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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准备好，可以开始了。 博特曼饶有兴致地冲他点了点头，微笑中透出几分鼓励。 叶琦微微阖了一下眼睛，然后举起了右手的弓。 弓弦相碰，一串干净轻快的音符从小提琴的琴弦中倾泻而出，如灿然绽放的花朵，自演奏者的指尖向四面八方飞扬。 与此同时，叶琦的身体向前轻轻一跃，脚步踏着欢快的音符，在舞台上跳转起来。 过去的几年为了糊口，叶琦不仅仅要在餐馆拉琴，圣诞，新年，夏日音乐节，他都要抓住机会挣钱。 好几次他戴着花栗鼠的头套，在游乐场门口拉琴，为了引起小朋友的注意，一边蹦蹦跳跳，还要和一大群小孩儿互动。 所以今天这样的考题，怪是怪了点儿，对他来说，还真不算为难。 台下，本来心不在焉的几个西服男，纷纷重新聚拢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台上的叶琦。 只见年轻的小提琴手在舞台上娴熟地演奏，十根手指如同载舞的精灵，又好像施法的魔术师，在每个音符间点起笑脸。 而他跳来蹦去的样子，欢脱自在，仿佛森林里无忧无虑撒欢的小鹿。 他们见惯了刚才在同一个舞台上造作拿捏的演奏者，叶琦的演奏让在场的所有人耳目一新。 关键是这位演奏者拉琴的手法非常沉稳，丝毫没有因为颠簸的身体，拉偏哪怕一个辅音。 小排练厅的舞台并不大，叶琦一边拉琴，一边反复折返，他拉满了整整五分种，绕了不知道多少圈儿，坐在台下的博特曼先生才扬手叫了停。 叶琦拿着小提琴站定，得益于这几年的打工经历，叶琦体力锻炼的还不错，这么个跑法儿，居然也没怎么大喘。 博特曼看向叶琦的眼神变了，深沉中带着无尽的好奇，他停顿了半晌，像是经过了好一番深思熟虑，这才转向身边的翻译。 片刻后，翻译对叶琦说，“先生想让你拉一支经典的曲子听听。” 叶琦屏气凝神，听翻译一字一顿，”博特曼先生想请你演奏一首，生日快乐。“ 来了，来了，终于轮到他来演奏这首世界名曲了呢。 叶琦重新举起他的小提琴，这次博特曼也没再提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叶琦站在舞台中间，安安静静地开始他的演奏。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演奏者神色认真，不亚于演绎任何一首世界名曲。 烂熟于心的旋律，仿佛拥有穿越时空的超能力，恍惚间，叶琦被带回了某年匆匆的初夏季。 那是一段犹如栀子花一般的纯白记忆。 刚满十二岁的他，小小的一个人站在大大的病房里，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窗帘，白织灯光下坐着的少年，一身白色的病号服，脸色亦被照的透明。 “我今年过生日，你打算送什么礼物给我？” 少年与叶琦咫尺相望，目光却如看向无尽之地。 叶琦挠挠头，”你的生日……你想要什么？我提前准备准备。” 少年面无表情，”我想你在我生日那天用小提琴给我拉一首生日快乐。“ ”就这样？那简单，没问题，“ 叶琦很认真地答应。 少年终于眨了下眼睛，“我要的不是普通的生日快乐，我要的是真正祝我快乐的歌。“ 听着这绕口令一样的要求，叶琦糊涂了，“啊？啥意思。” 少年偏过头，叶琦的影子落进他一双淡白色的瞳仁里，乍看这样的一双眼睛，很多人都会忍不住惊叫出声，但是叶琦已经习惯了，事实上，即便是初见的第一面，当叶琦与这双眼睛直视的刹那，他也只是觉得好奇，叶琦对少年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的眼睛好特别，你能不能看见异世界呀。” 少年深深地注视着叶琦，他没有立刻回答叶琦的提问，他似乎并不耐烦进一步解释，但仍然为身前的这个小孩儿积攒耐心，半晌，少年才又开口。 “生日快乐谁都会，但绝大多不过是敷衍，我要你用心拉给我听，如果你真的能让我感到快乐，我就送你一把新的小提琴。” 这下小叶琦可高兴坏了，他报名参加帕格尼尼小提琴大赛，他现在手里的琴还是他爸爸以前用过的，不仅大小不合适，而且实在有些旧。 ”真的吗？可是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的感到快乐？“ “你会看到我微笑。“ 少年给出他的标准。 “那好，我一定好好练习，我们一言为定。“ 一首生日快乐，叶琦反复琢磨，练了很多很多遍，还特别花心思加了自己设计的修饰音。 直到夏虫鸣声喑哑，秋风染黄落叶，叶琦终于苦心练成了那一首生日快乐，少年却不辞而别，叶琦最终也没能有机会为白瞳少年演奏这首歌。 好可惜，叶琦懊恼了很长时间，差一点儿就能拿到一把新的小提琴了。况且他还特别好奇，长得那么好看的小哥哥，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第14章 思绪回笼，一首生日快乐在叶琦揉弦的指尖渐渐收拢，叶琦恋恋不舍，缓缓睁开眼睛。 一曲终了，排练厅里寂然无人言语，惟有乐声消弭间留下若有若无的余韵。 都在等大师发话，谁也不便抢先出声。 博特曼若有所思地打量叶琦，半晌才开口道，“你的乐感很不错，基本功也很扎实，但是……”博特曼通过翻译发问，”你有没有参加过任何音乐学院的正规学习呢？“ 一语切中要害，叶琦的心陡然下沉。 “没有，我最近五年都是自己练习。” 叶琦大概猜出了接下来的评判，虽然心有不甘，但他承认的坦荡自然。 “啪啪” 陡然响起两声击掌，仿佛是给刚刚的结束的乐曲点上铿锵的休止符。 众人先是一惊，紧接着循声望过去，只见博特曼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此刻，他正竖起两个拇指，两边的嘴角翘成元宝尖儿似的，一脸笑容灿烂。 “如果我能早些认识你，一定会邀请你过来参加我的party的。” 博特曼抚掌笑道，“为我七十岁庆生，有你在场，拉上这么一段，那么我的生日肯定会过的更加快乐。” 所以，他是在被博特曼大师夸奖吗？ 叶琦的心开始狂跳，却不敢妄然下结论。 博特曼转向坐在他身后的其他”听众“，“诸位，我们听了这么多人拉这首曲子，只有这个小伙子让我觉得，他在真心实意用他的琴祝我生日快乐，相比之下，那些炫技的指法，华丽的装饰音，都不过是画蛇添足罢了，你们觉得呢？“ 金色音乐厅的几位高管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是啊，是啊，我们刚刚只觉得这个年轻人的乐感很是与众不同，还是大师一语道破。“ “他的表演风格虽然没有那么成熟，但是论真情实感，无人能及。” “现在的年轻人，能拉出这么纯粹的声音，实属难得。“ 博特曼重新看向叶琦，”我曾经说过，音乐是通往灵魂的桥梁，是黑暗里的光，而你，年轻人，你已经顺利从我的这座桥上通过了。“ 红色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而近，凑在门口，已经等到极其不耐烦的一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玻璃门左右分开，仿佛打开一道泾渭分明分水岭，梅琴从里面走出来，脸上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职业表情。 和其他考生一样，叶琦跟在梅琴后面，手里提着他的琴盒，脸上亦看不出悲喜。 “今天就到这里吧。” 梅琴站在门口对叶琦作了一个请的姿势，叶琦也不多话，道谢之后，便跨出了那扇玻璃门，长腿阔步，大有扬长而去之势。 站在门口的其他人一下子都有点儿懵，就这么走了，怎么感觉哪儿不对呢，一群人伸长脖子，仿佛在企盼另一只靴子落地。 “所以，他也落榜了？” 有人沉不住气小声嘀咕，“可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也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好像少了什么？” 可是少了什么呢？ “我知道了，” 有人一拍脑袋，“你们谁听见梅助理说她那句经典台词了没有？” “什么经典台词？” “就是，很抱歉，你不能成为博特曼先生的学生……” “哈，对哦，咱们都说了，为什么不跟他说。“ “会不会是他通过了啊。” “不可能，咱们都不行，他凭什么能通过。“ ”他要是真过了，我就砸琴。“ ”可毕竟只有他在里面考了那么久。” “你怎么知道他是在里面拉琴，也许是大师发现他什么资质都么有，根本就不想听。“ “没错，他现在连个业余的都算不上，他绝对不可能考过。” 一群人表面上对叶琦评头论足，但焦虑的神情和不安语气更像是在竭力寻求彼此的肯定。 这种拧巴的情绪更是被从玻璃门里追出来的西装男人推上顶点。 ”霍经理，您怎么出来了？“ 有相熟的人拦住男人打招呼，“这么着急，是博特曼先生那边有什么事情？“ 霍咏音走的确实着急，他顾不上与眼前人寒暄，举着手里一件东西对叶琦远去的背影叫了一声，“小叶先生，留步！” 可惜叶琦脚步匆匆，这一声似乎没有听见，霍咏音干脆跑着追了过去，“小叶先生，小叶先生，你忘了东西。” 一个早已跌落神坛，沦落在餐馆里拉琴卖艺的小子，他忘了什么东西？居然要堂堂金色音乐厅总经理亲自追出来送？ 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之中，叶琦转回头。 “诶呀，小叶先生，你走的太快了，” 霍咏音笑眯眯地走到叶琦面前，“幸好博特曼先生提醒了我，这是咱们音乐厅的VIP出入门卡，你收好，方便你以后在我们这里上课。” 上课，没听错吧，叶琦居然要在音乐厅上课，上谁的课？难道是博特曼先生？！ 所有人仅存的那层虚伪的优越感被霍咏音的一句话打成七零八落。 怀疑，错愕，嫉妒，掺杂着掩盖不住的羡慕，让在场的其他人的表情变的矛盾又滑稽。 “他考上了？！” “博特曼先生收他当学生了？！” “为什么？！” “凭什么？！” 如果不是在音乐厅，不是当着这么多同行和霍经理的面，肯定有人会大喊出来。 但摆在面前的事实就是，霍咏音十分热情地将手里的VIP磁卡别在叶琦胸前，然后又亲切地拍了拍叶琦的肩膀，“博特曼先生走了全世界这么多地方，最后在我们金色音乐厅找到了他心仪的学生，这也是我们的荣幸啊！小叶先生，希望以后能有机会，见到你和你的老师在我们这里举行一场音乐会，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亲自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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