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前方是一条无人的深夜小路,路灯洒下一片灯光,一个女孩从深处的黑暗里走出来,摇摇晃晃。 那是她自己。 苏明蕴大睁的眼睛里,瞳孔震颤着,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明白眼下正在发生的是什么,然而这条小路她非常熟悉,是她们寝室楼前面的那条路。 向她走来的那个她嘴里哼着歌,听不出曲调,看那颠颠倒倒的步伐,这个她显然醉得不清。 为什么? 现在是在干什么? 那个人真的是她吗? 她是喜欢喝酒,但她在学校里一般不会这么喝……啊,除了那次。 一瞬间,苏明蕴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等等……这不就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吗? ……对了,对了!那一晚确实发生过很灵异的事件,只是宿醉过后她以为自己是做了个梦! 那是第一个副本结束后的礼拜六晚上。 尽管在室友面前,在几个小伙伴的群里表现得很乐观,然而苏明蕴连日来辗转反侧,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 害怕真的还会有第二个副本出现,害怕本该非常期待的明天,她终于承受不住那股压力,独自一人去便利店喝了个烂醉,以期让自己忘却一切,呼呼大睡一场。 然后,就在她快要回到寝室楼的时候…… 苏明蕴此刻的心跳骤然加快了。 她明白了。 闻山会所里的时空发生了严重的扭曲,她刚刚经过的那个地方大概恰好形成了一个“漩涡”。 畸变的空间夹住了她,畸变的时间将她传送到了过去的某一个时间点。 而随着前方那个烂醉的,什么也不知道的她越走越近,苏明蕴能明确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在她们之间产生。 强烈的直觉告诉她—— “过去”正在伴随烂醉的那个她,一步一步与“现在”靠近。 而这种不合理的交汇一旦真的发生,“过去”恐怕会和“现在”一起湮灭。 她要阻止那个她再往这里走。 她要做的是…… 苏明蕴艰难地抬起自己的手臂。 无形的墙面压得她浑身上下发痛,但所幸手臂还自由。 她打开微信,找到自己的小号,在聊天框里输下记忆中的那晚曾收到过的那条诡异消息:“快转身!” 前方小路里,烂醉的那个她大概感觉到了手机的震动,迷迷糊糊拿起来一看。 然后懵逼地停在了道路中央。 苏明蕴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眶里忽然蓄起了泪。 她吸了吸鼻子,继续打字:“我是鬼,不想死就赶紧转身离开这里!” 烂醉的那个她被吓得一跳,慌慌张张转过身,拔腿就跑——从另一个方向能绕到寝室楼的后门,她可以从那里进去。 苏明蕴又觉得荒诞,又觉得好笑。 她想了想,补上了记忆中那只“鬼”最后说过的那番话。 “还有,逃避无法改变现实,副本该降临还是会降临!” “如果不想未来每去一个地方前都要担心那里会不会发生副本,就勇敢一点面对,想办法解决掉它!” 随着“过去”逐渐远去,空气中那股无形的压力缓缓消失。 视野中的一切再次被简化成色彩和线条,然后又再一次重组。 苏明蕴将发出的消息一条条撤回,把这个微信页面变成她记忆中的模样…… 依稀记得,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瞪着这个聊天页面,思索半天她到底是真的遇到了灵异事件,还是喝酒喝傻了。 但因为那只“鬼”后来再未出现过,于是她慢慢的就将这次事情定性为“酒后臆想”,抛到了脑后。 …… 闻山会所的走廊再次出现在她的视野里,经巧惊慌地望着她。 左右两边的墙面忽然撤离,苏明蕴摔到地上。 “明蕴!”经巧跑过来扶她,“刚刚你——” “刚刚我遇到了好不可思议的事情!”苏明蕴兴奋地抬起头,然后表情一换,惊奇地指向空中,“啊,流星凝聚起来了!” 经巧随着她的视线抬起头。 一整层楼的流星正在走廊的中间汇聚,凝成一道光束。 * 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中间,窦校长被墙面挤压得动弹不得。 当视野重组出画面,他发现自己正在一条走廊中——一条熟悉的走廊,儿时的走廊。 他六岁时的那个家。 他正在走廊的拐角,被无形的墙面挤压得无法挪动身体。 前方,是穿着定制的西装,低着头沉默走来的他。 窦校长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如此。 原来六岁那年的事情是这样。 他笑了笑,张开嘴,发出声音:“你要去生日宴会吗?” 前方那个他被吓了一跳,蓦地抬起头来,停下脚步,茫然中带着一丝警惕:“谁在那里?” “不用管我是谁,”窦校长嗓音温和,“窦云升,你想去楼下参加那场宴会吗?” “……不想去又能如何?”那个小小的他面无表情,“而且为什么不想?” “不想就是不想,何必要寻求一个‘为什么’?那,为什么你一定要听你的父母,走他们安排好的路?为什么你生来就被注定了要做什么?