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最后不也没出道?”姚景说。 “是啊,上班去了,这小子。哦对了,那时候他还有个女朋友来着,两人之前一直蜜里调油的,去哪儿都不分开,后来有一次,那小姑娘出了个事儿,两人就分开了。” “什么事儿?”姚景问。 “她骑车来找徐翊,路上让一辆车给碰了,好在人没大事儿,就小腿骨折。那天正好是徐翊头一回提退队,正谈着,接到电话就去医院了,打那天起就天天在医院里伺候她,无微不至,当时我们还寻思他俩是不是要结婚了,结果人一出院,他就提分手了。” 听到这儿,姚景人都傻了:“不是,为什么啊?” “不知道啊。”永哥摸着肚子,“我们也纳闷呢,这小子提完分手回来,还哭得稀里哗啦的,结果第二天就消失了,给我们所有人发了个短信,说自己正式退队了,以后再也不见了。” “他这么一走,大厂牌也跑了,后来异苔剩下几个找了个新吉他手,签了个小厂牌,不过没几年也散了。” 秦一隅听着,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哥,他是几几年退队的?” “好像是……2013年冬天?”永哥想了想,“没错,那时候他快过23岁生日了,我们还商量去哪儿吃饭来着。” 那时候南乙7岁。 也是他的妈妈、南乙的外婆死的那年。 到这一刻,秦一隅才终于确定。他一面觉得不可思议,命运冥冥之中在他和南乙身上埋下了太多伏笔,同时又感到不解。 同为吉他手,他能从那些歌里听到徐翊对音乐狂热的爱,这是无法隐藏的。 为什么在那一年,他做了如此多反常的事,难道单纯只是丧母的打击? 秦一隅不太相信,他只能想别的办法去找真相。 “这都过去十年了,换个人我可能想不起来,这小子还真忘不掉。”永哥长叹一口气,“你说他这么离谱吧,提起来也只觉得可惜,一点也不觉得烦。有时候我还会听一听他留下来的母带呢,还有当时他们的那些视频,都在我电脑里。” 秦一隅眼睛忽然就亮了。 “能给我吗?” 都回到家里了,姚景还在数落他。 “你有病吧?他一看就是想坑你啊!三万?你说话之前能不能想想你的存款?想想你的钱包?” 秦一隅将硬盘插进姚景的电脑里,笑嘻嘻说:“问题不大!老姚,我又红了,这笔钱我到时候双倍还给你,不,三倍!” “你给我立个字据!” “没问题。”秦一隅点开文件夹,里面的确有不少视频。 他随意看了看,目光被其中一个名为[你雪(弹唱)]的视频吸引,果断点开。 原以为会是在排练室里随便录的,没想到背景竟然是客厅。 画面的一开始,是一只手挡住了镜头,模模糊糊他听见一个声音,似乎在说“这玩意儿怎么开来着”,为了听清楚点,秦一隅戴上了耳机。 很快,手移开了,人也随之远离镜头,露出完整的脸,很年轻,也很秀气。 这副五官和南乙并不是十成十的像,气质更是迥然不同,但眉宇间又有着一种微妙的相似,只是南乙的样貌更加锐利,特别是眼睛,能让人一眼就记住。 画面中的徐翊看上去最多18,浑身上下冒着少年气,笑起来也有虎牙。他清了清嗓子,抱着琴傻愣愣地说:“下面我要唱的是一支demo,歌名暂定为《你出生那夜北京下了雪》。” 秦一隅再次看了眼文件名。 原来是这个意思。 视频里的徐翊垂下头,开始弹吉他。那是个很简单的和弦,许多抒情歌都会用,秦一隅静静听着,发现这是他们没发行的歌,网上没听过音源。 因为是小样,徐翊的歌词写得并不完整,主歌部分很大一段都用哼唱代替,间断地插入一些歌词。 [你出生那夜,北京下了雪 我忽然了解生命的盈缺] 不知为何,听到这两句,秦一隅心中忽然产生强烈的震恸,或者说,是一种情感上的预兆。仿佛他和这首未曾面世的歌也紧紧相连。 徐翊轻声唱着,音色温柔极了。 [柔软的小怪物 快坐上我的肩膀 别哭泣……] 忽然,他的弹奏中止。安静的两秒钟里,秦一隅听见一阵稚嫩的啼哭。 坐在电脑前的他愣住了。 而徐翊放下吉他,笑着起身到镜头背后。不一会儿,他抱来了一个周岁大的小孩儿,护在怀里摇了摇,又捏着他的小手,冲镜头晃了晃,然后回到沙发,抓着那只小肉手,拨了一下吉他弦。 很快他就没哭了,主动抓住了琴弦,还冲徐翊笑。 在视频的最后,他高高举起那孩子,珍视地望着他,清唱出那首歌剩下的部分。 [别哭泣,别迷惘] [你有宝石般的双眼 金灿灿的心脏] 作者有话说: 前面舅舅刚出来就有人猜秦一隅可能是受了他影响,你们是真的厉害的 哦对,小乙出生那夜是真的下了雪,其实正常来讲那个季节通常没有雪的,但是那年天冷得特别快,一家人守在医院的时候,夜里突然就飘雪了,不过第二天就放晴了,好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梦一样的一场小雪,只有徐翊的歌把它记下来了。
