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潮修长的指尖夹着烟,猩红的光在黑夜里明明灭灭。他往后靠了靠,曲起一只腿,姿态舒展。 “年轻的时候想法多,没忍住学会了,现在打算戒了。” “怎么忽然打算戒了?” “你说了,他是乖孩子,应该不会喜欢我抽烟。” 赵广一怔,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说。他自己就抽烟,自然知道戒烟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厉潮就先开口了,“你找我想聊什么?” 赵广吸了口烟,学着他的姿势,往后面靠了靠,抬头看天。 “时眠打小就聪明,长得又好看,是我们家最有出息的一个。他的眼病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医生说是什么基因缺陷,小时候还看得清东西,越大视力就越模糊,演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其实大家心底都有准备。” “他啊……被我妹妹和妹夫养得很好,从小到大也没吃过什么苦。刚读大学那会,他说他喜欢男的,着实把他爸妈气得不轻。不过现在想想也挺好,不然以他现在这个样子,哪个女孩子愿意跟他?” 赵广说的话断断续续,似乎是想到哪说哪。 “我和他舅妈呢,在城里开了家小餐馆,虽然比不上饭店,但赚得也不少。吃饭那会你也听见了,家里面还有拆迁的钱……所以,舅舅也不求你别的,只求你对他好一点,要是不喜欢,你就直接说,咱们也不强求,好聚好散。” “他爸他妈都不在了,就只留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现在眼睛还看不见。舅舅知道,和他在一起要辛苦得多,你以后要是遇见什么困难就跟舅舅说,当然了,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他,我也不会放过你。” 他这一番话说下来,恩威并施,给了甜枣的同时还不忘敲一棒子。 厉潮夹着烟的动作顿了顿,换了个姿势,“我知道,我会对他好的。” 赵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舅舅相信你,你们啊,都是好孩子,两个人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好了……”他道,“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睡觉吧,明天你们还要开车回去呢。” 厉潮掐灭手里的烟头,站起来吹了会风,感觉身上的烟味散得差不多了才回去。 人还没进去,倒先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打开门,借着月光,看见宋时眠站在桌子边捧着杯子喝水。 听见声音,他回头,明明看不见,却还垂下了眼。 “你回来了啊,怎么去了这么久?” 厉潮进来,把门关上,身上沾染着月光的凉意。 “回来的时候遇见了你舅舅,聊了两句。” “哦。” 宋时眠应了声,咬着杯沿,又喝了口水,“那……赶紧睡觉吧,明天还要回去呢。” 山里温差大,青年身上只套了件轻薄的T恤,这么一会,裸露在外的手臂已经泛起了鸡皮疙瘩。 他垂着眼,杯子里的水都喝完了,喉咙还在无意识的吞咽。 厉潮伸手把他手里的杯子拿了出来,宽大的手掌虚虚地拢在宋时眠的手上,“睡吧。” 厉潮人虽然看着冷,可身体的温度却很高,肌肤一相贴,舒适的热意就沿着手背传到宋时眠全身,让他有些恍惚,就这么被他拉到了床边。 厉潮低头,把有些凌乱的被子拉开,伸手摸了摸,里面的温度早就冷了,也不知道原本躺在这里的主人究竟离开了多久。 宋时眠顺着他的动作躺下去,乌黑的发丝搭在脸颊上,整个人莫名地显得柔软,“我舅舅跟你说什么啊?” 厉潮躺在他旁边,脸埋在阴影里,“他让我好好对你,别欺负你,说你后台很硬,要是欺负你,我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宋时眠静默了一瞬才缓缓开口,“他这是乱说。” “有吗?”厉潮道,“我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的。” “哪里有道理了?” “比如……”厉潮缓慢开口,“他说,要是我敢欺负你,就把我腿打断。” “哪有这么说?”宋时眠道,“我根本就没有听到。” “嗯,是没有这么说。”厉潮看向他,“所以你听到了多少?” 宋时眠没吭声。 好一会,他翻了个身,和厉潮面对面,“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怕你找不到厕所,想去看看,没想到听到你和他在说话。” 厉潮的目光落在他精致的眉眼上,借着月光,从头到尾地描绘了一遍。 自然地,他也没错过他表情里的心虚和忐忑。 在他走后出来,除去他和赵广的对话,那他之前站在屋外听的那些呢? 隔音不好的房子,谈话的人自然想不到眼盲的人听力有多敏锐。 厉潮收回目光,眼底郁气难消,便生却什么也做不了。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外人。 他伸出手,虚虚地在青年头顶揉了揉,声音轻柔,“睡吧,有我呢。” 宋时眠并不是很想睡。 他仰起头,被子下的手纠结地绞在一起,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了。 “厉潮,我可以摸摸你吗?” 