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李澈知道了会不会又生他的气。 张瑜生日来的人不多,只有一个生面孔,其余都是本班的,陆予心虽然不熟,但多少能搭上话,不算太尴尬。 吃完了饭,时间还早,有人提议去K歌。 “章鱼,去我表舅那儿,能打折还能送酒!” 于是一行人又转移到练歌房,周六的晚上包厢抢手,好在是熟人开的,给他们弄到了一个大包。 陆予心有点五音不全,别人抢麦他窝在一边当隐形人,生怕被点到名献唱一首当众丢人。 过了会儿,酒水送上来,知道他们都没成年,上的都是啤酒和果酒,度数也不高。 没抢到麦的一行人闹着玩游戏,陆予心跟着他们转了会儿酒瓶,一会儿狼人杀一会儿真心话,其实没多大意思,但他不好扫别人的兴。 几轮游戏下来,加上惩罚,他手边那瓶啤酒快见底了。 陆予心的酒量跟他的成绩一样,极其一般,这瓶还没喝完已经觉得脸上发烫,脑袋晕乎。 游戏换人,他到一边坐着玩手机,喝过酒人又开始犯困,偏偏包厢里吵得很,头疼也不能睡觉。 就当他烦闷又无处发泄时,旁边坐过来个身影,问:“是你想打听李澈的事?” 是那个生面孔,陆予心没见过,轻皱起眉:“你是?” “我是十二班的,也是张瑜的初中同学,跟他关系不错。”那男生说,“我之前跟高二那个李澈住同一个单元,对他的事知道点。” 陆予心隐约有点印象,张瑜是提过一嘴。 “里边太吵,咱们出去说吧。”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包厢,找了个安静的位置。不等陆予心开口,那男生先问他:“你打听李澈的事做什么?” 陆予心说:“就是好奇。” 男生也没多问,毕竟这又不是机密,何况这是他哥们张瑜的哥们,应该可靠,他就当八卦似的说了出来。 “好像是初中吧,那年我初一还是初二,记不清了。不过我记得那是个夏天,天特别闷,得有三十八九度……” 那是个异常闷热的午后,普通的周日,窗外聒噪的蝉鸣叫得人心烦,李澈不顾闷热关上窗,尽管老电扇在身后吹着风,身上的汗衫还是被溻湿一片。 外面传来关门的声音,听着像是李素萍回来了,她提着菜进了厨房,隔着门李澈听见了水流声,紧接着响起切菜的咚咚声。 李澈低头看着写到一半的题目,放下笔去厨房帮忙。 “小澈你快回去写作业吧,我自己来就行。”李素萍切着菜说。 那时候的李澈已经变得沉默寡言,没说话,只是继续帮忙洗菜。 李素萍的眼眶不禁泛起红,她自己受苦倒无所谓,但是不忍心儿子跟着她受苦。她想了想,压低声音说:“小澈,我想跟你爸爸离婚。” “轰隆”一声,天空乍起一道闷雷,在闷热的午后劈开积攒多时的沉闷。 她紧张地往卧室的方向看了眼,多疑的丈夫尚在沉睡中,那颗提起来的心才微微落下去点:“我咨询过律师,可以离,他是限制行为能力人,这种情况你只能跟着妈妈。” 李澈没说什么,淡淡“嗯”了声。 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在这几个月中全被磨光了,丈夫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药物治疗的效果并不太好,她一个年过半百的人没有所谓,大不了就是耗,但她不能让快要中考的儿子跟着她受罪。 生病后的周良朋敏感多疑,一丁点小事就会借题发挥大发脾气,嘴里的辱骂也越来越难听。作为家属,他们没法跟一个精神病人计较,只是这种负面情绪越攒越多,他们快要负担不住。 饭桌上的沉默早已习以为常,只有周良朋自言自语在说话,李素萍偶尔小心地应和他两句,否则他又要大发脾气,可是说不对了,他也要发脾气。 头顶的吊扇吱呀吱呀,仿佛随时有掉下来的风险,窗外闷雷滚动,层层叠叠的乌云压得让人窒息,一场大雨等候已久。 起因是李素萍接了个电话。 自从周良朋因为精神不稳定被厂里辞退以后,李素萍的报亭也转出去了,那微薄的收入不足以支撑起这个家,后来她常做些上门保洁的家政活。 那只是通极其普通的电话,客户看见她挂在家政公司的信息,问下午能不能过去做保洁。 就是这通电话,却触动了丈夫那根敏感的神经,说他早就怀疑她在外面有人了,拍着桌子大声斥问她是不是出轨了! 李素萍想起他今天还没吃药,赶紧拿药给他吃,周良朋却把那药瓶抢过来摔在地上,大声喊:“你想害我!你想害死我是不是?我早就知道了!你就是想害死我去找你的姘头!” 再不堪入耳的话都已经习惯,药丸洒了一地,李素萍麻木地蹲下去捡,下一秒却被拽着头发按在桌上:“你们都想害我,你们都想让我死!” 短短几句话就会演变成一场家庭暴力,李澈上前阻止,从周良朋背后死死地抱住他,不让他有下一步的动作。可那天周良朋的力气似乎特别大,轻易就将他甩开了。 十四岁的李澈被摔在地上,在他感到绝望的瞬间,那场酝酿许久的大雨瓢泼而下。 风很大,卷着倾斜的雨水刮进来,外面的天色几乎是立刻就暗了下来,阴沉得可怕。 “你是不是还想离婚?!”他把妻子的头按在洒满菜汤的桌板上,手狠狠掐着她的脖子,“我说过,敢离婚就把你们杀了,都杀了!” 下一秒,他被儿子撞开,两人扭打在一起,儿子的背叛像另一把刺进他身体的利刃,挑动着他敏感的神经。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妈在外边有人!” 