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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里捏着签字笔抬眸看了一眼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雨了，细密的雨丝在浅蓝的玻璃窗上擦出一道细长的线痕。 墙角的那盆绿植上次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枯萎的痕迹了，可他突然发现在那堆枯黄的叶子中长出了一株小小的嫩芽，哪怕并不起眼却足以证明这盆绿植再次焕发了生机。 林晏书盯着那株嫩芽有些出神，那些从前被自己忽视掉的细枝末节好像一下子都冒出了头，玻璃小屋、玫瑰花丛、暴雨时出乎意料的从天而降，还有那个充满占有欲的吻…… 季妄抱着他的时候那样用力，那句我找到你了连声音都是颤抖的，眼底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害怕失去的恐慌，他应该早一点发现的。 他想不明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季妄对他的感情从哪一刻开始发生变化的呢？ “林总。”夏星阑坐在旁边小声提醒道，看着文件签字处的地方欲言又止。 “嗯？”林晏书回过神，察觉到对方眼里的愕然，顺着夏星阑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需要他签名的地方写成了季妄的名字。 “重新打一份吧。”林晏书神色平淡，将签错的资料合上放在一边。 “好的。” 夏星阑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份签错的文件，他们林总最近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会议结束之后他回办公室里处理积攒的文件，直到温医生打来电话和他确认下午的复检，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忘得彻彻底底。 从公司去医院即使不堵车的情况也得一个小时左右，这会儿过去也来不及了，好在温医生表示自己下午没什么事情，晚一点也没有关系。 林晏书到医生办公室的时候，温言酌刚好查完房回来，因为周末的缘故所以没有安排门诊，时间上相对充裕一些。 温医生放下手里的资料，一边洗手一边侧过头跟他打招呼，“林先生，等很久了吗？” “没有，我也刚到。”林晏书轻声说道。 季先生今天没过来吗？”温言酌随口问道。 “嗯。”林晏书停顿了一下才说道：“他出差了。” 也不怪温言酌会这样问，几乎每一次来医院都是季妄陪着他的，对于医嘱记的比他自己都熟，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身体情况都是季妄直接跟温言酌沟通的。 温言酌点了点头，走到电脑跟前调出了林晏书的病例信息，他点开最近更新的各项检查指标和图示，用笔指着上面的图像清晰分析着林晏书的身体状况。 “您的腿部情况恢复的很好，之前肌肉萎缩的情况也得到了很大的改善，部分神经也在逐步修复当中。” “上次做测试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腿部肌肉已经开始有反应了，这说明知觉也开始恢复了。” 温言酌脸上的神情有些欣慰，这么久以来的坚持总算是看到曙光了，作为医生能看到自己的病患恢复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不知道为什么林晏书听到那些话的时候脑海里最先想到的会是季妄，他觉得如果季妄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季妄在这件事情上付出了多少。 两年里他的每一场复健季妄都从未缺席，他明明自己都不抱希望了季妄却从未放弃过，会特意跟专业的理疗师学习每晚都会帮他按摩放松肌肉。 他还记得有段时间季妄跑去找温医生学习针灸，关在房间里拿自己练针，林晏书发现之后发了好大的火才阻止了他继续自虐的行为。 从医院大楼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林晏书看到面前站着的人时恍惚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此刻不是应该还在海市吗？ 眼前的人一身西装革履，看上去像是刚刚从某个重要场合出来，只是随意地靠着车站在那里，就惹得旁边路过的人频频回头。 林晏书抬了抬眸，好半天才回过神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季妄正在低头回消息，一抬眼就看见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下意识地就勾了勾唇角朝着人走了过去。 “刚回来。” 仅仅才半个月不见，他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目光贪婪地停留在林晏书的脸上舍不得移开。 合同一签完他一刻也没多待，立马定了最近的航班飞回来，留下魏宇寰一个人处理剩下的事情，手机上设置的日历提醒一早就弹了出来。 他特意将签约时间改到了上午，就是为了赶回来陪林晏书复查，谁知道恰好遇上航班晚点，到底还是错过了。 下了飞机季妄也没回家，而是直接开车来了医院。 季妄从俞叔手中接过轮椅扶手的时候像是完成了某种交接仪式，俞叔识趣地没有打扰，转身上了商务车。 季妄则把林晏书抱到了自己的车上，将轮椅妥帖地收纳进后备箱后才绕到另一旁拉开了车门，弯腰替他系安全带的时候闻到那股熟悉的冷香，狭小的私密空间里会让人有种短暂脱离现实的错觉。 “我自己来。” 林晏书偏开头避开他的视线，伸手拉安全带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手指，不太自在地缩了回来。 “嗯。” 季妄也没跟他争，而是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在飞机上的时候他有好多话想跟林晏书说，见了面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他突然探过身从后排拿出一把花束。 在机场看到花店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上次临时起意的表白太过仓促，他竟然连束花都没来得及准备。 “晏书。”