这回换厉潮愣住了,好一会,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什么?” 宋时眠豪言壮语放完了,这会倒不好意思了,“我……我就是想着,我们都认识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呢,我就是想摸摸看。” 说完他觉得也有些唐突,“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就……” 他话还没说完,手就被抓了起来。 紧接着,指尖就触到一片温软。 “没有不方便,你想摸就摸。” 手底下皮肉相贴的感觉有些过于怪异,宋时眠的指尖蜷了蜷,停了几秒,才缓缓地开始摸索。 眉毛、鼻子、嘴巴,再到下颌,宋时眠没学过美术,自然也不能根据手底下的弧度描绘出男人具体的轮廓,可他再怎么差劲,也大概知道这张脸长得的确不丑。 可看不见,终究没有判断权,而他的目的也不是摸摸脸。 青年的手落在下颌,小猫似地挠了一下,“你、你靠近一点好不好?” 厉潮只当他是手酸,闻言听话的朝他那边靠近。 两人的呼吸顿时纠缠在一起。 紧接着,温热的触感在他脸颊一触即离。 厉潮猛地僵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什么重重地敲了一下,悬空之后猛然坠落,然后陷入无限寂静,连呼吸都被掠夺干净,大脑一片空白。 “对不起……” 他听见宋时眠这么说。 “你刚刚说要亲我的时候,我只是太紧张了,没反应过来,没有想要拒绝你的意思。” “厉潮……” 在月光下,青年的脸柔和得不像话。 “我们结婚吧。”
第21章 天刚一亮,厉潮就醒了。 太阳还未出来,窗外的小鸟倒先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旁边的青年还在睡。或许是觉得有些热,半夜掀翻了被子,腿搭在被子上。他穿的是一条黑色的短裤,常年捂着不怎么见光的小腿就这么大刺刺地裸露在他跟前,白得晃眼。 宋时眠的睡姿还算安分,是他心底有鬼,欲念驱使,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人逼到了墙角。使得对方只能可怜巴巴的缩成一团,后面实在受不了,滚到了他怀里。 厉潮松开手,往后退了退,捞起被子盖在身上,等着消退得差不多后才悄身起床。 屋外面,这个点宋英已经起来了,正端着切碎的菜叶背对着他弯腰喂鸡。 厉潮没去打扰她,拿着手机绕到了另一边。 价格昂贵的最新款手机信号出奇地差,一天过去,他连电话都打不出去。 等到走到开阔一点的地段,信号才堪堪爬到第三格。 一天过去了,也就两个人给他发了消息。 一个来自他母亲的问候,另一个是厉劭派给他的助理。 他先是把江清韵的消息回复了,才打开助理发给他的文件,看完后回复助理。 【安排一下,周二下午两点开会。】 【另外……】 他指尖顿了顿。 【帮我查个人。】 阳光从云层里破出,金灿灿的光芒铺满大地,厉潮低头,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手机屏幕在他手里亮了又黑,巴掌大的显示屏里倒映着他的脸。 身后,风从成片的玉米地里掠过,小孩的嬉闹声时远时近,祥和又宁静。 跟前,厉潮的手却越握越紧。 他浑身的肌肉一点点绷紧,思绪任由着风拉扯回昨夜。 哪怕已经过去了一夜,可他的内心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无论是落在脸颊轻如羽毛的吻,还是那惊天动地的一句。 “我们结婚吧。” 宋时眠如是说。 厉潮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他听到了赵广和陈盼夏的对话,心地善良的青年不愿意成为他人的负担,所以冲动之下,就这么随意的把自己交付出去。 可他不知道的是,恶龙在珍宝面前盘亘已久。它日日压抑着心中的恶念,才勉强在珍宝面前伪装成一副和善的模样。 可现在,珍宝在他面前主动垂下脖颈,自愿套上名为“婚姻”的枷锁。 没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厉潮把手机收回去,背着光,沉沉地笑了。 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既然送到了他面前,他就不可能放手。 - 宋时眠是被宋英的大嗓门吵醒的。她也不知道在和谁吵架,年纪一大把了,声音倒中气十足。 他摸到放在床头的导盲杖,翻身下了床。 今天天气很好,才一出门,宋时眠就能感觉阳光照在脸上的温度,眼底蒙上一层朦胧的柔光。 宋英手里端着装咸菜的簸箕,看着同村人离去的背影,没忍住唾了一口。 她把簸箕放在架子上,回头就看见扒在门框边的宋时眠,“是不是外婆说话太大声,把你吵醒了?” 村里空气好,宋时眠吸了口新鲜空气只觉得神清气爽,“外婆,你刚刚在跟谁说话啊?怎么听着快要吵起来的样子?” 宋英眼神闪了一下,“没什么,就几个村里爱嚼舌根的碎嘴子,嚼舌根都嚼到我面前来了,被我给骂了一顿。” 她这么说,宋时眠也就信了。 “对了,厉潮呢,我怎么没听见他的声音?” 宋英道,“他啊,早上看见他拿着手机好像往后面去了,估计去打电话吧,我们家这边信号不是很好。” 她话音刚落,厉潮就回来了。 宋英眼睛一亮。 “你回来了,眠眠找你呢!一起来脸都没洗就先问你去哪里了。” 宋时眠脸色涨红,“外婆你别乱说,我就是随便问问。” 什么叫没洗脸就先问他去哪里了?搞得像是他很紧张厉潮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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