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决义正言辞地否定,说不一样啊,薰薰和我天下第一好! 荀风循循善诱:“那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跟从那些人嘴里说出来,一样吗?” 不知道这两句话哪个点戳中了阮决脆弱的心灵,他忽然就沉默了很久,再开口的时候隐隐能听出点憋哭的鼻音来,他气鼓鼓地问荀风:“风风,我是不是很笨?薰薰是不是嫌弃我笨才不跟我好了……” 荀风诲人不倦:“如果真是因为这个,她应该忍不到现在,你们早分了。” 一套组合拳打下来,阮决直接气得挂断了电话。 荀风的世界总算清静了,他躺回床上翻了个身,靳原把他卧室的窗帘拉得很严实,他没办法透过密不透风的帘布望出去,又懒得动弹,干脆伸手关了床头的月球灯,像个残废一样半死不活地仰望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仿佛望见了昨晚雨天的夜空。 其实他断片也没那么厉害,模糊的记忆里还留着一阵雷声,夹杂着心跳、呼吸,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像是为了帮助他回忆具体的细节,房间外轰然炸响了一声雷,直往荀风耳朵里劈,他吓了一跳,扯过被角捂住耳朵,整个人侧过身跟虾一样蜷起来躲下一阵雷——他的听觉比一般人灵敏,在学音乐上是天生的优势,但凡事都有正负两面,过高的听阈也让他受不了太大的声音刺激,比如说打雷、装修、汽车鸣笛…… 雷声停歇后,荀风满身冷汗地坐起身,赤着脚走进浴室,对着苍白的月色镜前灯擦自己额头上的汗,记忆忽地回溯,他猛地想起来,昨天那阵雷声里心跳和呼吸之外,是靳原的胸膛和帮他捂耳朵的手。 - 市中心医院,林霁坐在候诊室和季霖打电话,宇杨陪在他身边,一身香水盖不住酿了一夜的酒味,他用一种小学生罚站的板正姿势呆呆地面壁站着,时不时斜过眼偷偷去瞥林霁尚未显怀,平坦细韧的小腹,可怜兮兮地叫他:“老婆,你和宝宝坐得累不累,要不要我给你开间病房躺会儿?” 林霁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攥着手里的报告单,眼边儿红红的,骂他混蛋畜生老流氓不是人。 宇杨一点儿嘴不敢还,耐着性子哄他:“我那几天出差忙忘了,不是故意不吃药的,而且这个药本来也不是百分百避孕,不哭了啊,宝宝知道要难过了。” 林霁听进去了,下意识地抚着肚子在心里和宝宝道歉,没再和宇杨扯皮,撇过脸抓着手机给季霖打电话。 季霖本来是要来陪他的,但路上突然接了个单位的电话,说是请年假的事情有几道手续要重新确认一遍,就耽搁了,只叫靳南山给他介绍医生,人没来,本分尽到了。 “喂?” 电话接通,季霖的呼吸严重大喘气,听着是跑上跑下了不少回。 “喂,姐,跟你商量个事儿。”林霁知道季霖要过会儿才能缓过来好好说话,就开门见山地跟她说了:“我有个一手带大的学生,你见过的,就跟阿野玩挺好的那个,他的情况有点儿特殊,转给别人我不放心……” ---- 古德猫宁
第38章 36.不要怀疑 ==== 大理石洗手池里积了浅浅一层污浊的垢物,荀风撑着台面维持着躬身呕吐的姿势,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才想起靳原昨晚给自己捂耳朵的情景,心头就没由来地一窒,紧接着喉管不由自主地收缩,胃袋痉挛,不受控制地干呕起来,刚咽下的馒头和粥才在胃里泡了没多久,两下就被呕出了嗓子眼,吐到洗手池里,灼热的胃液顺着食管烧得荀风眼眶泛酸,仿佛被人拿火燎了遍嗓子。 他吃的少,很快就吐不出酸水以外的东西,胸腔痉挛着干咳。 呕吐持续了短暂的十几秒,荀风却觉得自己断断续续地恶心了许久,太阳穴也隐隐作痛,胸腔里像是填进了一团不大新鲜的棉花糖,黏糊糊的,带着泛潮的热与气郁结在心口,闷得他呼吸困难。 荀风吐干净后灌了杯水漱口,走出卫生间去小客厅给自己找药。 因为温潜住过,荀风备了不少药箱,胃药吃得少,藏得深,半天才翻出来,他挑了瓶奥美拉挫和镇定剂,倒了杯热水喂下去,静坐了几分钟才感觉自己的胃好受了一些,但是胸闷的感觉一直没消,脑子还因为呼吸不畅又晕又胀。 平复心绪的那几秒,医生的叮嘱从荀风脑海深处浮了上来。 ——上个疗程的效果很好,你停药之后如果突然出现生理性不适症状,比如无故干呕、头疼,胸闷气短,记得联系我。 荀风的心理医疗师资历很深,也是托她的福,荀风对自己的心理有一定的把控能力,因此,荀风对她的叮嘱很上心,静坐了几分钟,确信身体没有好转之后就拨打了预约电话,电话接通后他点名预约了自己的主治医师,却被对方告知邵院最近的档期要排到下个月。 荀愣了下,想起来自己快两年没和医生续约了,咨询当然不能走快速通道。 对方似乎也知道荀风的身价不低,沉吟片刻,委婉地提出一个折中方案:“……邵院长现在是约不到的,但另一位主任晚点刚好有一个小时的空档,他也是跟邵院同方向的专家,很厉害的咨询师,你如果急的话,帮你预约这位可以吗?” 荀风思考了一会儿,淡淡地问:“他为什么没人约?” “不是没人约。”电话那头从容地澄清道:“秦医生本来是排了班的,但是预约的人突然有事没有过来才有空档。” 