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我不走,也不会让他走。”眼看天色渐渐暗下来,“所以我今天就回去了。” 周明赫一次性给杨云舒转了三个月的住宿费。她当然知道离开刺激源对一个有情绪问题的人是最大的帮助,就像她当初非要离婚,离开她前夫一样。 之前她一直不让张逐回去,怕周明赫的情况更糟。此时她说不出阻止的话,只咽咽唾沫:“他要是不让你进屋,你还过来,听见没?” 外面天光黯淡,屋子里一盏灯未亮,也是一片昏暗。周明赫侧躺在床上,背对房门。 张逐走进卧室,爬上床,静静躺在周明赫旁边。 身旁周明赫一动不动,只有浅浅的呼吸声,他也闭上眼睛。 躺了很久,他都快睡着了,听见周明赫声问他:“你怎么进来了?” 张逐睁开眼:“你今天没有反锁,我打开门就进来了。” “都说了我不想看见你,你真是一点不识趣,让人厌烦。” “我知道。你也说过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我要怎么做你才同意跟我分开?我真的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张逐沉默了很久,开口只说:“我还想。”
第114章 强撑 那天晚上,周明赫从凌晨开始哭。 他有意控制了声音,张逐还是被他的啜泣吵醒,并因为这压抑的哭声愈加烦躁。他辗转反侧,口干舌燥,却不敢轻举妄动。周明赫正讨厌他,要是做了什么,恐怕第二天还要被赶出去。 纠结一阵,张逐起床要去隔壁房间,手却被握住。 那些冰凉的手指引他摸上那张满是泪水的脸颊,他难得无师自通地把这理解成为一种需要。 他捧着周明赫的哭脸,替他擦眼泪,然而越擦越多,源源不断,把整只手都沾湿了。手掌再也盛不下那些泪水,他便俯下身,吮吸那些泪水的源头。 又咸又苦的味道,被他咽下,储在胸口,浇灌他干瘪的心和干涸的感情。只有这种时候,一种全新的感受会膨胀开裂,再也无法阻止它破土而出。 张逐不知道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这晚又是怎么和好的。总之周明赫没再叫他滚,也没有再说讨厌他,生活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 周明赫状态好了许多,没再有气无力、哭泣不止,或者狂躁不安、精力过剩。账号都没了,他却突然忙了起来,每天都有电话进来,一通电话至少半小时起步,还常常去杨云舒那里。 对他究竟在忙些什么,张逐也不大关心。只要他不走,或者赶自己走,就都不要紧。他渐渐放松,又把时间和精力放在自己的“事业”上了。 正值最热的暑伏,有天周明赫大汗淋漓跑回来,告诉他:“一周后有个你的采访……” 不等他说完,张逐便一口回绝:“我不去。” “你必须去。” 接下来的这一周,周明赫则要教会张逐如何应对记者的问题。这是最关键的一步,若是没让张逐学会说话,那么他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打了水漂。 但想要教会张逐对合适的人说合适的话堪比登天难度。周明赫教得困难,张逐学得厌烦,才到第二天,他就撂挑子不干了。 “我不想这么说话,采访不去了。” 周明赫也没什么好脾气:“这事板上钉钉,你不去也得去。”他拿着剧本,继续提问,“你当年什么原因故意伤人?” 张逐耷着眼皮,很不耐烦,按照之前周明赫教他的,机械道:“受害者在我年幼时强暴了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因此抛弃我离家出走,从那天起就一直有个声音叫我报仇。” “当年你才二十岁吧,年少冲动,为母报仇,人情上也说得通。不过现在网络上都对你这些过往十分关注,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 张逐猛站起来,恶狠狠地:“方守金没死算他运气好,我后悔没多给他两刀。” “你坐下!”周明赫也站起来,很是焦躁,“你不能这么说。你该说后悔那时候年轻气盛,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不然以你当年的奥赛成绩可以保送进最好的大学。虽然复仇成功,但付出的代价不光是牢狱之灾,还有自己的整个人生。 “我再问你,大家都觉得你的抽象画传递了一种十分阴暗扭曲的感觉,你的创作理念和当年的复仇心理以及童年遭遇有没有什么关联呢?” “没关联。” “这个问题之前已经告诉过你怎么回答,你复述一次。” “不想复述。” “跟着我说……我的童年一直很孤独,这种孤独的灰色成为我个性的底色,也是作品的底色……叫你说啊。” 张逐瞪着周明赫:“我不说,你知道事情不是这样。” “是不是这样,你都得这么说。”不顾他的抗议,周明赫继续提问,“下个问题,你和视频发布者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跟你算什么关系。”