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神!再买一个补光灯!”弹幕里呼吁道。 “啥玩意?”李时啼笑皆非地做出地铁老人表情,“你们够了啊,我是美妆主播吗?” 他刚才烧上的水已经开了,这会儿咕嘟咕嘟冒着泡,李时抓了一小把细的挂面扔了下去。 然后他用剪刀剪了一小撮葱花到空碗里,又倒了盐鸡精酱油醋和芝麻油下去。 “如果家里有猪油的话,用那个会更香一点,这么一小块就够。”李时抬手对镜头比了一个小小的圆圈。 “我的话喜欢加一点胡椒粉。”李时解说着,用小勺给碗里添了点白色粉末。 他回身看了一下弹幕,随即笑了:“用量?看着差不多就行,你们多做几次就掌握了。” 李时另起油锅去烧热一点花生油:“这个面我做得太熟练了,因为小时候我妈经常做,后来……” 说着他拿了筷子去搅沸水里煮着的面条,嘴边的话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跟家人断绝关系也有一年多了。 当初报社的事情闹得不小,自然传到了他们耳朵里。 李时不怪他们,只是觉得有些茫然。父母当然也是为他好,但这件事,不是他不孝,是他真的没有办法。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自己娶妻生子,日日尽孝。 “哇雨大做饭真的太熟练了……” “葱用剪刀剪碎大丈夫?”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熟练得让人心疼。” “其实雨大做得挺讲究的,我的话就是直接连汤带面撒点调料完事。” “前面你确定说的不是泡面?” “对啊你要这么说我也会做饭的。” 李时回答了其中一个问题:“葱花用剪刀剪,当然是因为不想洗案板……” “哈哈哈刚才还说他讲究?” “哈哈哈哈哈哈……” 眼看油锅里的油冒了烟,李时拎起油锅往配好料的碗里一浇,发出“嘶啦”一声。 “就是这个声儿!” “对对对!” “热泪,我饿了……” 李时手上没停,从旁边烧好水的热水壶里倒了半碗水进去,用筷子搅了搅,自己尝了一下筷子头。 “啊啊啊好萌。” “能想象吗,这个人刚才还是全网最暴躁坦克。” “可以啦。”李时用筷子把面从锅里捞进碗里,然后给了镜头一个特写。 他很细心地把面排成整齐的一排,配上清亮的汤汁和翠绿的葱花,看着就很有食欲。 “啊啊啊啊啊好馋!” “我决定要出门觅食了……” “我打开一桶泡面。” “再加个荷包蛋吧雨大!” “啊?”李时又犯难了,“我家没有鸡蛋诶……” “……这个人是怎么集糙和讲究于一身的!”弹幕发出深刻的疑问。 李时顺手清洗了用过的锅子,然后回到电脑前坐下来挑了口面放进嘴里。刚嚼了两口,桌上的手机忽然亮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有点意外地怔了下,先按了挂断。 手机待机的屏幕显示出来,李时这才发现就在他刚才做饭的那一会儿,已经错过了5个未接来电。 他犹豫了一下,站起身走回厨房然后打了回去:“妈?这么晚了什么事?” “李时,”电话那边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出事了,你爸爸他……医生说可能是绝症啊……”
第5章 李时从病房出来,一眼就看到母亲坐在走廊的塑料椅子上。 病区里一片黑暗,只剩楼梯间的灯光,照出她脸上疲惫到极致的悲戚表情,还有泪水兀自滚落下来。 他站在原地叹了口气。 “妈,”他尽量让声音显得轻松,“医生不是说了吗,要做完手术看送检结果才知道是良性还是恶性,你别太悲观了。” “我是哭我自己命苦。”她一开始就是这么一句。 李时张了张嘴,却没能出声。 他当然可以置之不理,可以独善其身,可以自给自足。这些他都能做到。 可是现在放在他面前的,是她的人生。 她含辛茹苦把孩子拉扯大,然后晴天霹雳般得知这个孩子会一辈子不被社会接受和认同。 她不是不爱他,只是她以为这是叛逆不懂事。 就像中学时阻止他学音乐,就像毕业后安排他进体制内的媒体,在她的印象里,孩子任何出格的想法都是可以被轻易压制的。 为什么偏偏这个不行呢? 她为家庭付出了那么多,为何回报她的只有失望和忧愁呢? 李时静静站了一会儿,深深地吸了口气,挥去了心底所有情绪。 接着他走到椅子前面蹲下来,伸手按住了女人颤抖的肩膀:“行了妈,你别多想了,先回去休息一下,准备好爸爸住院要用的东西,钱也不用担心,押金我已经交了。” 他用手握住母亲的双手,歪了头去寻找她的目光,然后轻轻一笑:“这儿有我呢。” 李时父亲的手术定在两天后,医生告知了手术方案和术前准备,以及要交的手术押金。 李时在医院的缴费处几乎刷空了自己的卡。 他的直播收入稳定下来也不过几个月,存款有限。他父母手里的钱之前在股市折了不少,现在剩下的估计也不多。 术后可能会有长期的康复期,如果活检情况不好,可能还要安排进一步的治疗。 需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 生活好像总是这样,总在他打算轻松振作的时候一脚把他踢回深渊。 