听着不像撒谎。 荀风说好,要了医生的资料,简单地陈述了一下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议定下午四点咨询。 - 靳原打完电话走回候诊室时,林霁已经进了诊室,宇杨大概是不被允许进去,大喇喇地坐在过道的座椅上,指间夹着一支烟,没抽。 他瞥见靳原的身影,抬起点眼,本着长辈的礼貌对他笑了下,抬起夹着烟的手招他过来自己身边坐。 靳原却不着声色地挑了下眉,从鼻腔里挤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冷哼,装作看不见,就近找了个位置,离他远远坐下了。 宇杨没话找话地跟靳原说:“你舅舅说你下午有个心理咨询,不去了吗?” 靳原冷声冷调地嗯了一声,没半点好气。 好像在跟宇杨置气。 可他们有什么好置气的? 宇杨想不通。 宝宝弱胎确实有他一部分责任——没有在备孕前戒烟戒酒——但他认错的态度绝对是一顶一的端正,就连季霖都没多说什么,靳原这个当外甥的添头凶什么凶。 大概是借题发挥他的叛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大多都是这样。 宇杨这么一想就不心虚了,也不再和靳原搭讪,转头望着诊室,望妻石似地翘首以盼,等老婆出来。 靳原端直地坐在塑料椅子上,握着手机,翻看他和荀风少得可怜的聊天记录。 他们最后的对话停留在昨晚,内容简略,屏幕里的小狗不知疲惫地跳跃障碍,屏幕外的靳原感觉有点累。 有点乱。 很烦。 - 房间里的绿植生长得茂盛,走廊上的灯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暖色调的房间,让窗外乌云密布的天暗得没那么明显,不知道从哪里散发出来的熏香温暖柔和,舒缓着紧绷的神经。 桌上放着一杯茶、一包餐巾纸和一个计时器,荀风把做完的问卷摞好,和盖上的笔一起放回桌上。 四点整,房间的门被推开,荀风见到了他预约的秦医生,那是一位四五十岁的男性Omega,不高,微胖,长相没什么棱角,看上去十分和蔼面善,穿着白大褂的样子特别像圆润的芝士年糕。 两个人对视,荀风弯眼笑了笑。 大概是上了年纪的缘故,这位秦医生的瞳色非常地浅,晶状体下虹膜放射性的皴裂在灯下清晰可见,微微浑浊的沉淀感让人莫名安定,他的视线在荀风盖住大半张脸的口罩上短暂地停留了几秒,虽然是打量却没有让人感到不适,然后下落转到了桌上做完的问卷上。 “荀风,你好。”他关上门,自然地走到荀风对面的沙发前坐下,并没有直接看问卷,也没有自我介绍,而是按下计时器,然后用一种关切到近乎怜悯的眼神望着荀风,温柔地问他:“你现在有觉得舒服一点吗?” 荀风对这样温柔的目光有些不适应,偏移视线,迂回地看着对方眼角的鱼尾纹假装对视,顺着秦医生的引导沉默着体会了几秒,摇头。 秦医生虽然感觉到了荀风目光的闪躲,却没有收回眼神,依旧关切地望着他,像是寒暄一样问:“最近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荀风说:“有点记不清。” 秦医生轻轻地哦了一声,说:“那应该就是有的意思,对不对?” 荀风看着他,讷讷地点头。 秦医生跟着点了点头,笑着问:“能不能努力想起来一些呢?快乐的记忆对舒缓心情是有帮助的。” “可是……”荀风不自觉地将双手交叠了起来,坦诚地说:“我感觉回忆这件事本身就会让我不舒服。” “这样啊。”秦医生看了一眼他的手,没有揪着这点不放,话锋一转,问道:“你平时压力大吗?” “还好。”荀风没怎么思考,说。 “你尝试回忆的时候会有压力吗,比如说担心记忆里出现一些你不愿意回忆到的画面?”秦医生也将手交叠起来,模仿荀风的动作:“你会因为不想再给自己增加压力,就在所有有选择的场合行使拒绝的权利吗?” 荀风想了很久才点头。 “那你最近有做噩梦吗?”秦医生换了个方式问他。 “最近是指……?”荀风反问。 秦医生笑了一下,说:“你能想起来的时间范围。” “有过,大概一个月之前吧……”荀风捏着骨节揉了揉自己的手指,慢慢地回忆道:“睡午觉的时候。” “你每天都会睡午觉吗?”秦医生伸出手去拿摆在桌上的问卷,一边寻找着什么,一边用聊天的语气和荀风沟通:“还是因为那天经历了什么事情,让你感到很累,想睡觉。” 荀风犹豫了几秒,问:“可以不说吗?” “当然可以。”秦医生温和地笑,伸出手把桌上的计时器推到荀风面前,说:“咨询以你的感受为主,如果你感到不适,随时可以停止。” 荀风看了秦医生一眼,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但是我的保守程度取决于你对这次咨询的期望。”秦医生认真地看着手里的问卷表,视线扫得很快,大概只几秒就抛出了下一个话题:“……我看你填的表是说上次咨询的时间是在两年前,症状由重转轻而且很少复发,我想,这两年应该是有什么具体的目标或事情让你不太需要关注外界带给你的情感,进入了一种比较轻松规律的生活,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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