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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觉得今天把四个儿子聚在一起简直是他做过最愚蠢也最明智的决定。 两分钟后，秋翊乖乖落座。 他臭着一张小脸，拿起棋子就大刀阔斧地策马进军了，戾气十足，颇有几分直捣黄龙的架势。 M237挺得意，心想“秋翊差点溺死在浴缸里”这件糗事真是无比好用。不论那小龙人前一秒有多叛逆多暴躁，只要一提起这事儿，立刻就跟捏住了小猫小狗的后脖颈似的，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今天勒令他来参加家庭聚会也是同样。 于是抱着看秋翊笑话的心态，坐在沙发上看两人继续下这盘大势已去的棋局。但看着看着，却突然发觉秋翊好像还真没骗他，自己手里明明已经将死的棋局，一来一去间竟是悄无声息地就被盘活了。 “将军。” 随着棋子干脆的下落之声，秋翊摸过钟昴的将棋就随手扔到了桌上。 “你……还真的会啊……”M237目瞪口呆，他看看左边面色不善的钟昴，又看看右边轻松自得的秋翊，终于难以抑制地感叹起来，“怎么平时也没见你下过。” “这还要练？看两眼不就都会了吗。”傲气的男孩漫不经心地装起来，尾巴却已是躲在沙发底下快活地扫了几个来回，“我都说了，是你太菜。” M237若有所思地盯着他转棋的左手细瞧，那诡谲美艳的雕纹也随着手臂的动作一起一伏，好似在耀武扬威地显摆什么。他气不过，随即便就着那纹案狠狠捏了一下。 “不就是个左撇子么，真当自己多聪明多了不起啊？也不想想之前那么多次都是谁把你救……” 下一秒，他就被秋翊拽着胳膊反手压在了地上。 地上有地毯，他不疼，但挡不住错愕。秋翊的膝盖支在他背上，硬邦邦的，导致他只能仰起头回过去看他。 “秋翊？” 小龙人沉在男人身上的脸已是红透了，他自己显然也对这突然过激的举动有几丝惊讶，但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又被男人扭过来的视线抓了个正着。 他张嘴，但是说不出话，眼神却不由自主就要往那红润的唇齿处飘忽。 都怪那些研究员！要不是他们为了笑话他，说眼前这个男人为了救他，对他做了人工呼……呼…… “秋翊，起来。”可还没等想完，对面那道恶心至极的声音就冷不丁传来扰了他艳色的梦，“再下一盘。” 随后便是象棋磕在棋盘上冰冷如鼓点般暗涌的躁动。 金眸的小男孩如梦初醒，他不情不愿放开了牵制男人的力道，末了还不忘埋怨一句，叫你非要碰我，好像他才是个受害者似的。 M237揉揉自己被他掐红的胳膊，想不通一个小孩怎么能有这么大力气。 说来也怪，钟昴让秋翊跟他再来，秋翊竟然还真就乖乖来了。估计是自知刚才确实胜之不武，也不乐意欠钟昴这个人情。 这把钟昴执红方，他俨然忘记了自己刚才对M237走法的评价，先手就上了响亮的当头一炮。 “哟，挺生气？”秋翊一愣，幸灾乐祸地笑了，“这么激进的走法可不像你啊。” 遂跳马。 “不一样，”钟昴抬头看了他一眼，也笑，“对付你，根本用不着防守。” 也跳马。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你老子可还杵那儿看着呢。”笑容逐渐冷下来了，秋翊凉凉地瞪起他，“再说了，谁让谁哭还不一定呢。” 出车。 “是吗？那我可真是要谢谢你的提醒。”钟昴神闲气定，彬彬有礼地颔首，“我会尽量不让你在父亲面前哭得太难看的，以免脏了他的眼睛。” 这下，秋翊不说话了。棋盘上的攻势开始猛烈起来，似乎真要和对面拼出个你死我活。 急进中兵，回窝心马，炮轰中卒，开局不出十个回合，秋翊就把钟昴的车给吃了。 “这就是你说的根本用不着防守？”绷不住了，秋翊得意地挑起了眉梢，“不会吧阴沉脸，原来你输给老头不是故意的啊。” 不怒反笑，钟昴轻轻碰了碰自己颈侧的花枝，仍是从容不迫地：“说了，为了不让你哭得太难看，送你的。” 秋翊冷哼一声。 又三轮后，钟昴的马也被秋翊吃了。 他这时终于不再想笑了：“钟昴，你什么意思？弃车弃马，看不起谁呢？” 就连一旁的M237也不由被这扑朔迷离的棋局给镇住了。他承认，秋翊是真的厉害，攻势凌厉，毫不拖泥带水，但钟昴什么水平他更是了解得一清二楚。他不认为钟昴是真的技不如人，可眼下这开局几分钟就丢了一车一马的情形，饶是他都不免有些怀疑了起来。 但钟昴仍是不急，只顾左右而言他道：“你下得挺好。” 这不是一句夸赞，而是一句点评。秋翊闻言一惊，皱着眉便检查起了棋局。 不出一分钟，他的掌心就被握出了一层虚汗。 他本来的构想是车二进八，但刚才只专注于吃马没有察觉，回头却发现如果他真下了这步，要么被双将绝杀，要么被闷杀，除此以外，竟再无别路可走。 于是放弃，转而拱卒。 并不意外，钟昴反而赞许地点了点头。但好不容易多苟了两三回合，秋翊却再次陷入了被对方炮镇五子的崭新局面。 车马几近全丢，最后居然只用一个炮就让自己再也寸步难行了。 他竟当真没有一点防守。 捏着棋子的左手紧了又紧，按了又按，最后终于啪嗒一声。 “再来。”秋翊只能忿忿念道，“离你这个居心叵测的阴沉脸远点果然是对的。” 钟昴微微一笑：“承让了。” 语毕两人再次开局，争锋相对，各不相让。 而就在这一左一右对弈速度越来越快的时候，M237的记忆还停留在刚才那场突然扭转的对局上。他到现在还没算明白，为什么秋翊放着那一片黑黢黢的棋子不用，突然就莫名其妙认输了呢？
