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琛深一脚浅一脚,踩着破烂的铁轨,扶着峭壁,喊着失踪的哥哥“陈志杰”。 不知触动了哪里的机关,一个旧灯笼做的女巫猛然倒挂在面前,耷拉着尺长的红舌连连怪笑,唐琛吸了口气,不耐烦地将她拨开,继续喊着陈志杰的名字。 又一个僵尸从阴暗的角落里跳出来,一把抱住刚刚过去的游客,呲着獠牙装腔作势地咬脖子,游客淡定地回过头,僵尸看清了脸,顿时吓得松开他,急急地摆着手:“哦买噶的唐先生,对不起对不起,抱错人了。” 唐琛保持住微笑:“干的不错。”走了两步,又回头问僵尸:“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 “都差不多这么大……” “只是他自己。” 僵尸翻了翻黑洞洞的眼睛回忆着:“好像没有,孩子都有大人陪着。” “好,多谢。” 又转悠了一会,再往前是一道绳索桥,鬼屋的最后一个景点,悬崖峭壁挂着白色塑料的瀑布,缀着盐精闪闪发亮的,一米多高的索桥下铺的蓝色塑料布是川流不息的河水,河里还有几只手拿钢叉的水鬼,小孩子扶着索桥的粗绳摇摇晃晃地踩过去,难免会腿抖,大人也会摇晃几下,一不留神脚会陷进绳索的窟窿里。 “回头跟他们说一声,索桥降低些,小孩子真掉下……”唐琛收了声,这才发现阿江没在身边,不禁失笑,吩咐他做事倒成了一种习惯,这个将来得改改。 想来陈志杰已经出了鬼屋,带着哭鼻子的弟弟又去玩别的了,唐琛一脚踏上索桥,决定离开这个鬼地方,耳畔一缕微风,异样的清凉,也许太过清凉,反而盖过了鬼屋里虚假的阴森,带着一股真正的杀气。 唐琛把头一偏,来不及收回脚,只好扶住绳索借力一跳,跳到索桥上,脚下极力站稳,定睛看去,玉面沉凝,眼中凌光闪动。 一个身穿黑色披风的瘦高身影,缓缓地从阴影里走出来,戴着吸血鬼的面具,手中的钢刺寒光凛凛。 今天游园会,西元说有很多小孩子,唐琛特意没带枪。 吸血鬼优雅地取下面具,方耀阴沉的目光远胜于鬼:“你好啊,美人。” 犹如触到逆鳞,唐琛顿时唇角一陷,利落地拔出裤管下的匕首,索桥也随之微微轻晃。 方耀踩着绳索,踏步而来,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多少钱?”唐琛忽然沉声问。 方耀停住了脚,饶有兴味地望着唐琛。 唐琛也不动声色地望着他:“方耀,你开个价,不管别人出多少,我都加倍。” 方耀笑了,似乎觉得更有趣了:“呵呵,终于知道我名字了?唐——琛!不过你我之间最好别谈钱,人人都有价,只有你……是无价的。” 唐琛眉峰骤沉,目露凶光:“那太好了,我们也就不用废话了。” 细长的钢刺,削铁如泥的匕首,几乎同时破空而出,在阴暗无人的鬼屋里,划出两道刺目的寒光,狭窄的索桥剧烈地摇晃不定,脚下都是虚浮,谁都走不稳立不住,唐琛想跳下索桥,却被方耀拦住,一根钢刺更是充满恶意的戏弄,每每刺过来,唐琛都险险避过,但是身上那件瑞福祥定制的西装却在劫难逃,暗金的纽扣接连被挑开,唐琛一个转身脱了西装,方耀也扯下碍事的披风丢到桥下,钢刺又奔着唐琛的马甲来,照样去挑上边的扣子。 唐琛更加凶狠,却已见劣势,匕首短于钢刺,根本不占上风,索桥柔软,苦心钻研的那招平沙落雁也无用武之地,两人狠斗片刻,鬼屋里却一个人影也没有,唐琛明白,这是人家早已设好的圈套…… 忽听外边枪声大作,唐琛稍一迟疑,臂上就被方耀划了一道血口,方耀笑道:“美人,别分心啊。” 枪声不断,唐琛焦灼,急于摆脱方耀往外跑,方耀敛笑,森然道:“唐琛,你还是先救你自己吧,今天你是出不去了!” 游园会里早已大乱,人们纷纷躲避射来的子弹,这场屠杀来的太突然,鸿联社的弟兄们举枪回击三个身穿迷彩服的持枪分子,掩护着大家撤离,依然有不少人倒在血泊之中,阳光明媚的游园会瞬间变成人间炼狱。 “阿山,保护好阿香,我去找先生。” “哥——” “阿江!” 阿江回头看了眼弟弟和阿香,那一眼,有些不舍,却又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人一旦发了疯,最是可怕,何况是一头发了疯的猎豹,唐琛挥舞着匕首,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方耀一时被他气势所震,吃了亏,身上、脸上添了几道血痕,再也不敢大意,也发起狠来,手中的钢刺连连刺向唐琛要命的地方。 桥栏上的一段绳索,在唐琛有意无意间已经破了口,方耀很快发现了,虽然不知道这桥断与不断对于唐琛来说有何分别,但是出于本能,方耀阻止唐琛去割断绳索。 又是狠狠一刀,绳索欲断不断,桥体已经倾斜大半,两人都悬挂在索桥的一边,唐琛竭尽全力向着绳索飞出最后一刀,方耀的钢刺却已迫在眉睫。 唐琛闭上了眼,如果用自己的一双眼换来脚踏实地,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方耀瞬间停了停,美人若真瞎了,未免太可惜…… 砰的一声枪响,精准无误地射中了方耀的手腕,钢刺脱落,方耀急忙翻落桥下,唐琛迅速睁眼,顺着绳索滚到一旁,索桥彻底塌陷,唐琛抓住一截绳子飞身一荡,终于落在实地上。 “唐先生!”阿江举枪跑过来,想都没想将手中唯一的枪抛给了唐琛,唐琛接住枪,一时间桥下黑乎乎的没找到方耀,心里惦记着游园会,大喊一声:“走!” 