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同学!” 纪灼顿了顿,还是忍不住上前,轻轻拍了下小男孩的肩膀,“你身上怎么回事,还……” 少年抬起眼。 他的发丝长长的,是绸缎般的纯黑,略微凌乱地搭在眉眼上,显得那张巴掌大的精致小脸格外苍白。整个人看上去毫无生气,像是个漂亮却没生命的瓷娃娃。 美得摄人心魄。 纪灼没忍住,瞪圆了眼睛:“……还、还好吗?” 十三四岁的小男生正是春心荡漾的时候,班里的同学天天偷偷早恋,纪灼却从未喜欢过什么小女孩。 他本以为自己是修无情道的大侠,此刻却忍不住咧出小虎牙,面红耳赤地开口: “你叫什么名啊?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没人欺负你吧?哦……那什么,我都忘了介绍我自己了,我是一班的,我叫纪灼!” 听到最后的名字,那如雕塑一般站在原地的少年才终于眨了眨眼,重复道:“纪灼?” “嗯,灼热的灼!” 得到这个回复,那少年又不说话了。纪灼舔了舔唇,有点自来熟地抬手架过去:“哎,所以你叫什么名呀?看你这个牌子,你是二班的?我好像没见过你。啊,难道你是……” 纪灼睁圆了眼。 他突然想到了前两个星期他那些小弟们跟他说,二班新转来了个“娘们唧唧”的男生,性格沉闷,又孤僻冷漠,被不少他们班的同学欺负。 当时纪灼听着就皱起了眉,特意嘱咐他的小弟去照顾那男生。他的小弟们拍着胸脯答应了,后来还特意在二班里提过“纪灼”这个名字,让那些霸凌者不敢动手。 “没事儿,你不想说话也没关系。” 纪灼相当善解人意地转移了话题,左右打量了一番少年沾满了脏污和血迹的上衣,忽然伸手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轻轻柔柔地搭在了他的身上。 “你记住,我叫纪灼。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了,报我的名字就好。灼哥保准替你摆平,嗯?” 少年怔怔地眨了下眼,没开口。 纪灼也没生气,继续翻自己的书包,从里面找出好些小零食和新奇的小玩具,一股脑地塞到少年的怀里,拉着他到旁边坐下,自言自语般说了好一会话。 直到天暗沉沉地黑下来,纪灼才骤然想起了在菜场那头的宋嘉莉,暗道了声不好,匆匆地跟少年道别。 但他刚起身,就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用力地握住了。 那力道极大,几乎要将人的骨头给捏碎。纪灼轻嘶了声,有点茫然地转过头:“怎么啦?” “纪灼,” 那孤僻又阴郁的少年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还带着点未变声前的清冽,语气偏执又固执,像是认定了某件事, “我不会让别人抢走你了。” “?” 抢走?这都什么跟什么? 纪灼还从来没见过说话这么没头没脑的人,可他竟然还觉得这人很可爱,扑哧一下笑出了小虎牙:“我可是老大,有谁能抢走我?我可以跟你做朋友,但是你得先告诉我叫什么名字。” “……” 少年的目光牢牢地落在纪灼的身上,眸中的某种情绪满溢到几乎快溢出来。 过了好几秒,他的唇瓣微微张合:“我叫…陈月寻。” “你可以叫我,小月亮。” - 凌晨两点,街道寂静,空气清新。 纪灼收拾完东西下了班,有点困倦地从后厨的门出来,正犹豫着要不要去路边扫一辆一块钱的共享自行车时,就忽然听到了一道意有所指的鸣笛。 他微微一顿,扭头望了过去。 分辨出熟悉的劳斯莱斯时,尾音忍不住扬起:“霍月寻?” “你怎么还没走?” 车门打开。 霍月寻半侧脸掩在浓重的黑暗里,另外半张则映着点暖色的光。他那一双眸看上去较之前清醒了许多,此刻含着些许笑意: “……我们说好了,我要接送你上下班的。不可以食言。” 纪灼轻轻地吸了口气,一时间不知该说他是守诺好还是顽固好。两人一高一低,面面相觑了半晌,最终还是纪灼敌不过霍月寻炙热的视线,自暴自弃般钻进了幻影的后座。 “……但是,我是真的觉得没这个必要,”纪灼张了张唇,问的很直接,“你难道不觉得,接送我这样的人,纯粹是浪费你的时间吗?” 霍月寻轻轻伸手关上车门。 他身上那股淡淡木质香的气息没有被污浊密闭的酒吧烟味给熏染,俯身时,牢牢地将纪灼包裹了起来。 纤长的睫羽垂下,梨涡盛满甜蜜的笑意,嫣红的唇瓣一张一合,仿佛在说什么情话。 “我不觉得。” “……” 车辆启动,纪灼狠狠地眨了下眼睛。 他的喉结滚了下,欲盖弥彰地拉开了跟霍月寻之间的距离,终于忍不住了似的:“你到底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就算要当老好人也不是这么当的。霍月寻,我们之前认识吗?” 纪灼抛出的问题尖锐而直观。 车辆飞速行驶在无人的道路上,周遭的景色飞速变换,落下一连串朦胧又模糊的残影。 霍月寻垂下眸,脸上的笑容微微地收敛了一些。 “认识。” “嗡”—— 纪灼讷讷地扭头,心中的猜测几乎快要突破嗓子眼跳出来,便听到他轻轻地补全了下半句。 “但是,只是我单方面认识你。在大一刚开学的时候。”