第八十六章 众矢之的 “将。” “……再来。” 也许是四，也许是五，总之M237望着不停变动的盘面，已记不清眼下到底是二人对决的第几个回合了。 他匪夷所思，难以理解。两个半大不大的小毛孩子，怎么就能把这休闲益智的娱乐游戏下出刀光剑影的杀伐气势。他平常要思考半分钟的步骤，他们居然连五秒钟都不用。 虽然钟昴是真的游刃有余，而秋翊明显是被气的。 他后来竟是一局都再没有赢过。 看着看着，M237有些于心不忍了，他瞥了眼旁边屡败屡战，但囿于自尊还在不断发出挑战的小屁孩，心想是时候找个台阶给他下下了，于是掩着口鼻轻轻咳嗽了一声。 这声咳嗽果然引得正抬手准备出车的钟昴顿了一下，但没等他抬头向父亲确认—— “爸爸——！”和声音一同，甚至比声音还要快的，一个扑扇着翅膀的小家伙就一头撞进了男人的怀里，“楚渭是不是第一个来……！”他转头，没成想却一不小心就和望向父亲的钟昴对视了个正着，“的……？” 他立刻就像见到了晦气的瘟神一样又回过了脑袋：“呜……没看见没看见！楚渭就是第一个来的！” M237看着怀里男孩委屈巴巴的小表情，活像只没邀上功的小狗，不由失笑，顺手便兜上他的小屁股蛋，揽紧了。 “今天他们让你做了什么？” 在秋翊的能力觉醒后不久，研究院也很快侦测出了楚渭指标的异常。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楚渭的觉醒时间很容易就被预测了出来，而期间的过程更是因为享有了父亲独一无二的宠爱而过得无比轻松滋润，甚至没有感受到一点的痛苦。 于是这个从小就被上天青睐的小孩纯真地眨了眨自己青翠透亮的大眼睛：“他们一直让我绕着那个房间来回飞，飞得我翅膀都抽筋了，还要骂我是废物。”男孩无害的神色微微暗了一暗，随即便勾着父亲的颈脖凑上跟他咬起了耳朵。 “但楚渭是骗他们的，不是真的是废物。”他柔软的唇瓣轻轻触起了那朵微凉的耳垂，湿热的气流羽毛一样，随着窃窃的私语一齐搔刮起耳蜗，“这个，爸爸也是知道的，对吧？” 耳侧一小块皮肤被吹得有些痒了，隐隐还发起了一点热。M237推开小孩贴得太过靠近的脸庞，伸手揉了揉那只微红的耳朵。 “那可就难说了。”他笑着调侃，并没觉得刚才的举动亲密得有些过分，“对了，你弟弟呢？我让你把他一起带来的，你没忘吧？” “……没有。”不知为何，怀里的小孩好像突然有点生气了。他气鼓鼓地就把自己被推开的，还带着婴儿肥的脸往男人肩上一埋，带着点哀怨的，“后头跟着呢。” M237这才把视线重新往门口扫去。 就在他发下毒誓后的第一个月里，凌顼果然卡着点出来了。 他在一群研究员的陪护下如悄无声息的鬼魅般从那逼仄阴暗的房间里荡了出来，乌黑发丝下的面容纸一样的白。 他的精神显然有些失常了，明明看着M237，却很是空洞，仿佛正透过他看向别的什么东西。他们说这是因为他已经很多天没有睡过觉了，本就已是恍惚到了人畜不分的程度，却还是魔怔般重复着今天这个日子。 同时，他们还提醒M237务必要关注一下S004的精神状态，说他已经出现了一定的自虐倾向。 曾经柔软的手掌如今已是白痂遍布，掩盖了原本蜿蜒的道道掌纹。虽然他们已竭力制止了多次，但每当那幼小的孩童发现自己仍旧无法控制能力的腐蚀，便立刻就会拿起那块测试板往自己掌心去刮，去压，去刻，直到无法再对那材质造成丝毫的损伤，而这样的过程往往要重复六到七次。 他们说一般人自戕都会因恐惧或疼痛停止，而像S004这样对自己没有丝毫同情，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他们也都是第一次见。鉴于他对自己残忍的程度已经到了令人悚然的地步，他们委婉地向M237提议每周给他安排两次专业的心理疏导。 M237震惊，追悔莫及。 他其实根本不在意凌顼到底能控制到什么程度，只是单纯的想要见他。但不知为何，他善意的初衷与对悲剧的惧怕最终竟酿成了另一场悲剧，他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语竟在不知不觉中直接让凌顼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 他上前，想要抱一抱他，但每往前一步，男孩都会条件反射地后退一下。退到了墙壁，终于再无退路，他却一把抓起男孩妄图遮蔽的掌心就向自己只剩下了一道细疤的腿弯处贴去。 “你看，都好了！”伤疤贴着伤疤，引起一种难以言喻的触感。他紧紧攥着男孩的手指，好像以此就能让二人身上的疤痕互相交融，再一起湮没进过去，“都好了……” 沉默如死水的男孩一下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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