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就黑呗,这么长时间了,大惊小怪什么。”李时头有点疼。 “不是,这次不一样,这次下了大成本了,都出圈了,雨哥,我觉得我们得想想办法,至少挂个澄清的东西,你要是没时间,我给你做……”杰宝很是着急。 “你可算了吧,”李时半开玩笑地哼了一声,“谣言万人转,辟谣几人看?” 杰宝几乎被他气笑:“哥,现在不是作打油诗的时候!” 李时笑了两声,忽然又皱起眉问他:“倒是你,不是说了让你别管我这边了,专心打算你以后的工作吗?怎么还在关注这些?” “啊我……” 杰宝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总不能说自家公司就是始作俑者之一,他想不知道都难吧。 “最近的这些事情……”李时又问了,“有没有人联系过你?” “没、没有啊,”杰宝磕磕巴巴,“联系我干啥?” “没什么,”李时那边传来什么摩擦的声响,随即声音渐弱,“我再睡会儿,你最近也注意点,别和我的事扯太近了。” 杰宝听着那边不再有动静,心绪复杂地挂了电话。 他早就想过会有这样一天,自己的工作会和李时这边产生冲突,但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快。 或许早该做一个抉择,但他哪边都不想放弃,竟然拖到了这种局面。 是自己太贪心吗?他闷闷地想。 李时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再次醒来,这次感觉舒服了很多,头还是有一点疼,但是已经不再感觉眩晕了。 他爬起来叼着牙刷开了电脑,直接在首页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李时鼠标一点开了视频,一边继续缓慢刷牙一边看着。 视频做得相当精致,剪辑配着解说,还有字幕,具有很强的说服力。 一个主播,经常在直播时言语失当,衣衫不整,一脸颓废,各种卖惨,甚至在脏字的边缘徘徊,每天各种花招骗打赏。 在节目里第一次和女主播见面,就主动说两人名字般配,炒热了CP。几天后被记者问起,却忙不迭将自己撇清。 满口谎话,跑去整容还撒谎说自己摔了一跤!试问谁摔一跤能单单摔到鼻子的? …… 这些桩桩件件的事情罗列起来,连李时自己都觉得这个人渣简直恶劣到天怒人怨——如果这个人不是恰好是他自己的话。 李时跑去洗手间吐掉嘴里的泡沫,因为刷牙刷得太久,不免有一点干呕,随即便带出了丝丝缕缕的胃疼。 他最近吃消炎药比较多,胃出血虽然止住了,疼痛却迟迟不见好转,相当熬人。 李时伸手关了水龙头,努力弯腰抵住胃,想要压住持续想吐的欲望。还没成功,便听到手机又在外面震。 他深深呼吸了几下,扯了毛巾擦了把脸上的冷汗,回到屋里时手机已经不震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给对方打了回去。 “雨哥,你找人反黑了?”杰宝一上来就问。 “什么反黑?”李时有些头疼地反问。 “你自己看看啊,”杰宝叮咣发来了个链接,“真的是,不看不知道,原来你是这样的雨哥。” “什么跟什么……没病吧你?”李时以为又有哪个粉丝剪了他的鬼畜视频,不以为意地骂了他一句,在电脑上开了链接。 第一个镜头一出来,李时手里的毛巾就掉了。 是这个视频。 这个视频,他不能再熟悉了。 大三那年,经历了漫长的枯燥理论课学习,他们终于迎来了应用实践课程。 好消息是可以每天出去实习采写、拍摄,不用闷在教室背什么中外新闻史什么传媒学概论了;坏消息是,实践作业多得吓人,大学生自制力又差,常常不得不在每周交作业的死线前通宵达旦。 新闻制作课程作业方式是小组合作,李时他们宿舍组了个小组,制作了一个新生入学和军训的视频。 李时不是很满意,觉得有些死板,想尝试一版抒情一点的剪切方式,做个有纪念感的视频短片。 宿舍里其他几人有的找了实习,有的在忙公考或者考研,每天各自不着宿舍,都懒得再弄。只有王鹏飞表示好奇,想看看他能剪成什么样,也愿意扛着摄影机陪着他到处去拍些空镜和焦点切换这些艺术剪辑比较常用的花头。 那段时间学校里的人每天都能看到他们俩架着摄影机去拍遥远天边云卷云舒,站在高处拍空旷操场上几个练习的身影,蹲在地上拍军训学生列队走过的步伐,还时不时地抓住路人采访一番。 素材拍了一箩筐之后,李时闭关剪辑,好几天都不怎么理人,每天做到深夜,终于是赶在交稿前一天出了初稿。 他把这版视频发到小组每个人的邮箱征求意见,然后便去补觉了。 他一觉睡醒不知今夕何夕,日光微斜,宿舍里空无一人,莫名给人一种沉静告别的伤感。 再有一年多,大家就要分道扬镳了。 这几年他过得开心,却也忐忑。 开心身边总有人陪伴,开心大家志趣相投,开心自己乐于从事这个专业。 忐忑……他内心始终有一块是悬着的,那是他孤单而隐秘的心事,这么久以来,他一丝一毫也不敢泄露出来。 他从上铺爬下床来开了电脑,叼着牙刷登上Q。 系统显示有新邮件,他想也没想就打开了。 一个视频跳出来播放了起来。 