季妄直视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你上次说我不了解你，选花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连你喜欢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挑了束自己觉得还不错的花想要送给你。” 季妄说到这里的时候轻轻笑了一下，眼底闪烁着少年独有的光彩。 “我不太懂花，可能不太懂你，但是我想总有一天会买到你喜欢的花。” 林晏书怔了怔垂眸看着他手里韩素纸包裹着的花束，莫名想起了很久以前父母还在的时候，那个时候父亲每次回家都会带新鲜的花束，母亲则会耐心地修剪好花枝插进精美的花瓶里。 那个时候的他还不明白父母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乐此不疲，现在大概懂了，某些时刻人类表达情感的方式有种原始的质朴，只是想要把自己觉得美好的东西展示给在意的人。 他突然有些不敢面对季妄赤诚的眼神，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带你回家，只是想要弥补另一个人的亏欠的话，会不会对我失望呢…… “小季，我……” 或许是因为害怕再一次听到拒绝的话，所以季妄抢在他之前就打断了。 “没关系的，林晏书。” 季妄仿佛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开口道：“就算一开始只是一场交易也没关系。” “我们可以再重新认识一次。” 喜欢林晏书的这件事，季妄反复确认过很多次，他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也清楚他们之间的差距，可所有的清楚明白都抵不过心动的那一刻。 林晏书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诧异过后就轻轻笑了起来，温声说道：“我是想告诉你，我的腿已经开始恢复知觉了。” 季妄像是没听懂他的意思，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他，似乎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直到林晏书将手里的诊断书递给他，季妄神情严肃地反复确认了好几遍上面的信息后才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问道：“真的吗？” “是……” 林晏书微微点头，话都还没说完就被人一把按进了怀里，磕到坚硬的骨骼上的时候传来轻微的痛感，对方滚烫的呼吸喷洒在他敏感的脖颈上。 季妄埋在他的肩上好半天才低哑地开口：“林晏书，我好高兴啊！” 大概是被季妄的情绪感染了，林晏书想要推开他的手停留在半空中，最后也只是哄孩子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 “嗯。” 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车内的氛围，见季妄还没有放开自己的打算，林晏书有些无奈地说道：“我先接个电话。” 季妄隐约听见电话那头是女孩子的声音，他不记得林晏书有接触过什么女孩子。 “我很快过来。”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但林晏书看上去似乎脸色不太好，挂断电话以后他有些疲惫地转过看向季妄说道：“小季，你先回家等我吧，我有些事情需要去处理。” “好。” 季妄第一次在林晏书脸上看到了慌乱的情绪，他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一向镇定的林晏书露出这样的神情。 但体贴地没有追问林晏书的去向，而是将人送到了商务车上，看着车子离去的方向。 季妄心里有种直觉，他觉得上次林晏书匆匆出去见的也是这个人，不过他这次没有听话地选择回家等，而是开着车跟了上去。 二十分钟以后，季妄看到商务车拐进了一条街道，停在了一家琴行面前，俞叔下了车推着人往里走。 季妄将车停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隔着透明玻璃窗他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背影。 林晏书似乎在跟什么人说着话，直到女孩转过身，季妄看清对方长相的那一刻只觉得时间都静止了，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很多事情突然就有了答案，那些不明白的地方似乎一下子都解开了，比如为什么林晏书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看他的眼神熟悉地像是在看老朋友，为什么他们明明不认识，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帮他，还有他眼里偶尔流露出的悲伤…… 脑海里一片空白，季妄看着车里的花束突然觉得有些讽刺，原来他从来都不在林晏书的眼里，他望向自己的每一次都只是在透过他看别人的影子而已……
第51章 笔记本 林晏书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桌面上几页资料，头一次觉得那些文字晦涩难懂，他仿佛再一次回到了父母离世的那一刻，巨大的无力和挫败感深深包裹着他，嘴唇微微翕动艰难地说道：“这不可能。”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句反驳毫无说服力，只是动物濒死前的徒劳挣扎罢了，带着满腹的不甘却也无法改变命运的走向。 沈幼菱眼眸上挑看了他一眼，嘴角的笑容带着几分凉薄，嗓音淡漠说道：“你心里早就有过怀疑了不是吗？” 林晏书像是突然被这句话击中了，琥珀色的眸子里终于流淌出溃败的情绪，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终于还是断掉了，只剩下铮鸣的余韵挥之不散，鼓膜传来清晰的痛感。 “林晏书。”沈幼菱一字一句地叫他的名字，眼底是绝望的悲怆和压抑的恨意，“我要你永远记住，我哥哥他——” “是为你而死的。” 回到别墅以后林晏书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尽管一直都知道爷爷对自己没 什么感情，却还是没想过他会为了更好的控制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 对爷爷而言，他究竟算什么呢？一颗不那么好用的棋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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