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潮的眼神一寸寸地暗了下去,眼尾爬上一抹猩红,呼吸加重。 浓稠的阴暗在心底滋生。 太近了。 他们的距离太近了。 近到只要他稍稍伸出手就可以按在那片雪白上,宽大的手掌甚至可以把纤细的后颈完全掌握。害怕的颤抖也好,难受的啜泣也好,都是他一手给予的。 “厉潮?” 青年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 厉潮如梦初醒般的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狼狈的躬起腰,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冷静。 “没有没用,你可以自己出门,有可以赚钱的工作,很厉害。” 他补充,“我现在的工资都没你高。” 宋时眠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乐观的人,听他这么说,歪了歪头,把脸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你会觉得我很麻烦吗?” “不会。” 对面的人像是在隐忍什么,声音哑得可怕。 “你从来就不是麻烦。” 宋时眠觉得自己又行了,他直起身子,决定化当初的社死为食欲。 打包盒的保温效果还可以,半个小时过去了也没冷。 出于吃货的直觉,宋时眠第一勺就舀到了鸡肉。 熟悉的味道在口腔漫延开来时,他险些落下幸福的眼泪。 鸡公煲窗口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以至于让他毕业了还念念不忘。 他边吃还不忘问候一下自己的衣食父母,“对了,你吃了吗?” 厉潮的目光落在他被辣得泛红的唇上,本就汹涌的情/潮越发的难以收拾。 “吃了。” 他说。 可看向宋时眠的眼神,却像饿了八百年一样。
第8章 下了一早上的雨丝毫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想法,空气里雾气越发浓厚。 白天黑夜对宋时眠来说没有任何影响,但他怕厉潮看不清,于是开了餐桌头顶的那盏灯。 天色昏暗,坐在餐桌边的宋时眠温暖明亮,像暗淡世界里唯一的温暖光源。 厉潮的目光克制地从他脸上移开,打量着这套房子。 房子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头,地上没什么杂物,除了必要的摆件,其余的能不要就不要。明明不大的空间,看上去却显得异常空旷。 阳台的边缘养了几盆花,枝桠长得凌乱也没人修剪,叶子有些蔫,没精打采的垂着头。花盆底下有一滩可疑的水迹,被主人收拾了一半,另一半没收拾到。 宋时眠道,“旁边有水,冰箱里有饮料,你想喝什么自己去倒,我这个样子,倒个水得磨蹭十多分钟。” 厉潮问他,“你想喝吗?” 宋时眠不好意思的冲他笑,说出来的话倒是很好意思,“可以帮我拿瓶饮料吗?谢谢。” 厉潮很享受他的使唤,起身去给他拿饮料。 厨房依旧很空,由于长时间不使用,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潮味。 厉潮看着屋子里的景象,那些曾经的幻想都被鼻尖潮湿的味道具象成画面,让他不得不认清一个现实: 宋时眠比他想象的还要过得艰难。 他拿着饮料靠在冰箱上,有些难受的闭上双眼。 瞬间,他的脑海被无数个声音淹没。 废物! 废物! 没用的废物! 那声音尖锐极了,一步步蚕食着他的理智,试图跟他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厉潮?” 青年清润的声音骤然在他耳边响起。 “你怎么了?没看见冰箱吗?” 厉潮睁开双眼,缓缓吐了口浊气,起身出了厨房。 宋时眠吃得肚皮滚圆,没什么形象的摊在椅子上,大脑有些放空,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小幅度的歪了歪脑袋。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厉潮把瓶盖拧盖,把水塞到他手里,“刚刚在厨房里洗了个手。” 他往外面看了眼,雨幕连绵,似乎永远不会停歇。但宋时眠所在的楼层高,窗户一关,听不见什么下雨的声音。 “雨停了,我该走了。” 眼底的青年像猫一样无意识的舒展身躯,神情柔软又无害。 厉潮的的呼吸缓缓加重,艰难的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 再不走,他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宋时眠愣了愣,直起身子,“那个鸡公煲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不用。”厉潮道,“不贵。” “不贵也是钱。”宋时眠道,“那么远带过来给我吃就很麻烦你了,怎么好意思不给你钱。” “宋时眠……” 厉潮喊他的名字,缓缓道,“不是麻烦,是我想找借口见你。” “如果那个人是你的话,多远我都会来的。” 不是麻烦,是求之不得。 他看着青年慢慢涨红的脸,别开脸,捞开放在一边的车钥匙,“我先走了。” 