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渐渐凝起来,自下而上地睨着他,问:“你是和秦方建一伙吗?”他完全没有身处下位的弱势感,浑身的肌肉肉眼可见地崩得很紧,似乎随时就会扑上来咬断他的脖子。就用这样防备的姿态,像是对待一个仇人,问他:“为了报复我?” 四年前,凯伦斯没有在机场等来许星然,很久之后的某天,收到了许星然非常随意的道歉短信。在短信上,许星然告诉他,和他在一起完全是为了利用他,然后非常不走心地说了句“对不起”,他甚至没有在这封道歉信下面看到许星然的署名。 他愤怒了相当久的时间,几度控制不住自己。理智回笼后,他发现一切早就有迹可循,只是人类向来擅长自欺欺人,他又过于自大,才会沦为笑柄。 他将许星然当作自己人生路上一时迷恋过的玫瑰田,被玫瑰的刺扎了满身的孔,生气又无可奈何,不忍心将花圃烧去,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向前走。 他不再去注意许星然的消息,某天恍然惊觉,居然真的再也不会听到关于这个人的任何。直到,上个月,许星灏联系了他。 许星灏邀请他来参加许氏举办的一场海上慈善拍卖,说有几个难得一见的珠宝,会有很多国内外知名人士来参加。这个是说服不了他的,但是他又说,许星然也会来。 他今天会站在这艘船上,完全只是为了见上眼前的人一面,而已。 他承认,当许星然这副样子出现在他的房间,有那么一秒,他确实产生了那么一丝不该有的心思。但这也不是许星然可以这样和他说话的理由。 “报复?”凯伦斯将这两个词在嘴里品味了一番,轻扯了下领带,走到床尾,眼睫半垂着,问他:“你还知道你对我做了很不好的事情。” 许星然的神情出现了一秒的怔愣。 凯伦斯现在这副样子,完全不像是要……做什么的样子。他的眉头轻蹙着,问:“你认识秦方建吗?” “不。”凯伦斯对于他突然岔开话题表现地不太高兴,很用力地扯开领带,扔在地上,转身到浴室洗手。 许星然有些懵,撑着床慢慢坐了起来,后背刚才崩得太紧,骤然一松下来,酸胀感仿佛从脊椎一路爬到他的脑子,他有些无法思考。 凯伦斯洗完手,也没靠近,倚着门框,视线不算太隐蔽地在他露出的肩颈上逡巡。许星然低头,看到了自己身上之前被秦方建抽过、还没有消失的红痕。 他抿了下唇,想用被子盖住,又觉得没必要,任由他看着,问了自己想知道的问题,“我为什么会在这?” “我不知道。”凯伦斯道:“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 “不是你……”把我弄来的吗? 许星然半路闭上了嘴,因为凯伦斯的脸色突然黑了下来,严肃地告诉他,“我喜欢平等的恋爱。” 他中文的一些口语表达不是太好,但是许星然还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意思应该是,他不愿意强迫别人。 “……对不起。”许星然讷讷着,只能这么说。 凯伦斯抱着手臂站在门边,不是很高兴的样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又问:“你就只有这个话要和我说吗?” 许星然张了张嘴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他不喜欢凯伦斯,自认为和他在一起也尽到了情人的本分,给足了情绪价值。他是个很坏的人,他承认自己对凯伦斯造成了伤害,产生过愧疚的感情,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不剩下什么了。 他能做的只有和对方道歉,凯伦斯大概看出来了,很凶地让他闭嘴,许星然只好悻悻地不动了。 他还在想今晚到底怎么一回事,凯伦斯又开口了,“你的设计为什么断了?”许星然搭在床上的指尖无力地抓了下被单,凯伦斯问他:“是因为我吗?”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他耸了下肩,“你有天赋,不要浪费。” 许星然没有意料到他会和自己说这个,其他方面不谈,凯伦斯确实在珠设上帮了他很多,他欠他一个感谢。 “谢谢你。” 凯伦斯脸上一直挂着的假笑淡了,说:“你对我真的很冷漠。” “你之前装的很好。”他有些自嘲的样子,“我被你骗了。” 兜兜转转他又说回这个话题,许星然有些尴尬,听他又问:“你现在和陈森在一起吗?” “……没有。” “为什么?” 这个问题远比字面意思更复杂,许星然茫然了几秒,回答他,“因为我也骗了他。” 这句话的用词和语法都很简单,但是凯伦斯就是沉默了很久,不知道是在思索还是怎么。许星然越坐越不舒服,开口,问对方能否给他找一件衣服。 总待在这里不是事,而且他的右眼皮一直在跳,还是早点离开得好。 凯伦斯的衣服都在助理那边,每天早上助理会熨烫好了给他送来,他这里只有一件睡衣。总比没得穿好,凯伦斯当然没有内裤给他,他挂空挡穿的。 背对着凯伦斯刚套好睡裤,门被人叩响了。 许星然一抖,像只受惊的猫一样立刻警惕地看了过去。 凯伦斯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语气不耐,“谁?” “客舱服务。” - 许星灏找来的服务生没带陈森回宴会,领着他去了舱室。 人群声渐渐远去,几分钟后,对方突然停了下来。 “陈总。”服务生说:“请您在这里等我一下。” 陈森眼里隐有不悦,“许星灏呢?” 服务生只是朝着他鞠了个躬,什么也没说,径直向正对着他们的那间客舱走去,敲门,说:“客舱服务。” 他隐隐察觉出不对,目光紧紧盯着那扇门,直到门从里面打开,他看到了凯伦斯的脸。 