视频没有片头,里面的每一个镜头都是他。 采访时他举着话筒认真听对方说话,睫毛在侧面金色的阳光下被镀了金边。 将要开拍前的试采,他发现镜头脏了,抽出纸巾趴在镜头前面仔细擦拭,画面几乎怼到脸上。 需要的画面取景角度很低,他干脆趴在地上,盯着取景框小心地调整角度。 拍摄的间隙懒得去吃饭,他把书包放在地上坐着,一手拿着便携笔记本看剧本,一手拿着干脆面在啃。 采访对象说了好笑的话,他忍不住转头望着镜头笑了,眼睛里是毫不设防。 站在那儿发呆半天忽然发现镜头在拍自己,半分疑问半分羞地挡住脸扭了头:“你拍我干啥。” 低着头看着摄影机里的回放镜头,大概是觉得某个镜头拍得很好,忽然开心地笑着抬头的那一瞬间。 毫无疑问,这些镜头是有温度、有感情的。 李时坐在宿舍狭小的桌前深呼吸了一下。 他还记得刚进宿舍那一天,王鹏飞向他伸出手来。 “我叫王鹏飞,大家都叫我大飞。” 这个举动被后面他和胖子的口角打断,李时最终没能握到那只手。 直到这一刻起,李时才忽然觉得,从入学那天就悬在空中的那只手终于落了下来。 只是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一切原来都只是一个冰冷的误会。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在今天,在全网都在把#恶心主播来时雨#刷到首页之后,这个视频会从时光深处跳了出来,挡在那些伤害前面。 视频的标题还挺长:“看看学生时代的来时雨,对比下整容效果?” 这还挺……标题党的。 标题党的视频发布很及时,赶在热度还没退的时候,收获了不小的播放量。 大家的评论里,表示疑惑的很多,有人问这哪能看出整容,还有人说这小伙儿挺精神的啊,干嘛想不开去整容。 这个视频并不能帮他平反,充其量只是在黑他的大军里充当了一个动摇军心的角色。 作用聊胜于无?李时想着。 他打开微信,想要跟那人说点什么,又想起这会儿大概那边还是晚上。 微信打开只见一个明晃晃的1,他点开对话框,看到王鹏飞已经先一步给他发了消息:“我看不下去,在网上发了你以前的视频,希望你别介意。” 他感觉心里忽然有一点松软。 对,在这一秒前,他本来是有一点点介意对方的自作主张的。 可是王鹏飞说,是因为“看不下去”。 虽然是自作主张螳臂当车,但却是站在为他鸣不平的立场,他心里仍是有一点开心的。 真卑微啊,他好笑地想,这么多年一点长进也没有。 他照常准点开了直播。 关了弹幕,他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没有污蔑抹黑,没有侮辱谩骂,没有无数明枪暗箭、障碍重重。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他抬头对着镜头笑,“欢迎来到听雨楼,我是来时雨。” “今天我们要冲击40星了,赛季快结束了,希望最后能到50星。”他说着打开游戏,“先单排几把,等一会儿再和兄弟们组队。” 李时顿了顿,加了句:“兄弟们都是素人,我的事和他们也没关系,各位就不用去骚扰他们了哈。” 他抬手点了开始游戏。 这个直播间发生过很多事,有过热热闹闹笑语欢歌,也有过屏息凝神满怀期待,但还从未有过如此冷清寂静的时候。 能坚持多久呢?他在心里问自己。 一秒一分,一刻一时,一天一月,就这么熬下去,时间是最公平的,不会为谁快进或迟滞,攒着攒着,总能熬过一季,一年,一辈子。
第19章 李时鼻子上的纱布被揭掉之后,仍留着一小块青黄色。 “看着就跟要应援巴西队似的。”他自拍了一张,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他胳膊骨裂的固定早都拆了,伸展时却仍然有些困难。医生说他最近活动不足,筋有点长在了一起,要多做旋转训练和伸直训练。 简而言之,自己没事儿多掰一掰。 一个人住的缺点这时候就显现出来了,每次按医生的意见强行把胳膊掰直,都疼得他只想跳楼,偏偏还没个人来压住他。 这太考验意志力了,李时想着。 他被疼到泪水涟涟,为了防止扰民硬是没出一声。 当天的直播刚开,杰宝就给他发微信:“雨大你咋了,哭过了?” “你不好好上班看什么直播。”他迅速回过去,自己揽镜自照地看了看,确实眼睛有些红。 这下好了,整张脸就像个调色盘,早知道应该稍微遮一下再上播,他颇有职业道德地想。 黑子会不会截图骂人倒是其次,主要是上镜不好看呀。 他这个直播越做越像在做电视节目,没有实时反馈,事无巨细都要自己提前去操心。 而且奇怪的是,最近他的直播热度莫名其妙地卡在一个节点上,他自己仔细看过了,每天的最高在线人数都准确卡在3万人,连3.1万都没达到过。 “对了,”他抬手给杰宝发消息,“卡住直播间人数,是平台能做到的吗?” 杰宝半天才回过来:“应该吧,给你撤下首页,然后让后来的人变卡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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