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开了,晓棠下学回来,进门就喊:“妈妈,我饿……”最后的尾音顿时消失,见了张庭威也不打招呼,冲着哥哥扬声道:“又来一个!” 那没说出口的“蹭饭”二字,只有顾西元懂,不禁笑了。 张庭威起身同她问好,她嗯了一声,径直往屋里走,又在门里停住了,转身冲张庭威说了声谢谢。 张庭威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晓棠耐着性子说:“谢谢你的吉利糖果。” “什么糖果?” 顾西元忙道:“就是你上次托我带回家的那篮啊。” 张庭威也有转不过弯来的时候,但是顺着西元的意思总不会错,连忙含混地点点头:“啊,是啊,我特意买给你的,喜欢吧?”说完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貌似热情的有点过了头。 果然,晓棠板着脸:“糖果是喜欢的,但是下次不要再送了,我想吃,哥哥自然会买给我,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一甩头发,倔倔地走了。 张庭威有些无辜地看向顾西元,顾西元一抬手:“别问,我懒得解释。” 张庭威翻了个大白眼,冲着晚上的炖肘子和泡椒凤爪,不问就不问。 晚饭的时候,顾夫人又问起唐人街白老大被杀一事,不等张庭威放下肘子腾出嘴,顾西元就拦住了:“妈,吃饭的时候还是别提这么血腥的事了,会吓到晓棠的。” 晓棠立即反驳:“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死了个人么?” 顾夫人忙拍她:“诶呀好了,不要说了,什么死啊活的。” 张庭威又抓起一只凤爪,扭脸问顾西元:“对了,我今天来还想问问你,明天唐人街有大热闹,要不要去看看?” “什么?”兄妹俩异口同声地问。 张庭威笑了下:“明天是白老大出殡,鸿联社要为他游龙旗!” “游龙旗?” 兄妹再度同声,令张庭威有了点成就感,顾西元一家也是侨居藩市很多年,除了饮食习惯没怎么变以外,生活里已经很西式化了,又很少去唐人街那边,对一些传统留下的玩意,自然陌生些。 “游龙旗算是唐人葬礼中级别很高的一种吧,有尊逝者为王的意思,那在过去,都是皇帝死了才有的待遇,明天鸿联社所有人都要为白老大执龙旗绕行唐人街,那场面千载难逢啊,连我也没有见过……” 不等张庭威说完,晓棠就忍不住兴奋道:“那我一定要去看。” 顾夫人拦阻道:“晓棠,一个女孩子家不要去。” 顾晓棠却不满:“哥哥能去为什么我不能,我不仅要去,还要叫上同学一起去。” “谁都不许去。”顾夫人微一沉面,晓棠就不吱声了,嘴巴却嘟起来。 门外有人喊顾西元的邮件,本人签收。 拿了信,一边拆看一边往回走,站在院里只看了两眼,顾西元便将信折好收进兜里。 “谁的?这么晚了还来信?”顾夫人问。 “哦,没什么,前些日子给家美术社去了求职信,人家的回函。” “同意了?” “没有。” 顾夫人便不再问,华人在西人区原本差事就不好找,起身去厨房端汤,默默地叹了口气。 晓棠忽然扭脸问张庭威:“你们唐人街到底有几个唐先生?” 张庭威下意识回道:“就一个……” 望着晓棠颇为疑惑的眼神,张庭威眨巴了下眼,改口道:“应该不止一个吧,我又不是管理户籍的,怎么都知道?” 晓棠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前些日子来我家的东升姓唐,有个唐琛也姓唐。” 张庭威迅速瞟了眼顾西元,支吾着:“是,是啊,怎么了?” 晓棠的目光在哥哥与张庭威身上打了个转:“我听很多同学说,那个唐琛就是白老大的女婿,人长得很出众,只是不像白老大上过报纸,没人见过他的照片,不知究竟如何出众?你应该见过他本人吧?” 说完盯着张庭威的脸,张庭威去抓下一个凤爪:“哦,见过吧。” “如果唐琛长得像上次来我家的唐东升,那倒是的确很出众,你们唐人街还真是人杰地灵啊。”晓棠又看向顾西元:“噢,哥哥?” 晓棠明显是话里有话,顾西元不愿她真的计较起来,只好拿出当哥哥的架势来:“我看妈说的对,你们上学整天不好好读书,一群女孩子总对男人品头论足的干什么。” “我不管,明天我要去唐人街看游龙旗,谁也别想拦着我。” 顾夫人端汤出来,听见这话又皱了皱眉:“不许去。” 顾西元这时却说:“妈,您是拦不住她的,总不能把她绑在家里哪都不让去吧,放心好了,明天我陪她一起去,一定替您看好她,正好再从那边带点腊肉回来,咱家好久没吃辣子炒肉了。” 晓棠终于笑了:“谢谢哥哥,呵呵,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张庭威也忙笑道:“伯母放心,还有我呢。” 晓棠白了他一眼:“有我哥呢,要你管么。” 顾夫人只得作罢,真是没一个叫人省心的。 ---- 盼望大家多留言,祝节日快乐!
