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然仰着头看他,这样他的脸就显得更小了,在月光下的眼睛尤其的纯粹,漂亮的惊人,是那种脸上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但还是能轻易看出来的漂亮。他和他道谢,陈森不知道他要谢什么,结果是说,谢谢他没有和他们一起揍他。 太……无语了,他不知道说什么,但是转过身的时候嘴角确确实实翘了起来。 再后来,许星然突然出现在他工作的烧烤店。陈森每天晚上八点过去,在那工作四个小时,前两个小时给老板家的小孩辅导,后两个小时烤串。就在烤串的时候,许星然突然出现,在烟雾缭绕的烧烤摊前,抠里扣搜地和他买一根烤蘑菇。 老板大概是看他瘦瘦小小又是学生,很好欺负的样子,从最下面抽出一根焉了吧唧的让陈森烤了给他。陈森趁他不注意,给许星然换了个新鲜的,然后一抬头就看见许星然对着他笑。 之后,许星然每天都会来买一根烤蘑菇,但是从来不和他说话,陈森以为他永远不会和他说话了,没想到某天他突然拿出一个课业本,向他请教。陈森只能抽空给他讲了一下,说的有点糙,但是许星然很聪明,一下子就听懂了,很专注地坐在桌子上演算起来。 从那天后,许星然放开了许多,点一根烤蘑菇霸占一张桌子一晚,有问题就立马拿着课本噔噔噔地来找他,陈森又得辅导老板小孩又得帮他,还得烤串,忙得像铁网上的八爪鱿鱼。他看出来老板对此很有意见,但又碍于是和他认识的就没说什么。 后来有天太忙,老板问他能不能让你朋友今晚早点走。他撒着料的手顿了下,说:“他不是我朋友。” 老板不信,说:“你俩每天眉眼传情我都看见了。”挥手让他去打发许星然。陈森卡了下,最后只能纠正他,说:“这个词不是这样用的。”老板不在乎,说你去和他说吧。 他站在许星然面前时对方很惊讶,他大概能猜出来是因为什么,这是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主动和许星然说话。 陈森咳嗽了一声,突然有些尴尬,还是说了,说今晚有些忙,能不能先把这个位置空出来。许星然一点没耽搁,似乎没觉得哪里不好,立马站起来说能,很快速地收拾东西,朝他鞠了一躬很大的躬,说不麻烦,是我一直麻烦你。 他一系列动作快速又利落,像是被赶过很多次。但是他抬起头,发丝散落在额间,又显地有些呆,很可怜的样子,——让陈森再度感受到那股塌陷的感觉。 或许是他的表情不太好看,许星然带着很明显的讨好的神情,低声哄他,说:“我没关系,你别不开心。” ——我没关系,你别不开心。 陈森骤然睁开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他恍惚了一瞬,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胸口的异样从梦境延伸到现实,十七岁的他不懂,二十九的他懂了。 他早早就开始为许星然心疼,在他自己还没有发觉的时候。只是他不知道,那会的许星然已经开始他的计划了吗?他陷进去的每一步,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吗? 脖颈因为一直维持同一个姿势而发胀,他揉了一把,向落地窗外看去。 华灯将熄不熄,时针已经悄然滑过数字二。 他想,今天接到的那通电话,也是许星然的计划吗? 那通电话被他翻来覆去回想了很多遍,没有一个有用的字眼,全部都是无效信息,根本无法得出许星然为什么要和秦方建去酒店。 其实心里是有猜想的,顺着他那个朋友那样的语气,和偏偏打到他这里的电话—— 但是,万一呢? 万一这是许星然的苦肉计呢? ——这是吗?他会吗? 还是说,这是为了让他上钩,假装和秦方建反目的新计划呢? 没有什么事情是许星然做不出来的,毕竟,当初为了让他心软,他不惜跑进火场过。 陈森于是决定相信这是许星然计划的一环,拿起西装外套走出了办公室。 不知道外面什么时候下了小雨,绵绵密密的,似乎永远不会停。他绕着中心环区绕了三圈,最后莫名其妙地拐入了另一条道。 车子在一栋高档豪华的连栋建筑前停下,他看着上面明晃晃的“皇冠酒店”四个大字,突然想抽烟。 后座有助理给他备的衣服,无可无不可地套在身上,走去酒店五百米远旁的便利店买了包烟,又走回来。 他靠着车子抽起第一根,在心里对自己说,抽完这根就走。 然后他的脚边落了一地的烟尾,他的肩头坠满了沉重的雾霾,他也没有离开。 作者有话说: 说一万遍,不喜欢别看,雷到你我也没办法,我的xp就是这么俗这么土,找你喜欢看的,不要边骂边看了,谢谢。
第83章 是不是 抽到最后一根的时候,从透明的旋转门后遥遥出现相扶的一对人。两人差不多高,但是右边那个人更佝偻一些,脑袋重重垂下来,与身体几乎呈现出病态的直角。 陈森看到他头顶上小小的发旋,是他非常熟悉的、看过很多年的形状,神情有一瞬间的怔愣,将嘴边的烟头拿下来,手指碰到了下唇,带来半秒的冰凉,令他稍稍回了点神。 眨眼间,两人已走出了旋转门,雾霭和细雨使得世界不再清晰,但陈森就是一眼瞧见了许星然垂在身侧手腕上的、细细的道道红痕,像是一根根红线绕在上面。 胸口一空,下意识想把手中的烟送到嘴边,下一秒却看到许星然直直地栽了下去。身体的惯性记忆战胜了一切,在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跑了过去。 许星然的身体一歪,突然朝前倒,刘义反应不及,只来得及伸出手人就被对方的重量拉得一齐倒在地上。许星然压在他的身上,夏天穿得薄,对方的过高体温严丝合缝地传给他,刘义只感觉身上压了座火山,烫得他心惊。 