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有个性是好事,这点跟你们家少爷倒是像,九涟也经常对我出言不逊,很登对的两个人,可惜了,英年早逝。” 佘与恭说得慢,情绪没多大起伏,甚至还有点真心替封谦遗憾的意思,留研究员自个儿提心吊胆杵在原地,如芒在背不敢吭声。 他感觉到身后有人接近,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头:“行了,不用处理了,这段按原样保留下来就行,今天辛苦,小刘,回去好好休息。” 刘辰巴不得快点离开。他也是人生头一次搅和进谋杀里,虽然他这种小喽啰顶多只算整个计划中最边缘的那一部分帮凶,但说到底也是害人了。 幸好现在差不多全面收网,该拿的钱也已经到账,快两个月没睡过好觉,今晚终于—— 砰! 05式手枪掉在厚绒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佘与恭走到尸体旁替他合上眼睛,再虔诚地画上个十字。 “睡个好觉,孩子。” 与此同时,市中心广场人山人海,“坪山码头爆炸哀悼会”刚刚开始,台上主持声泪俱下,后方飘在空中的巨型横幅底部印刷着——本次哀悼会由知名企业家佘与恭先生赞助。 * * 轰—— 滚滚而来的热浪携带着毁灭性的气息,火苗在封谦的发梢肆意跳跃,再一点点蔓延下去,扭曲的焰色组成密不透风的围墙,像只要把人吞噬殆尽的凶兽,而这可怖的一切又在封谦睁眼的瞬间化为泡影。 他醒了。 与梦中截然相反,豆大的雨滴打在脸上,一丁点火星没见着。白天的遭遇仿佛只是场噩梦,但四肢逐渐复苏的痛感不做假。 “bb,好久不见啊。” 封谦维持着刚醒的姿势没动,身下一片潮湿,粘滑的像铺着海草。声音从后脑勺传来,倒不是不想回头,他身上骨折的地方大概有点多,动弹不得。 “好像每次见面你这张漂亮小脸都被弄得脏兮兮的,小可怜,或许我应该更早点带你离开,谁能想到你哥和佘九涟是两个不中用的草包,差点出大事……忘了,你不能动。” 声音听着熟悉,但封谦一时半会儿没记起来,雨水粘在卷长浓密的睫毛上,他难受地眨了两下,再睁开时视野内映出道阴影。 冰凉的手指贴上他的脸颊,小心翼翼地抹掉那些额外的水珠,这人哄小孩似的轻声道:“还认识我吗?bb。” 封谦怎么可能不认识。 但数月前就锒铛入狱的国际惯犯怎么会出现在这?他对昏迷前的最后印象是强行挣脱绳索,打晕走狗司机后砸开车门跳了出去,那时候爆炸已经发生,车身在火海中失控地打转,他被甩到空中,后面就失去了意识。 按理来说应该活不成,Andy救了他? 为什么,他哥指使的? “变成小哑巴了?”Andy皱着眉,疑惑地捏了捏他的喉结,“刚检查的时候没发现声带有问题啊,应该没伤到才对。” “能说。”封谦稍微偏头,撇掉那只在他脸上作乱的手,恹恹道:“浑身痛,懒得说。” Andy这才松口气:“那就好,别担心,马上我们那边人来了,你这身上都是小骨折,再加上体质特殊,不到一个月就能痊愈了。” “……什么叫体质特殊?”封谦敏锐地提取到关键词,戒心渐起,他心里有个模糊的答案,等着Andy印证。 Andy微微一笑:“这时候装傻可没意思,佘九涟想带你跑去国外,难道没告诉你El计划的事?” 果然是,但这就更诡异了。 “你怎么会知道?” 封谦记得谁曾经说过,这个实验当年被临时揭发紧急暂停,为了防止上面查下来,做过最终保密处理,Andy一个国外杀手—— 他脑中突然闪回曾经和封文星聊如何与Andy相识的契机,他哥当时说是因为撞见了Andy暗杀佘九涟未遂,可这话现在想来哪里都不太对劲。 逍遥法外六年多的国际惯犯,佘九涟纵使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从他手底下安然逃过三次,更别说杀错人这种低级失误,除非……Andy根本没想杀他。 封文星的撞破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吗?还是别人故意留给他的诱饵,引他上钩? Andy盯着封谦笑了会儿,觉得有趣,换作以前封谦是藏不住事的,有什么张口就问,几个月不见,心思倒变多了。 雨没有变小的势头,受伤的小身板光这么淋着不行,Andy起身从悬崖边上摘了片大叶子回来挡在封谦头顶,刚好能盖住封谦苍白过分的脸。 “你到底来泸城做什么?” 声音闷闷的从叶子底下发出,Andy仰头抹去雨水,把多余的长发捋到脑后,正经又不正经地回答:“没感觉到吗?我一直在观察你。” “bb,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带你脱离苦海啊。” 封谦自然地联想到:“所以今天是你和佘与恭联手?” “当然不!”Andy猛地拉下一截树叶,上半身撑到封谦头顶,极其认真地说:“我怎么会跟那种想把你置于死地的人一伙,他的观念和我们截然相反,佘家想除掉残留的所有样品,他们连佘九涟都不想留下,而我们意大利方想让永生继续,严格来说,他应该算是我们的敌人。” “意大利……你是意大利的,你要把我带去意大利?”封谦反应过来,瞳孔骤然一缩,心口阵阵发凉,“什么叫让永生继续,你救我下来是想带走继续做那个狗屁实验?!” 可能是他抖得太过明显,Andy语气变得更加柔和:“不,别怕,别把自己想象成快死的小白鼠。