第8章 那股扑到头顶的热气轰然地烧了两秒,然后就被“大一”这两个字给冻住,凝成了带着无数疑点的谜团。 霍月寻说的这般笃定自信,可纪灼完全没有丝毫印象,他怔怔地回忆了两秒,迷茫道:“……大一?” “嗯,大一。” 被拉开了距离,霍月寻便乖乖地低下头,指尖扯住自己的衣角,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果然不记得了。” “……” 纪灼的喉结滚了滚,突然觉得他这副模样有些委屈: “抱歉,我确实记性不太好,有很多以前的事情都忘差不多了……” 车内的空气凝滞了两秒。 霍月寻沉默了会,突然扑哧一下笑了,将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你怎么还要跟我道歉呀,没关系的。我们当初只是一面之缘,你认不出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对上纪灼有些羞窘、又有些茫然的目光,霍月寻终于善解人意地开口,将时间拉回到了两三年前。 刚升入京云大学,霍月寻就被校领导要求在开学典礼上做演讲。他身为一个学生,在多方压力之下,也没有什么说不的权利,只能夜以继日地好好地准备。 就这样忙到了开学典礼当天,霍月寻好不容易准备好了一切,正在后台候场,准备等校长讲完就上台时,却突然发现自己放着演讲稿和外套的书包不见了。 听他说到这儿,纪灼眨了眨眼睛,脑海中似乎终于浮现了些许朦胧的记忆: “你的那个包,是不是纯黑色,上面还扣着一个小兔子挂件的?” 霍月寻莞尔:“是。” 后台人多手杂,不知是谁有意或者无意,总之等霍月寻发现时已经迟了,翻遍了休息室也找不到包。眼见着还有几分钟的时间就要上台,一切都为之已晚的时候,通道尽头的窄门却突然打开,一个单薄瘦高的少年出现,不声不响地将东西放下了。 “……我一直以为你就是神兵天降,轻轻松松地就拯救我于水火当中,”霍月寻弯着眼睛,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语气有些遗憾,“可惜我两分钟之后就要上场,看到了你的脸,也没办法追出去跟你道谢。” 纪灼咽了下口水。 难怪霍月寻这会对他这么好呢,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吗? 他有些过意不去,想了想还是诚实道:“其实……我也没有特意去找,你的包就躺在我跟舍友去礼堂的路上。我看到那个小兔子有一点眼熟,才捡起来,想把那个包放到后台等失物招领……” 听到纪灼说的某个词眼时,霍月寻的眸光闪烁了片刻,带着异样浓厚的色彩。 “是吗?可不管怎么说,你依然帮到了我呀,”霍月寻轻笑了一声,忽然侧过头,缱绻的目光直直地落在纪灼的身上,“我后来在表白墙上找你找了好久,但是一直都没人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多谢这次撞车吧,让我终于有了跟你接触的机会了,不是吗?” 汽车驶到十字路口,因红灯停下。 浓郁的黑暗里,唯有几盏暖黄色的路灯与其交织相映,落在后排并肩而坐的两人眸里,掀起了一阵莫名心照不宣的涟漪。 “……快到了吧,” 纪灼忽地捏紧拳头抵在唇边,欲盖弥彰地咳嗽了几声,偏头去看窗外,“今天谢谢你等我这么久,下次不用再来——” 话音未落,他就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捉住了。 顿了两秒,纪灼猝然转过头,看向毫无所觉的始作俑者。 后者略微用了两分力气,将他的拳微微转了一下,把虎口那枚愈合了一半、略有些狰狞的伤口露了出来,眉心微微蹙起:“这是怎么弄的?” 这是他上次洗碗时被碎片划伤的伤口。 贴了两天创口贴,原本都见好了,却又因为反复的重活而崩开。 纪灼不太适应旁人的关心,想要将手抽回来,却没抽得动:“只是不小心划到了,没什么的。” 霍月寻不赞同地看了纪灼一眼,低下头,轻轻地冲着那痂下的嫩肉吹了一口气,反驳道: “怎么能这么想?这一看就很疼。” “而且你是学艺术的,更要珍惜自己的手。” 说着,霍月寻打开了车上的小储物柜,拿了碘伏和棉签出来,嘱咐纪灼别乱动。 纪灼的心突突一阵跳,也不知到底被那句话触动到了,缓了好几秒,竟然真的乖乖地抬着胳膊。 等涂完碘伏,小小地包扎了一番,车也终于在市人医的门口停下了。 纪灼下车,关上车门前,却不由自主地盯着霍月寻看了好几秒,突然没法像之前一样,说出那么决绝、冷漠的话。 两人仍是一站一坐,一个居高临下,一个抬头仰视的姿势。 过了好片刻,霍月寻才忽然轻笑了一声。 他眉眼弯弯,春风得意,笑盈盈地对纪灼道: “那就说好了,从今天开始,由我来接送你。” “我每天都会来找你的。” - 市人医的床位紧俏,纪灼的身上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所以只能跟宋嘉莉睡在六人间。说是六人间也不甚准确,加上陪床,狭窄的房间里通常都塞十二个人。 十二个人,有男有女,床位跟床位中间都只拉着一道薄薄的帘子。不管是刷视频、打呼噜,说梦话,其余的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休息条件堪称极度恶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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