第70章 死灰复燃 姚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虽然这小子从小到大一直都神经兮兮的,但今天格外夸张。 看完那个视频,秦一隅啪地一下把电脑合上, 大步出了房间, 蹲在院子正中间那棵丁香树下面, 一动不动。叶子已然掉光,光秃秃的树下只有两块大石头和一口空的大水缸。 姚景想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 于是站在门口盯着,没想到竟然瞟见他抬手,用手背擦了脸, 然后又飞快地收回去, 两手对着拢进袖子里, 交叠放在膝盖上, 脑袋也埋下去。 好家伙,稀奇了。 认识十年了,这还是他头一次见秦一隅掉眼泪。 跟捡了金子似的, 姚景立马走过去,蹲在秦一隅身边。风呼呼吹着,把地上仅剩下的几片叶子都吹跑了, 显得秦一隅格外凄惨。 姚景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大惊小怪到:“呦, 秦小少爷是怎么了啊?” 秦一隅没抬头,蹲在地上, 身子前后轻微地摇晃, 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 “别说话。”他的声音也闷在蜷缩着的身子里。 姚景没懂他这是怎么回事, 看了个视频就突然这样了, 难不成是被曾经领进摇滚大门的吉他手带进回忆杀, 开始忆往昔了? 这么一想,他倒是真有点愧疚了。 当初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没准儿秦一隅还真不会走上这一行,不会吃那么多苦。像他那样脑子活泛、做什么都轻松的人,考上那么好的大学,现在也顺顺当当毕业了,虽然不靠谱,但八成也能混成个社会精英的样子。 但他其实想象不出那个样子的秦一隅。姚景忽然发现,在他心里,秦一隅就该是个混不吝的小孩儿,而且永远会是这样。 到现在,他都记得那年夏天,刚被占了一堂音乐课的自己回办公室,路过教学楼楼下的一个角落,看见了三个罚站的学生。 这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姚景本来没打算多看一眼,谁知他瞄见了秦一隅,对方也正好看到了他,明明在罚站,还特别高调地喊“姚老师”,声音大得离谱。 他只想装不熟,直接走开,没想到秦一隅冲着他背影大喊。 “姚老师!我要有自己的乐队啦!就我们仨!你来看我排练啊!” 明明没有回头,可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秦一隅被夏风吹乱的头发和那他脸上晃眼睛的笑,手放在嘴边,不管不顾地把自己的快乐分享出来。 为什么秦一隅永远可以活得像个真正的主角一样?在这个令人绝望的世界,游戏一般做任何想做的事。 他一直很想知道,以至于某一天,他忽然发现,自己之所以对这个孩子这么纵容,明明嘴上说烦,却始终像个怨种一样帮他,都是因为羡慕。 在秦一隅的身上,他看到了自己希望成为、但又成为不了的样子。 正出神,身边蹲着的大虾米突然栽到地上,唉哟叫了一声,姚景回过神看向他,问:“又怎么了?” “腿麻了。” 秦一隅坐在地上,两手撑到身后,冲他抬起了头。他的眼圈还泛着一点红,睫毛上甚至还挂着小水珠。 真哭了。 可是为什么呢?一个连被人骂都觉得是自己特殊的自大狂,会为了什么哭呢? “想喝酒。” “不行。” 被拒绝的秦一隅吸了吸鼻子,像个认输的小男孩一样,眼睛亮亮的。 “姚老师,你家有吉他吗?” 这下姚景是真的愣住了。 自从出事之后,“吉他”就成为了他们之间的禁用词。 当初秦一隅在医院做左手复健,他买了水果去探望。 那天秦一隅笑嘻嘻地借用他买来的苹果,展示一连串复健成果,捏、拿、握、放都做得很好,他打心眼里替他开心,因为很关心他的情况,于是问了在场的复健医师。 “如果他照这样继续复健,左手可以恢复到之前正常弹吉他的状态吗?” 砰—— 话音刚落,秦一隅将那颗苹果狠狠砸到了病房的墙壁上,带着香气的汁水甚至溅到了他们身上。 被砸烂的一部分黄色果肉,黏着白墙缓缓下滑,最终停滞在墙角。 后来秦一隅笑着对他说了对不起,医生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姚景已经得到了答案。 世界上最残忍的事,不就是夺去天才的天赋吗? 姚景恍惚地盯着墙壁,浅黄色的痕迹变深、变亮,逐渐化作一道窄长的橙色光芒,是西沉的红日透过窗玻璃,投在墙上的暮色。 天都快黑了。 “姚老师,你这儿有吉他吗?我想弹一下。” 他竟然还重复问了第二遍。 “有。”姚景回过神,“等我一下。” 当姚景真的应要求,拿出一把木吉他,秦一隅看到他脸上惶恐又疑惑的表情,有些想笑。 “别这样。”他笑着说,“我在比赛的这段时间不知道跟多少吉他手打过交道,早就脱敏了。” 接过琴,秦一隅熟稔地抱在怀里调音,试着用右手拨了一下弦,然后抬头冲他笑着说:“一听就挺贵。” “别给我砸了。”姚景也坐下来,扔给他一块金属拨片。 “放心,我现在很稳重的。” 太久没弹琴,秦一隅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好快,那并非是一种期待的紧张,和最初学琴时的心情完全不同,那时候的他知道,自己一定能学得会,而且会弹得很好。 可现在不是,他大概率弹不完一首歌,也不会弹得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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