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他刚想开口—— “啪。” 一个耳光。 他的脸被扇到一旁,五个指印高高隆起,嘴角破了,往下淌血。 “……你跟你爸一模一样。”陈静莹浑身颤抖,冷冷地撂下了这句。 空气安静得像是死了。霍月寻浑身脏污,头晕目眩。脸上的触感火辣辣的,似乎是在嘲笑他的天真。 他在原地不知站了多久,久到万籁俱寂,才恍然回神,后退出了门,漫无目的地走上大街,到了第一次遇见纪灼的菜场。 那天的纪灼应该不知道,他站在杀禽摊的面前,其实是为了屠夫手里那把雪亮的刀。 他想,那把刀杀过这么多牲畜,一定很锋利,很快。 抹过脖子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疼。 霍月寻在菜场门口孤零零地站了很久,终于遇见了帮宋嘉莉收拾完凉菜摊准备回家的纪灼。纪灼被他脸上的巴掌印吓了一大跳,简直比他本人还愤怒:“陈月寻?!你脸上怎么回事?你不是回家了吗,谁还能……”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大概是纪灼突然想起霍月寻爹不疼娘不爱的家庭。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忽然“啪”地一下抬手给自己脸上也来了一下。带着霍月寻一路奔回了家,他顶着这个巴掌跟宋嘉莉要了个医药箱,又忙前忙后地跑出来,没在乎自己肿起的脸颊,反而绽开了一个安慰的笑容。 月亮高悬在天上,地上并肩坐着两个少年。 “你看,现在我跟你一模一样,”纪灼一边给他上药,一边逗他,“但是你可比我帅多了。” 霍月寻安静地坐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纪灼,幽黑色的眸中倒映着他笑盈盈的脸蛋。 好似世界此刻只有他们两人。 “还疼不疼了,小月亮?” …… 沉浸在过去的思绪之中的霍月寻突然被一连串的消息提示音振回神,侧眸望去,是纪灼忘在长椅上的手机。 屏幕亮起,消息内容尽数显示。 【魏季青:纪灼,你到家了嘛?】 【魏季青:我想要跟你定一副画。】 【魏季青: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呀,我们聊聊画,顺便一块吃个饭呗?】 【……】 安静好几秒,霍月寻才慢吞吞地收回了目光。 他蓦地低笑了一声。 他早就发过誓。 纪灼是他的,他不会让任何人抢走。 可现在,这个胆大包天的魏季青,竟然敢借着画的由头妄图得到纪灼的关注。 ——简直是胆大包天,自不量力。 - 没过多久,纪灼跟医生问完了药物和忌口的注意事项,往长椅的方向走。那里坐着的男人挺直着脊背,目光垂下盯着脚尖,嘴角微微地向上勾着,一副看上去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纪灼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一些:“霍月寻!” 男人应声扭头。他的脸上即刻绽开了一个更加纯然愉悦的笑容:“灼儿,你回来啦?” 纪灼“嗯”了一声,在霍月寻的身旁坐下,放下手里一包裹药,忍不住道:“伤口还疼不疼?我怎么看你笑了呀。” 闻言,霍月寻一怔。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笑眯眯地开口。 “因为我很开心呀,”他说,“这次我跟人起争执,不仅没有被骂,还有人坚定地站在我这边。” 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纪灼摸了摸鼻尖,厚着脸皮道:“……我答应过你的嘛。” 霍月寻弯了弯眼睛。 他重复道:“是啊,你答应过我的。” 他的尾音微微扬起,莫名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这种姿态落在别的男人身上会很奇怪,可霍月寻这么说,却给了纪灼一种……被小狐狸全心全意信赖着的感觉。 纪灼一时间竟然有些不太自在,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到一侧,恰好落在自己充满消息提示的手机上: “啊,对了,我看一下谁找我……” 见霍月寻笑着颔首,他才点开了微信。一目十行地扫过了魏季青发来的消息,低下头敲字。 【谢谢,你对这幅画有什么要求吗?是人像还是风景?】 那头几乎是秒回: 【人像哦。具体可能比较复杂,网上聊天可能说不清楚。】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出来吃个饭,详谈一下细节,怎么样?】 毕竟是大客户,提出这样的要求也实在是无可厚非。纪灼只思考了两秒,便爽快地打字:【好的,我最近有空的时间应该是……】 “嘶——” 余光里,霍月寻换坐姿时不小心牵扯到了缝线的伤口,整个人的身体随之一颤,控制不住地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痛呼。 但紧接着,他却像是害怕影响到正在忙工作的纪灼,又硬生生地将脱口而出的呻吟吞了回去。 纪灼一顿,立刻将魏季青抛之脑后,有些急切地凑到霍月寻身前:“怎么了?是不是很痛?我看看有没有流血……” “不,我没关系的,” 霍月寻满头冷汗、脸色苍白,却用力摇了摇头,挤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容,“你继续忙,画室的事情比较重要。” “真的,不用管我,我很好的。” “……” 纪灼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的歉疚要溢出来。 