主要是教父想见见你们,当年计划揭露太快,很多样品未经测验就被销毁了,教父投资了很大一笔钱,他不甘心就那样打了水漂。” Andy很真诚:“不会死的,bb。” 封谦一点不觉得宽慰,还不如今早死了算了。 Andy:“或者说你觉得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这片臭水里喂鱼更符合你的期待呢?” 封谦:…… 但是话又说回来,好死不如赖活,他早上才跟佘与恭放了狠话,往好处想,万一他去意大利那认了一堆好哥哥,过两年多带几个Andy回来,收拾个佘与恭不是轻轻松松。 封谦绞尽脑汁,试图从满是苦难的未来里挑出点甜头来哄自己。 “要到了。” Andy眯着眼睛朝西北方向看去,他从岩石上爬起来,掏出一把提早准备好的信号枪向上空发射,没过多久螺旋桨的噪音就由远及近,封谦的心脏也随之而震。 伪装出的平静破裂,强烈的不安笼罩着他,这份不安在Andy俯身将他抱起时达到顶峰。他看见Andy笑得灿烂,像是电影里夺得了最终宝藏的海盗,冲着海面大喊了几句听不懂的话。 救援机绳索缓缓降下,等待途中Andy附在他耳边轻声一笑:“bb,要一起当亡命天涯的歹徒了。” 封谦笑不出来,如果不是胳膊没法动,Andy铁定要挨他一巴掌。操蛋的世界,他只想把所有人都给炸了。 “滚。” ---- 只站骨科的话这章看完直接转if吧,后面正文不用看了。
第76章 ——佘总,下周飞往哈巴雪山的机票已经订好,稍后会把具体航班发给您,祝您旅途愉快,一切顺利。 ——好的,谢谢。 回完秘书消息,佘九涟清空消息栏里那些虚虚实实的祝福把手机放到一边,他扫过面前摆放的蛋糕和小礼物,空乘半小时前送来的,但他毫无胃口,这些东西远不如一个舒适的眼罩吸引力来的大。 29 岁的第一个凌晨在意大利的万米高空度过,连续周转多日的行程令人疲惫,大概还有四小时落地,趁这个时间补充睡眠理论上是最好的选择。 但也仅是理论。 他从包里找出常带的药瓶,就着水灌下几粒。 不是什么助眠药,相反,它会刺激服用者神经帮助其想起最痛苦的几段记忆——这是佘九涟的心理医生在多次碰壁后,无奈之下给出的脱敏疗法。 「别在这无理取闹了行吗?我跟你说多少次我跟他纯哥们没别的,你就是太敏感多疑,妒心过重。」 佘九涟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八年前替封谦打出去的那通临别电话,他不该心软。 在那之前他对封文星的怨气已经积攒得够多了,无论是以兄弟身份独处的五年还是封谦对他哥有意无意的特别关心,任何象征亲密的举动都会让他恼怒失控。 更别说封文星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挑衅过,明目张胆地向他宣示主权和特例——你看,那块捂不热的石头并不是对所有人都冰冷。 爱其实是把刀,亲手递给别人用来刺痛自己。承认封谦没那么爱他并不困难,他不傻,只是很难接受。 恨吗?肯定会恨的,但他的恨又源自于爱太深,归根结底是爱得痛苦,爱得纠结。 「这么舍不得为什么还要走?」 「什么叫舍不得还要走?不是你要带我出国的吗?明明是你出的点子,还怪上我了,我根本不想走!」 都在气头上,谁也不肯让步。于是理所应当的,他和封谦在节骨眼上大吵一架,那时快到码头,封谦脾气上来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坐他的车,趁红灯间隙踹开门跳了下去。 他不知道佘与恭究竟在暗处看了多久,等到他发现封谦电话无法打通时已经来不及了。 意外的发生总是如此荒诞。 他不顾一切闯进燃爆的码头,眼睁睁看着绑架封谦的那辆车冲入火海——之后很多年,这一幕都是午夜梦回在他脑中播放的循环噩梦。 所有爱恨,在醒来听闻封谦死讯的那一刻全部变得毫无意义。 他不信封谦真的死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如佘与恭所言掉进海里喂鱼也得把吃掉封谦的那条鱼捞上来开膛破腹,让他亲眼看到封谦的剩骨残渣,否则他会一直找下去。 后来佘九涟也质问过佘与恭为什么,佘与恭跪在灵堂中央,举着周芸的骨灰盒,说这是佘九涟欠他的。 他从来不爱佘九涟,甚至是恨。恨佘九涟的出生分走了周芸的心思,恨佘九涟幼时一句害怕就能让周芸毫不留恋地远走他乡,他把周芸的死全部归咎于佘九涟身上,半分不提自己把人绑回来后的囚禁折辱。 佘九涟没什么好跟他说的。 事后第三年,泸城爆发轰动一时的“613 仇杀案”,佘家不知得罪了哪方惨遭血洗,伤亡过半。其中佘与恭死状犹为凄惨,头颅更是被猖狂地砍下挂在佘宅大门前,但因证据不足,至今尚未查明凶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时佘九涟出差未归,独苗幸存。 佘老太年事已高,在病房听到这个消息没多久就不行了,强撑到佘九涟赶回来替他送终,手指抬了半天,被佘九涟体贴地握住按下。 他俯身掩面,真像是一位过分悲痛的孝子。 “佘与恭很高兴,临死前说要下去告诉我妈,我比任何人都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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