第12章 游龙旗 东方传统的哀乐好似人深藏在魂魄里的悲鸣,此时由西洋乐器演奏出来,莫名地多了一份激昂,回响在横七竖八的招牌字号串成的大道上,龙凤祥饼、大华洗衣店、瑞福祥钟表…… 加长的灵车通体全黑,随着前面两排笔直粗壮的灵幡缓缓而行,打幡的皆是臂力惊人的威猛壮汉,幡旗上的银铃被风一吹,发出哗铃铃的脆响。 一张巨幅黑白照片竖立在灵车之上,照片上的人横眉怒目,面相乖戾,自带一股凶悍之气,远远望之,依然令人不敢直视。 灵车后十几辆车静随其后,队伍两边人人高举蓝白大旗,车上也都插满了小旗,旗面上均绣着一条形态各异的五爪神龙,旗旗相连,迎风招展,宛如一条见首不见尾的素色巨龙,缓缓游动在人满为患的唐人街。 走在灵车前的七八个人,一水的白西装、黑领带,左臂缠黑箍,唯一一个女人一袭白裙,鬓坠白花,低眉垂目,摇摇欲晃,不得不靠她身边的年轻男人半扶半就才能继续支撑下去,在男人的相衬下,更显得她姿容平庸,神采黯淡。 男人依然戴着墨镜,脸上一派冰冷,走在最大的一面龙头旗下,在哀乐、幡旗的缓行中,偶尔将目光投向四周,藩市派来了大量的西警维持秩序,用粗绳将围观民众拦截,不让一人靠近长长的送殡队伍,两旁矮楼的露台上,也站满了人,望着灵车,望着龙旗,望着鸿联社的这几名堂主,都不年轻了,岁数最大的朱雀堂堂主杨启年也已满头华发。 也望着他,唯一一名年轻又出众的青龙堂堂主、白家的女婿——唐琛,身姿挺拔,微扬着下巴,神情俊冷,漂亮的宛如一只猎豹,与狼同行,迈着优雅又危险的步伐。 这是顾西元第一眼在送殡队伍里看到唐琛时,便挥之不去的感觉。 仿佛第六感,唐琛的目光忽然调转过来,在拥挤的人群里一下子就发现了顾西元,就像他们每一次的相遇,都犹如初见,猝不及防,又刹那惊艳。 在人头攒动中,顾西元被挤到了拦截线的最前面,妹妹晓棠也趁机甩开了还有点瘸腿的张庭威,挤到了最前,唐琛平静地收回注视,继续踩着礼乐的鼓点,优雅的前行。 “果然是他,我就知道你们合起伙来骗我和妈妈。”顾晓棠为自己能揭穿哥哥的谎言而微微得意着。 “恐怕你肩上的伤跟这位唐先生也不无关系吧?否则他这样的人为什么平白无故地来咱家看你?” 顾西元扶着她的两臂,尽量不让别人碰到她:“我也没想瞒你,知道你迟早会发现的。” 晓棠轻哼一声,目光随着唐琛,扶着绳子往前蹭,对于游龙旗看来看去也失去了兴趣,一路跟着唐琛,倒成了她此行最大的目的。 一名西警将绳子往里拽,推了人群一把,晓棠踉跄了一下,顾西元连忙揽住妹妹,瞪了那西警一眼。 不远处传来几声哨音,几名西警按着哨音的指挥,又将弯曲的绳子再度拉直。 顾西元一抬头,便望见哨音的来源,一个骑在马上的巡逻警也正望着他。 面熟,认识,是那位给了顾西元背后一警棍的乔伊,隔着老远,顾西元都能感到他下拉的嘴角一抹讥笑。 赛伯格广场那一带警署的人马居然也派到唐人街来执勤吗?顾西元正想着,张庭威却用手杖很不厚道地为晓棠拨开一条路,他们很快又赶上了灵车,看到唐琛正将白茹玉半落的白色头花重新戴好。 便在此时,有两个人钻过了拦截绳,冲进了送殡队伍,一个西人女记者手持麦克风,话筒杵到唐琛面前,跟拍的摄影师紧随其后,镜头也对准了唐琛。 没有一个西警过去阻拦他们。 “请问你,关于白先生突然遇袭被害一事有什么要说的吗?” 唐琛不予理睬。 “刺杀事件已经过去了三天,到目前为止鸿联社居然没有一个人积极配合警方的调查,作为白先生的家人和鸿联社负责人之一,你有什么可以解释的吗?” 鸿联社有人过来想要驱赶这两名来自西人媒体的记者。 唐琛看了他们一眼,那几人虽然愤怒却很服从,又都退回了原位。 “请问唐先生,白先生的过世是否会引发唐人街未来发展的走向?鸿联社之前对民众以保护、安家为名收取各种费用的习俗也会随之结束吗?新一代的鸿联社继承人据说是要在你们几个堂主之间产生,可不可以透露一下这方面的信息……” 唐琛的脚步没有停,神情也没有丝毫的改变,身边的白茹玉盯着那摄像头,呆滞的两眼忽然生出一股恨意来,当镜头转向她时,女记者还没开口,白茹玉突然向摄像机扑了过去,唐琛反应极快,一把抱住了她,一个眼神,早已有人按耐不住地冲过来,去夺摄影师手里的机器,女记者对着麦克风大喊:“新闻自由,你们不能干涉我们采访报道的权利。” 唐琛陡然停住了脚步,令得灵车在内的龙头也随之停了下来,摄像机已经被阿江几人抢过来,利落地拆下影带,递给了唐琛。 围观的人们议论声起,发出嗡嗡的巨响,更多的人在惊讶之余,屏息观看这则来自唐琛和两名记者之间正在发生的即时新闻。 “唐先生,还我带子,你们这么做实属野蛮,是在干涉新闻报道自由。”女记者义正言辞。 几名叔伯也围了过来,怒目而视女记者,也在冷眼旁观唐琛又该如何。 唐琛瞅了眼手中的影带,又看向愤然声讨的女记者,声音很平静,但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可闻,顾西元只听他讲过粤语,想不到洋文也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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