两人向鬼屋的出口奔去,阴暗中,唯一的一点光亮越来越近,一丝凌空异响,像风中残破的哨音,呼啸而来,唐琛只觉得那声音结束的叫人心里一空,噗的一声,便消失了…… 唐琛猛然站住了,向后望去,阿江背对着他,挡在他的身前,又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胸前一把匕首,深入刀柄,阿江愣愣地望着他,嘴唇抖了抖,一股鲜血喷浆而出,瞬间染红了牙齿,一只手徒劳地推着呆立的唐琛,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跑啊……” 强壮的身躯轰然倒下,唐琛一把抱住了他。 阿江不再动了,唐琛是否脱离了险境,他不知道,所以还睁着一双眼,空望着他的唐先生。 锋利的钢刺抵在唐琛的命脉上,方耀的声音听上去冰凉无感:“美人,不想死的话,就别动。” 唐琛没有动,也不想动,只是抱着阿江。 脑后骤然一痛,唐琛倒在了阿江的尸体上。 西元端着枪逆流冲进游园会的时候,心里某个地方也空了,秦牧,两点,游园会,可是现在还不到正午,距离游园会剪彩不过才两个小时而已,他没有看到欢笑的人们,也没有看到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他的眼里只有血泊中的尸体和人们惊恐慌乱的脸。 枪声还在密集地响着,但是整个世界仿佛静寂无声。 大部分人已经安全撤离,鸿联社的弟兄们还在浴血奋战,死的死伤的伤,西元看到阿山一边开枪一边抱着阿香,他们两人浑身是血,也看到了张庭威从死去的弟兄手里捡起枪在回击,却没有看到唐琛和晓棠。 没有思考的时间,西元向着身穿迷彩服的几个人,开枪射击,他甚至没有躲避他们枪口飞射出来的子弹,狭路相逢勇者胜,他的身上许多地方都在痛,可是西元还是举着枪向他们冲过去,秦牧凶残的目光里终于多了一抹恐惧,藏身之地变得可有可无,他想跑,这个决定似乎更加愚不可及,失去最后的掩体,一颗子弹射穿他的后腰,这个东南山逃亡的悍匪终于倒地不起,他的两名手下没了主心骨,很快也倒在了鸿联社兄弟的乱枪之下。 匆匆赶来的西警吹着哨子,救护车一辆接一辆,就连军方的车都赶来了,帮忙一起收拾现场。 “我妹妹呢?”西元揪住失魂落魄的张庭威。 张庭威茫然无措地摇摇头。 西元的拳头终于砸了过去,张庭威踉跄了几步,却全然不顾,目光仍在地上的尸体和四周搜寻,嘶哑地唤着:“晓棠,晓棠——” “顾晓棠!”西元声嘶力竭,出离了愤怒。 “哥!” 一个倒在地上的垃圾桶,盖子被踹开,晓棠和另一个女生满身腌臜地从里边爬出来,惊恐地看了看,终于看到了西元和张庭威,泪水冲出来:“哥,庭威,我们在这呢。” 西元晃了晃身,一推张庭威:“我把她交给你了,快带她们走。” 唐琛,唐琛—— 凌乱的场景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画面,也看不到那个人的身影,到处是血和哭声,西元看到阿山也在哭,阿山为什么哭?像个被人抛弃的孩子,西元奔过去的脚步戛然而止,一个人躺在阿山的怀里,那是爱说爱笑的小阿香,此时此刻安静的叫人心慌,她的胸前都是血,也染红了阿山,那只垂在草坪上的手里,还握着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 唐琛,唐琛呢—— 西元大叫着,奔跑着,焦灼着,茫然着,忽然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绊倒了,狠狠地摔在了草坪上……
第104章 你越凶我就越喜欢 夜风凄凄,白烛垂泪。 半山公馆里一片肃寂,只有吴妈的抽泣断断续续,她在为阿香梳头,最后一次。 阿山没有哭,已经没有眼泪了,只剩下发呆和痴望,替哥哥阿江系好最后一粒纽扣,便又呆呆地望向阿香。 西元也没有哭,默默地坐在这两具尸体前,好像定了格,身上多处裹着纱布,但是他却感觉不到一点痛,它们仿佛根本不存在。 一个弟兄走到他面前,轻声道:“西爷,受难的弟兄都停在了鸿联社,就等……”五尺的汉子哽咽了一下。 西元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阿江和阿香,缓缓接道:“就等唐先生回来……才好下葬。” “是。” “去吧,唐先生会回来的。” 阿山忽然起身往外走,西元叫住了他:“阿山,干什么!” “找先生去!” “回来,守好你哥和阿香。” “顾西元,现在先生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们不能坐在这里干等。” 其余的几个弟兄也随声附和:“是啊,小西爷,让我们出去找吧,先生恐怕命在旦夕。” 西元站起身,环视着他们每一个人:“他不会死,带走唐先生的人一定另有目的,你们盲目的去找,只会让他更危险。” “西爷——” 西元一声大喝:“唐先生不在,这里我说了算。” 公馆里顿时鸦雀无声。 一把匕首凌空飞来,咄的一声钉入公馆的门柱上。 所有人立即掏枪冲到院子里,夜风袭来,除了几声低沉的犬吠,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追出去的弟兄很快回来报告:“跑了,什么都没瞅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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