看见徐田，他就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被剥夺感，好像，他本就不该跟自己一起被生出来。 美的人有美人的祸根，丑人有丑人的坎坷，普通人有普通人的平庸。 所以，到底争什么呢？
第三十八章 农历新年除夕的前一天，闫戈是在碧海蓝天过的。 他牵着自打进小区就更卖力跟他说俏皮话，说几句就要亲亲的许填站在21楼门口，是许胥明围着围裙来开的门，给许填笑，温柔似水，到他脸上，沉下面孔，像看见上门讨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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