李时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拿着手机看最新的一条银行余额短信,然后又切出来看通讯录。 上下滑动着把一个个人名翻了几遍,李时终于放弃,垂下头掩住面庞。 或许父母是对的,这个时候,他竟然孤立无援。 他的直播间请了三天假,这几天都是“歇业中”。杰宝来问他情况,他也只说了家里有事,请杰宝转达歉意。 手术的那天早上,李时的父亲挺严肃地叫他过来坐在床头的椅子上。 李时沉默地照做了。 “最近在做什么工作?”他父亲劈头就是这个问题。 李时想了想,一时没能答上。 他的父亲,一个普通的工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理解“主播”这个行业。 看他不答话,父亲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听说你刘伯家儿子在哪个电视台当了什么总负责,要不然我让他问问……” “用不着,”李时打断了他,“我现在在一个网站工作,我过得挺好的。” 他父亲打量了他一会儿,仿佛是在判断他话的真假:“小时,不管怎么样,不要去做不正经的事。” 他低下头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等着父亲继续说下去。 “当初逼你,也是想让你回头,爸爸这辈子没什么别的愿望,就希望你踏踏实实地成个家……” “够了爸。”李时忽然抬起头,再一次打断了他。 他翘着二郎腿,身体前倾,小臂卡在腹部,脸上的表情是故意为之的玩世不恭:“你这病没那么严重,死不了——就算是真的快死了,我也做不到。” 他没有再避开目光,能看到对方眼里陡然升腾起近在咫尺的愤怒、痛恨和不甘,如同有温度的火焰一般灼烧过来。 “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就非要做不孝子?” 李时望着他,牵了牵嘴角:“想打我,等你好起来再说吧。” 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下午五点零三分,李时的直播间终于开业。 “来了来了!雨哥我想你~” “雨大好几天没播了,干啥去啦?” “今天迟到3分钟,有押中的吗?” “自觉上交星星。” “大家好,”李时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紧赶慢赶还是迟了点。今天的惩罚就……” 他看着五花八门的弹幕念道:“平板支撑?行吧。” 李时退身把椅子挪开,然后铺好垫子趴了下去。 俯身的瞬间有种恶心感涌了上来,李时屏息忍了。 这几天他作为家里唯一的劳动力,忙着给父亲转院、检查、陪护、买需要的物品……别说好好吃东西,就连眼都没怎么合。 手术结束后他没等到父亲醒过来就要走,还被母亲拦了一下:“……小时,你不等爸爸醒来吗?” “我还有工作,不等了。”李时这样回答。 “那你……” “我明天再来,”李时叹了口气,“医生说指标都好,放心吧。” 他这两天没时间去把之前医生开的点滴挂完,胃里的疼痛愈演愈烈,几乎到了影响他行动的程度。本打算走之前去挂一次水,可看看时间不太够了,也就作罢。 李时把手机放在垫子旁边,点了秒表:“那我开始了。” 秒表一秒一秒地数着,他的身边终于安静下来。 不再是无限的人声嘈杂和器械碰撞,不再是病房里病友和家属们喋喋不休,不再是每一次呼吸都充满消毒水的味道。 这里是安静的、昏暗的、空虚的。 李时以前从没发现,平板支撑有这么熬人。 全身肌肉的绷紧导致器官似乎也紧张了起来,胃本来只是一阵一阵的疼,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由刺痛变成跳痛,然后整个腹部就像着了火一样,从胃里一路烧到胸口。 李时抿着唇,汗水从头上直接滴落下来,砸出轻微的一声。 明明是很小的声音,却像触到了李时的什么神经一样,他手肘一软就侧倒在地上,随即起身冲进了卫生间。 弹幕里粉丝本来还在刷“哈哈哈哈果然坚持不住了……”,等他消失了五分钟都不见回来,才终于有点慌了。 系统已经给直播间挂了个大大的黄色警告:“长期空屏,将降低礼物打赏的提现比例。” “要扣钱了,雨大还不回来吗?” “是怎么了,累瘫了?” “啊啊啊啊雨哥快回来!” “是不是又不舒服了TUT” “我猜是,今天雨大脸色有点差” “房管联系一下吧?” “对啊别是出什么事了@ 杰宝” “[房管]杰宝:还没联系上,大家稍安勿躁。” 李时觉得自己只晕了一下,没想到有快十分钟。 他再出现在屏幕前的时候额前头发是湿的,唇色泛白,看起来有点憔悴,开口却笑了:“不好意思,上了个厕所,超时了啊居然。” 他嘴里含了颗糖,说话有种含含糊糊的感觉。 弹幕还在飞速滑动,李时眯起眼睛翻了翻:“这几天请假是因为家里的事儿,挺麻烦的,我最近可能会缩短一点点直播时间,希望大家别介意。” “身体啊,身体还成吧,”他说着点开了游戏:“不多说了,直接开吧,今天你们想看什么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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