一阵怪风袭来,眼前突然一黑,像是被什么东西拂过,身上的重量瞬间消失。刘义一抬眼,看见满身风雨的陈森,怀里抱着又红又白的许星然。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眉眼很重很黑,脊背不再像那天在酒店里那样的直,似乎许星然非常得沉,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下拉。 陈森先是被许星然比四年前还轻的体重惊到,触觉神经系统姗姗来迟,紧接着才发现他的温度高得不正常。许星然的头没什么重量地靠在他的胸口,糜红的、像染料一样粘稠的液体从他的嘴里淌出来,陈森盯了几秒意识到,是血。 刘义的反应比他快,扑过来,捏住许星然的脸颊,嘴巴被打开一道小小的口,流出来的血更多了,刘义不敢用力掰开,透过小小的缝隙,只能看到满嘴被浸烂的红。 似乎这红色熏到,刘义的眼睛也开始变红,后知后觉许星然一路不说话,原来是因为嘴里一直含着血。 手边一空,只见陈森抱着许星然向车边疾走的背影。刘义知道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刻,哪怕他一万点不想让许星然上对方的车。 陈森将许星然平放在后座,他的动作还算稳妥,刘义瞧了一眼,十分不客气地坐上副驾,陈森紧随其后坐上来。车子开得很快,车内嘀嘀嘀的警示声不绝于耳,刘义实在忍不住,还是开口,“安全带。” 陈森表情一顿,似乎才听到一样,拉过安全带系上。刘义看着他紧绷的下颌,少有地产生了可笑的情绪。 到了医院,一顿检查,刘义在门口等着检查结果,陈森到了另一边打电话。距离不算远,刘义听到陈森要电话里的人调南城最好的外科医生过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缓,是最简单的、不容反抗的命令句。迫力和威压从他身上无形地散发出来,是上位者惯有的姿态。 他挂了电话,对上刘义一直看着他的视线,陈森眼底的阴影很重,那股迫人的压力还未完全消散,刘义却没有移开眼。 他想到了过去给许星然当助理的时候,许星然让他花钱给陈森压舆论,彼时陈森的照片在网络上满天飞。刘义看过一眼,至今仍然印象深刻。 那些照片里的陈森,面容清韧,与眼前这个,南辕北辙。 对于发生在他和许星然之间的事,刘义知道的不是特别清楚。许星然并不是喜欢诉苦的人,除了那晚的醉酒,很多的话,都是他陷在梦魇里,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被刘义听到的。 许星然经常梦魇,而回回梦魇似乎还都与陈森有关,他总是重复着“樱素粉、没有”之类的字眼。结合当时的情况,刘义很容易拼凑出一些东西来。 许星然大概确实对陈森做了不好的事情,以至于让陈森如此绝情,刘义作为一个外人很难评定他们之间的事情。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他也不会再去说些什么,但陈森那时在电话里的态度是如此漠然,现在却又如此“负责”地为许星然做这做那,刘义实在不理解。 “你走吧。”他说:“不要你的医生。” 听到这话,陈森只是从手机上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随后收起手机,也不接他的话,彻底无视的态度,“我的医生需要确定——” 他说一半不说了,刘义问他:“确定什么?” 他等了一会,陈森仍然没有说话的意思,似乎和他说不上似的。 不到半小时,陈森的医生来了,那人风尘仆仆,额头的汗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急的,领口都歪了半边,还是陈森给他扶正,又领着他进了科室。 许星然的检查结果也出来了,刘义站在门口听着,门内的医生们对着几张纸你来我往地讨论了半天。期间,陈森一直耐心地站在一旁,什么也没说。 “都是些皮外伤。”医生扶了下眼镜,总结道:“养一两个月就好了,舌头的伤比较严重。” 陈森和刘义都没接话,医生只能自己接自己,“舌体被咬断一截,从伤口切面来看,应该是病人自己咬的,为了什么不清楚,不过创口已经缝合,短期内吃饭和说话会受影响,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自己咬的?”沉默许久的陈森终于开口,刘义看过去,他的眼底晦暗不明,“他咬自己干什么?” 医生们支吾着,不知道说什么,以为门外的刘义是陈森的朋友,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 他这话好像话里有话似的,刘义彻底冷了脸:“你什么意思?” 陈森直直地看着他,半分钟的样子,随后他说先出去。 办公室里医生和护士立马松了口气,一拥而出,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刘义等着他的回答,陈森站在红木桌旁,手里捻着一支钢笔,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说话,“为什么会找我?” 他说的是那通电话,刘义憋了这么久的气终于憋不住,原来人在无语至极的时候是会忍不住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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