他当着霍月寻的面,将聊天框内打了一半的回复删了个精光,又很抱歉地给魏季青发了句“不好意思最近没时间”。 在霍月寻茫然而惊讶的目光之中,纪灼抿了抿唇,用行动切实地开口。 “画室的事情,没有你重要。” 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医院的长椅冰凉,源源不断的热意却从咫尺的距离传来。 半晌,还是霍月寻率先抬起了眼睫,冲纪灼绽开了一个很不好意思的笑容:“那……那你这个客户怎么办?” “万一因为我,你这趟生意谈不成了——” “谈不成也没关系,只是工作而已,”纪灼回答得没有半分迟疑,眉宇间全是担忧,“你的伤口再给我看一眼好吗?是不是很疼?” 霍月寻这次才慢慢地将缝了好几针的小臂抬了起来。 他弯着眼睛,拉长了尾音:“只是有一点点疼。” 他说一点点,肯定已经很痛了。 纪灼有点心疼地弯腰,凑近伤口仔细看了看,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医生给你开了口服的消炎药,还有外敷的软膏。这段时间要忌口,不能吃太辛辣刺激的东西。手不能碰水,也不要干活,更不能提重物,免得伤口崩开……” 听纪灼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注意事项,霍月寻轻轻地“啊”了一声,有些可怜道:“这么复杂吗?可如果不能用右手的话,有很多事情都做不了呀。” 纪灼下意识道:“是的,都得让别人代劳。所以你最好能跟叔叔阿姨说一声,你需要他们照顾——” 话说到一半,纪灼突然想起了什么。 霍月寻的父母连他跟别人发生争执,都要怪在他头上。如果见到他身上的伤口,别说照顾了,不叱骂责怪他、让他跪在壁炉前,恐怕都算好的了。 “……对不起。” 纪灼猝然站起了身,有些讷讷地开口:“我忘了你是一个人住。” 沉默的霍月寻过了几秒才仰起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没关系,不用跟我道歉。我一个人也可以……” 一个人怎么可以? 纪灼抿了抿唇,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了头顶。 沉默片刻,他突然打断了霍月寻:“——你介不介意,让我来照顾你?” 霍月寻把话吞了回去,一怔。 “我照顾我妈两三年了,对护理很有经验,”纪灼认认真真地推销自己,“而且我是男的,能贴身照顾你,不管干什么都很方便,你也不用担心麻烦我或者不好意思。” “更何况你本来就是为了我才受的伤,于情于理,这件事都应该是我来做。” 鼻腔内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空气沉寂了几秒。 霍月寻的嘴唇动了动,在纪灼相当期盼的目光当中,吐出了斩钉截铁的两个字: “不行。” “?!” 纪灼急切地开口:“为什么?” “我不是为了让你照顾我,才选择面对他们那群人的,我只想要你轻松一点,去做你自己喜欢的事而已,”霍月寻轻声说,“而且,如果你来照顾我,阿姨怎么办?她也需要你的关心。” 闻言,纪灼的指尖深深地陷进了掌心。 尤其是在霍月寻垂下眸,声音温柔乖巧到了极点: “我一个人,真的可以的。” “我是个很自私的人,但不想让你为难。” “轰”的一声,恍惚间,似乎有个炸弹在纪灼的耳畔爆裂开,他的耳朵和脑袋都嗡嗡的,心也酸胀得像是被泡在柠檬水里,涩涩地发着烫。 他不明白,霍月寻怎么能这么好。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 “我不为难,一点都不。我妈的病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她现在跟正常人一样,所以根本不会怪我暂时不住在医院里,”纪灼抿着唇,即刻拉近了与霍月寻之间的距离,“而且她非常感激你,如果她知道我抛下你不管,做一个白眼狼的话,她才是真的要骂我呢。” 许是纪灼的语气实在太真挚,霍月寻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些许,有些迟疑地开口:“……真的吗?” 纪灼用力地点了点头: “真的。” “那,你说的照顾我,”霍月寻的声音低低的,唇角不自觉地往上翘,语气有些期待,又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住到我家……陪我?” 纪灼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心被小爪子挠了一下: “是的。” 霍月寻得到肯定的答案,终于弯起了眼睛。 笑容毫不作伪。 “好开心呀。” …… 两人在长椅上又坐了一会,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离开之前,纪灼还上楼跟宋嘉莉半遮半掩地说了要去照顾霍月寻的事。 宋嘉莉现在的身体已经好多了,早就想让纪灼别天天挤在她病床旁打地铺,这会逮到个好时机,没半点犹豫便催着他离开。 不过,她还是没有一个人在医院待着,霍月寻直接给她找了一个二十四小时贴身看护的女护工。两个人年岁差不多,一见如故,不多时便开开心心地聊起了天,看得纪灼有些无奈,更多的还是高兴。 直到跟霍月寻回到他家,纪灼的神态都是轻松的。 开了灯,换了鞋,偌大的公寓内只有他们两人。 “本来说好请你吃饭的,但是医生说最好吃清淡的家常菜,”纪灼犹豫片刻,“你今天将就一点,吃点粥行吗?等你好一点了我们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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