十四岁的李澈虽高但瘦,被轻易按在墙上。失去理智的周良朋拽着他的头发:“你们是一伙的!你们都想害死我!” “没有!怎么会害你呢……”李素萍泣不成声,凌乱的头发上沾着血迹,“你放开小澈,放开小澈!我不离婚,不跟你离婚……” 她跪在地上毫无尊严地哀求着,少年趁机推开挟制自己的手,他甚至顾不上管跪在地上的母亲,冲到房间拿起手机按下了报警电话。 再出来时,那场暴力已经转移到了厨房。 碗盘被摔碎了一地,狭小的厨房里全是陶瓷残渣,浸泡在满地的雨水里,同样被浸泡在雨水里的还有李素萍的半张脸。 李澈用力把父亲推开,却又无意中把战火引到自己身上。周良朋对他一阵谩骂,随后又掐着他的脖子质问他为什么连他也要背叛他! 在缺氧的瞬间,他绝望地闭上眼,悄悄从背后摸到一把水果刀。 只要一下。一下,他和他妈就能永远结束这种痛苦。 只需要赌上他的几年前程而已。 虚无缥缈的未来和当下的痛苦相比,这一刀简直不要太划算。 少年握紧了刀柄。 他看着眼前这个几近面目扭曲的男人,却迟迟下不去手,这是他的爸爸啊。小时候整天把他抱在怀里,一岁带他蹒跚学步,两岁教他说话,四岁带他买上学的第一个书包,七岁每天骑着自行车接送他放学回家,九岁他考了全班第一,他夸他是全世界最聪明的小孩,十岁的生日,他带他和妈妈去了游乐场,那天他们吃了人生中第一顿肯德基…… 那顿儿童套餐里赠送的玩具,他一直保存着。 这是曾经那么爱他的爸爸啊,他怎么下得去手。 现在他只是生病了,恶毒的咒骂、无情的殴打,这些都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他的身体里住着一只魔鬼,他比他们更痛苦! 脖颈被紧紧掐住的几秒里,过往如走马灯一幕幕闪过,泪水顺着他感情干涸的眼睛里流下,滴在父亲褶皱粗糙的手上。 就这样掐死他吧,他想。 膝盖磕伤严重的李素萍勉强扶着墙壁站起来,随手抄起砧板砸在了丈夫的头上。 男人吃痛地松了手,脸色煞白的李澈才得以喘息,手里那把刀也随即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尖锐的碰撞声。 外面风雨不减,暴雨肆虐,轰鸣的雷声乍开在耳边。 周良朋看见了那把刀,他趁乱捡起来:“你想杀我??果然你们都想害我,你们都要杀我……” 他刀刃朝外,对着妻子和儿子,神志恍惚:“你们是谁?你们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 “我是素萍啊,没人要害你,不会有人杀你的。”李素萍近乎麻木地安抚他的情绪,“先把刀放下来好不好?” 精神恍惚的男人终于找回了一丝清醒,握着刀柄的手缓缓下放。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缓过神来的李澈要去开门。 他的情绪立刻又激动起来:“他们是谁!他们要杀我!别让他们进来!” 李素萍整个人疲惫又凌乱,却仍旧语气柔和:“他们不是坏人,我们先放下刀好不好?他们是小澈的朋友,来家里做客的,这样会吓着客人,把刀给我好吗?” 他似乎被说动了,李澈立刻抓住时机去开门,才走两步,便听见身后大喊道:“不对!他和他们是一伙的!他们都是坏人,他们都想杀我,他刚才拿着刀想杀我!” “怎么会,他是你儿子啊,是小澈啊……” “不对!你骗我你骗我……” 他喃喃地拿着刀向少年的背影砍去,李素萍几乎立刻意识到了这点,拼命阻拦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小澈!!” ——还是晚了。 利刃破开少年的皮肉,刀尖从肩膀横斜着划下,顷刻间鲜血染红了洗得发白的校服。 来自背后的剧痛瞬间淹没了少年,血水、汗水、雨水混在一起,像一幅抽象的艺术画,成为李澈十四岁记忆中永恒的底色。 与此同时,警察破门而入。 作者有话说: 有个bug,之前章节里说是雨夜,时间上稍微修改了下
第34章 醉酒 “那天警车、救护车全来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出警,好奇嘛,就下楼去看怎么回事。也挺奇怪,我下楼以后雨就没那么大了,陆陆续续有好多人出来围观,所以这事我们那片基本都知道。” 陆予心听得出神,吞咽了下口水:“你接着说。” 男生继续说:“老房子隔音特别差,他们家发生点什么邻居多少能听见,但谁敢管啊,尤其是他爸是精神病,自己家人都敢打,外人更不敢多管闲事了,都躲得远远的。当时我妈还说要搬家呢,结果还没搬就出了这事。” “他爸爸……是一直这样吗?”陆予心问得小心翼翼。 男生摇摇头:“不是,他爸以前人挺好的,小时候还经常给我们小孩买糖吃,后来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才成这样。”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听说他们家有这方面病史,到了这个年纪就会发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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