咔哒—— 关门声响起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地传到宋时眠的耳朵里。一时间,屋子安静得只有他的呼吸声。 他抬起腿搭在椅子上,然后红着脸抱着手臂把脸埋在了膝盖里。 啊啊啊啊!! 他是被撩了吧? 他一定是被撩了吧! 老实人都这么会撩吗? 宋时眠恍恍惚惚。 相个亲给他相出恋爱的感觉了。 而另一边…… 厉潮靠在门上木着脸好久都没任何动作。 电梯口的灯亮了又熄,只有安全通道牌子上的绿光勉强照亮一个修长的轮廓。 许久后,他伸手烦躁的抓了把头发,拿起手机想发消息,但打了又删,最后聊天界面那里依旧空荡荡的一片。 他沉默着收下手机,进了电梯。 - 下了一天的雨,楼下的小卖部终于迎来了一位客人。 客人穿着黑色卫衣,头上扣着一顶帽子,连伞也不打,被雨水淋湿了也不在意。 从老板的角度只能看见客人有些锋利的下颌,声音低沉,带着漫不经心。 “来包烟。” 厉潮抬起修长的指尖在柜台上点了点,随便点了个牌子。付了钱,拿着烟就进了车。 车子停在小区外面的车位里,初夏的雨水还带着凉意,拍在车窗上交响成慌乱的乐曲。 他萎靡的靠在椅背上,半阖着眼,任由辛辣的味道将他淹没,满腔的苦涩。 为了见宋时眠,他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的场景,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斟酌了再斟酌。 刚刚那番话,是情难自抑的意外,不在他的排练范围内。 他听了后,会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厉潮自嘲般的咬着香烟。 轻浮?浪荡? 还是觉得他心术不正? 总归不是什么好印象,甚至还要重新考虑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 毕竟,一个正常的、刚认识了两天的相亲对象说不出这种话来。 厉潮就这么靠在椅子上,任由香烟的辛辣将他淹没,心情随着骤降的雨一并沉没。 直到一声清脆的提示音把他从晦暗的思绪里拽出来。 声音是他亲手设置的,专属的,某个人的。 冷掉的躯体因为这道声音有些回暖。厉潮睁开眼睛,手里的烟因为慌乱的动作戳到掌心都没发觉。 他猛地坐直身体,掏出手机,巴掌大的屏幕照亮他泛白的脸。 短短的四个字,将他从地狱拽回人间。 【路上小心。】 他看着那四个字,一遍又一遍,恨不得把每笔每画都嚼碎了吞咽进去。 “学长……” 高大的男生拿着手机靠在方向盘上,低低地笑出声。 “你不应该纵容我的。” 过分的纵容,只会换来不知节制的索取。 人心,从来就不是可以满足的东西。 - 宋时眠喝完了一瓶汽水才把脸上的红晕消了下去。 红晕是消了,可原本就塞不下东西的胃快要被撑爆了。 他开始抱着肚子慢吞吞的在客厅踱步消食。 宋时眠的恋爱经历总结起来不过是沙包大个拳头,横看竖看都是零。 大学之前的宋时眠在为考大学而努力,将老师的不要早恋坚持贯彻到底。到了读大学时,他的视力问题更严重了,哪怕带着眼镜,十米开外依旧人畜不分。 在同学眼里他就是一个高冷不爱说话的形象,只有宋时眠知道,当一团马赛克跟他打招呼,但他不知道对方是谁的时候,世界上无助且崩溃的人又多了一个。 也不是没人跟他表白,不过他知道他眼睛的最终结局,不敢耽搁人家,都给拒绝了。 所以,哪怕他长着一张还不错的脸,其实一点恋爱经历都没。 而没有恋爱经历又渴望来场恋爱的人,用一句话总结就是—— 不经撩。 何灿甚至还怀疑他有点恋爱脑。 但她没抓到宋时眠的把柄。 在宋时眠的认知里。相亲嘛,那不就是相好了就可以快速结婚的那种?毕竟,不奔着结婚来,还相什么亲? 厉潮和他的进度是有点快,不过还在他的接受范围内。毕竟和他在网上搜到的那些资料相比,厉潮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很好的相亲对象了。 他是奔着和厉潮结婚的目的去的,所以也理所当然的以为对方是跟他一样的。当听见他那些直白的话时,他没有感觉到对方在冒犯他。 对于一个刚认识了两天的陌生人说出这种话,大概率不是海王就是在钓鱼。但对于刚认识了两天的相亲对象,宋时眠只读到了一个信息—— 他的相亲对象很满意他。 也就是说,他在媒婆那里充的VIP会员可以不用续费了。 宋时眠在客厅晃了十分钟,觉得胃没有那么难受,才想起来问候一下刚刚离开的厉潮。 罪过、罪过,接受了人家的投喂,连人走了都不知道问候一声。 对于他的消息,厉潮的回复永远很及时。 【路上小心。】 【我以为……你生气了。】 宋时眠的指尖按在消息的位置,语音助手没什么感情的把这段话读出来。 连听了两遍之后,他不得不相信这是厉潮发给他的消息。 可是…… 宋时眠有些茫然的看着虚空。 哪怕他瞎了,他也能感觉到他当时的脸红得堪比猴子屁股。 所以,厉潮是从哪里判断他生气的? 【为什么会觉得我生气了?】 【因为……】 那边停顿了好久,似乎是在组织措辞。 【我们才刚认识。】 宋时眠还是不能理解。 对面似乎放弃解释了,而是转头问他。 【你对别人都这样吗?】 【哪样?】 【完全不设防,刚认识就可以带回家。】 【可是我觉得你是个好人,不会害我,所以才让你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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