为什么你的人生不能由你说了算?” 小小的他神情凝固住了。 “你应该知道,只要你从这里转身,走到走廊的尽头,你就可以从那里的窗户爬到楼下——你干过这样的事无数次。然后,你就可以离开这里。” “当然,一切选择都有代价。” “你明白你的代价会是什么,所以,问题只在于,你敢接受那样的代价吗?” 小小的他沉默。 他可以奔向他那脱离了家族纷争,沉浸于学术世界的小叔。 只是会失去锦衣玉食的生活,失去现有的一切。 小小的他抬起头,语气里充满迷茫:“我可能会后悔。” “是,”窦校长微笑,“准确地说,不论做出哪种选择,你都有可能会后悔。” 人生本就是一场赌注。 小小的他一愣。 像是茅塞顿开,豁然开朗,他的眼神发生了变化。 “你到底是谁?”这次,他歪了歪脑袋问,“我可以走过来看看你吗?” “不。” “未来,你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的。” “但现在,转身走吧。” 小小的他一脸的心痒难耐。 窦校长非常明白,他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感到好奇,此刻这个神秘人当然会引发他极强的兴趣。 但他也从小就明白,人类要挑战规则,首先就要遵守规则,了解规则。 于是,小小的他最终还是听话地转身走了,只是一步一回头。 直到走到尽头,爬上那扇窗户,男孩喊道:“喂,那我走了啊!” 窦校长想抬起手挥一挥,做个道别,却发现他连这个动作都做不到,不禁有些无奈。 记忆中,六岁的他没有得到回应,有些失落,想重新跑过去看看,却又怕再过一会儿父母就会上来。 于是犹豫一番,最终还是熟练地下楼,离开了。 那之后,他的生活天翻地覆。 不再是窦家小少爷,不再被恭维的笑脸包围。 但好像更自由了,眼前的道路也更清晰了。 窦云升闭上眼。 人生是一场赌注。 也是一场奇遇啊。 * 郁宁跟在闫少闻和蒋书阅的身后走出主控室时,同样被突然袭来的墙面挤得无法动弹。 当线条和色彩在视野里重新组成画面,他愕然地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个非常眼熟的地方。 ——是生命科学馆那个副本最后的那架婴儿车。 巨大的假婴儿躺在车里,他正陷在婴儿衣服的褶皱中间,前方是圆滚滚鼓起的婴儿的胸膛,像一座小山丘,山丘上滚下来一支针。 郁宁一颤。 是那支因片针。 先天性疾病消除因片。 ……原来是这样…… 那天的事情,竟然是这样…… 此刻,他听不到任何声音,但记忆中,那天正处于副本中的那个他就躺在这座山丘的另一头,望着逐渐远去、消失的针,无法动弹,亦无法出声。 当时…… 郁宁颤抖地伸出手,用力握住这支针,扬起手臂。 用力扔了出去! ——当时,那支针就这样飞回到了他的身边。 郁宁气喘吁吁。 银色的针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消失在山丘的另一端,不知为何,他的胸口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感受。 依稀记得,那天的自己惊异地看着这支飞回来的针,艰难地撑起身体,想爬过来看看这里有谁。 直觉告诉他,不是任何一个小伙伴。 因为当他坠落时,他看到了四散在各处,肢体扭曲,模样惨烈的他们。 所以,谁在那里? 是谁帮助了他? …… 郁宁举起手,手背向外,轻轻挥了挥。 而记忆中,那天的他在看到这只从山丘后头伸出来的手时,怔住了。 小时候,外婆也喜欢对他做这个动作。 每当他想要做什么,却又因为耳朵的问题犹豫不决时,外婆就会这样朝他挥挥手。 “大胆去做吧,不要害怕。” 当时,郁宁被哽住了。 是外婆吗?可那好像不是外婆的手,是谁? …… 此时此刻,郁宁闭上眼,轻轻笑了出来。 原来是他。 如今,已经是他自己了啊。 * 洪漾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个很狭窄的地方。 他陷在衣服堆里,屁股底下是整齐叠在一起的衣服,头顶上挂在横杆上的衣服也全部搭在了他的脑袋上。 他的下半身无法动弹,就在刚才,该死的椅子在他检查角落时突然飞过来,压得他一动都动不了,而现在,他依旧没办法改变这个姿势。 洪漾拨开挡在眼睛前面的衣角,摸了摸两旁的木板——等等,这好像是一个衣柜吧?这些衣服好像有点眼熟…… 他正惊疑不定着,突然听到外头传来开门声。 有人走了进来,还在气鼓鼓地说话。 “为什么不让我去学校春游,大家都去!” “……哎,别生气了,来,我们开始上课吧。” “我不想学!” “漾漾,听话,你这样爸爸妈妈等会儿又要生气了。” 洪漾震惊了。 外面那个小孩的声音怎么这么耳熟,这不是小时候的他的声音吗? 和他对话的声音他也有印象……好像是他小学一年级时的那个女家教? 他被时空乱流送回到过去了? “整天‘他们会生气’‘他们会生气’,我生不生气就没人在乎吗!”小小的他朝这里走过来,“你们都不关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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