几米远的距离,凯伦斯自然也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半扶着门框,眉心微蹙,道:“我没叫。” “是许星然先生叫的。”服务生说:“他所需要的衣物我们这里没有,但是我们可以提供睡衣,您可以帮我问一下许星然先生的意见吗?” 凯伦斯没回答,许星然既然和他要衣服,绝没有再叫人送的道理。视线缓缓从服务生的脸上移到他身后的那人身上。 凯伦斯身量很高,站在门口将屋内挡了个严实,神色不善地瞥过来,隐隐有警告的意味。 陈森和他对视着,终于反应过来。 原来,这个服务员不是没有分寸,而是已经将他送到了地方。 而许星灏所谓的“许星然的真面目”,是这个意思。 他应该是毫无感觉的,但是被对方这个眼神看着,一口气蓦地堵在胸口。 鬼使神差地,陈森走了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默不作声地服务生用很惊讶的语气,道:“陈总,实在不好意思!我耽搁太久了……” 他的话还没落地,屋内突然传出一声闷响,像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凯伦斯神色一凛,看了过去。 陈森的视线爬过他的肩头上方,那里,窗户大敞,咸湿的海风一阵阵吹进来,将垂地的窗帘吹出一个飘逸的弧度。 凯伦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陈森在屋内扫视了一圈,没看到任何人影的存在,他没有任何起伏地,说:“你们在玩什么把戏?” 凯伦斯眼睛含冰似的刺过来,服务生的背紧紧贴着墙壁,不敢说一个字。 窗台下,许星然脸色发白,他的脚踝扭曲着,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发出一丝声音。 他听到有人在叫陈森,几乎想都没想,就从二层跳下来了。 他出现在凯伦斯的房间,穿着凯伦斯的衣服,哪怕陈森根本不在意他,他也不想让陈森看到。 忍过那阵剧烈的疼痛后,许星然扶着冰凉的船体,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将今晚的事情在脑子里捋了一遍,还是没有想通为什么秦方建要把他送到凯伦斯的房间。 实在没有头绪,脚又疼得不行,还是得先找个地方躲一晚上。 他隐隐约约有预感,今晚还没有结束。 摸着铁皮不知道走了几分钟,突然从四方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声音不大,但是在寂静无人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出。 许星然就近在一个窗檐下蹲下,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手心濡了一层的汗。 月光如瀑,将每个人的影子都拉的很长。许星然瞧见,拐角那里,不知道藏着几个人,影子高高重重地堆在一起,延伸到他的脚底,就像是一个恶鬼,随时会扑上来将他吃掉。 就在这时,“吱拉”一声,他头顶的窗户被人打开了。 许星然猛地抬头看去,与一双温婉的眼相对,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 她的头发是银白色,脸上的纹路不深,并不显年老,脑后别着一根发钗,钗尾的翡翠石在月光下发着莹莹而温润的光。 “谁在那儿?”她像是没看到许星然一般,对着墙角喊道。 许星然怔怔地看她,墙角逼近的人影像是被凝固住一样停了下来,几秒后,又枯萎似的缩了下去,再也看不到了。 许星然屏气又听了一会,什么都没听出来,猫着身子打算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他又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却想不起来。 她也看着他,五官的线条被月色氲得很柔润,许星然低下头,离开了。 许星然的经验还是太浅,不知道还有假意撤退这招,他刚从另一边冒头,就被好几个五大三粗的保镖抓住了。 他被压在甲板上,四周围了一圈保镖,乌泱泱的,把天上的月光都遮住,秦方建的身影从重重人影中走出来,一脚踹在他的肩膀上。 “让我好找啊。”他蹲了下来,另一只完好的手掌一下一下地拍在他的脸上,“这艘船就这么大,你觉得你还能跑到哪去?”最后一个字说完,狠狠将许星然拍到了甲板上。 秦方建站了起来,喘了几口气,和身边的助理道:“给陈森发消息,把合同一起发给他。” 许星然从被抓住到被打,全程没有反应没有表情,但是听到陈森这两个字眼,像是立刻醒了一样,瞪向秦方建,“你想干什么?” “这还用问吗?”秦方建狞笑,“当时是用你来胁迫他啊,他砍了我的手,我不得让他脱层皮?!”陈森砍了他的手,他不能砍回来,也不会白白咽下这口气。 他要逼陈森把光伏电站的项目让给他,用他的一只手换陈森一个十几个亿的项目,怎么看还是他亏了。但是他大度,只要陈森签了,他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一笔勾销。陈森要是不签,他就把许星然剁成一块块的,扔海里喂鱼。 或许他的手对陈森来说不值钱,但他相信,许星然在陈森那里肯定比他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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