张逐直勾勾盯着他。 “你就说如实说,怎么传言我父亲强暴了你母亲,你误以为我们是兄弟,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又发现并不是……重点是要强调我现在的精神问题知道吗?” 张逐忍无可忍,起身离开了。 周明赫抓着剧本追出去:“张逐,你要好好回答这些问题,澄清你当年入狱的原因和细节,讲述你悲惨但天才的童年,把所有错误都撇到我身上,以最大程度引起看客的同情心,知道吗?” “我入狱的原因不是为母亲复仇……” 周明赫错开目光,不敢直视张逐的眼:“我当然知道,但你只有那么说,才能得到公众的谅解。” “我为什么要得到别人的谅解?我又没有对不起他们。” “为什么?为了我行吧!”周明赫气急败坏地,“是我把一切都搞砸了行么,是我需要你去澄清,是我想把我们的账号再做回来……” 说着他慢慢蹲下身去,抓着头发,喃喃地:“……因为除此之外,我不知道我还能做点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到,只会搞砸一切。我真是太糟糕了……太糟糕了……” 张逐居高临下看了他一阵,终是弯腰拉他胳膊:“我去,我照你的话说。”他咂嘴,抱怨,“你真的好麻烦。” 周明赫哭丧着脸:“我再问一遍,你好好回答。” 张逐被逼无奈只好顺从。 听他那一字不漏却毫无感情的念白,周明赫又打断他:“你得加点语气和感情,像这样……不对……我看你就是敷衍。”威逼过后又试图讲道理,“被销号之后根本没有媒体愿意采访我们,还是云姐把我们的经历写成了故事,感动了她的读者。也是她牵线搭桥,争取来的这一次采访。能不能翻盘就看这次,你不要这种态度。” 周明赫很着急。他急于澄清张逐身上的“污点”,急于重新把他推出去,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还能思考和有力气去做点什么的时间不多了。 之前的转换周期他都很无感,会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完成,往往是一觉醒来天就突然塌下来,情绪已经落到了谷底。 这次却不同。那天他正和张逐在外面吃饭,餐食美味,他有些兴奋地和张逐聊他的新计划。话只说到一半,他突然就没了食欲,也没了聊天的兴趣,只是惯性让他继续说话和往嘴里塞东西。意识一分为二,一部分维持着正常的样子,另一部分在往下坠落,一切变得模糊,只有失重感和呼啸的风声,直到他躺在地狱深渊,四周只有黑暗和死寂。 他这段时间的情绪真是坏透了,每天脑子里塞满了负面悲观的想法,只能挤出小小的一隅供他正常思考。他已经被死意逼到悬崖边上,随时都可能跳下。 他想把张逐赶走,叫他一个人去重新开始,却失败了。他剩下还能做的,就是将这账号起死回生,也是给张逐留一条生路。 吃药会减轻他这些负面情绪,但同时也会把他变得浑浑噩噩,大脑混沌什么也做不了。舆论给他的时间却很有限,只要热度一过,再无人讨论,张逐就会彻底从大众眼前消失。为了抓住这最后的机会,他只能强撑下去。 一周后,采访如期进行。 张逐捏着鼻子万般不愿,终究还是没拗过周明赫。记者提的问题他按教给他的话术回答,至于有些答得不好的,经过“教育”后,又重新补录了。 采访结束,周明赫招待媒体团队在丽江好吃好玩了几天,临走每人包了个大红包。他知道能不能挽回张逐的形象,扭转舆论,全在这几个人手里。 周明赫招待用了心,媒体那边也负责,发布前还特意将编辑好的文章和剪辑好的视频给周明赫过目。一切妥当之后,才公之于众。 视频发酵了几天,也找了公关合作和推送,反响却没有周明赫预料的好,他以张逐个人建的新账号也只是恢复了封号前十分之一的粉丝量。 这让他十分忧虑、自责,更后悔当时一时冲动去挑战公众的认知,落得那般下场。杨云舒却觉得这一步走得还不错,至少是个新的起点。 有了起点,还需要经营。他已经没有之前那样的心力,着急教给张逐怎么拍摄,怎么剪辑,怎么写文案之类。可惜张逐对此毫无兴趣,也不愿意学,总是呛声:“你自己会做,凭什么还要我做?” 周明赫无法跟他解释,只是气急败坏强迫他,把自己焦虑得团团转。 就在他觉得一切都走入死局时,一个陌生女人敲开了他家的门。 女人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告诉周明赫,她特意从香港过来,想跟张逐谈谈。 周明赫打量她,一身没有牌子的定制休闲西装,拎爱马仕的挎包和戴百达翡丽的手表,很是狐疑:“你有什么可以和我谈。张逐不擅长跟人交流,你和他谈也谈不出结果。” “我知啊,我看了他的采访。艺术家通常都会有些emotion和mental方面的问题啦,我好熟悉的,所以我还系想同他本人聊聊。” “所以你是?” 女人递过来一张名片:“我叫黄曼玲,可以叫我Mandy。” 周明赫低头,刚好看到名片上的title“艺术经纪人”。 【作者有话说】 虽然有点难以置信,但这篇还有个尾巴就结束啦。
第115章 分开的时候 黄曼玲在画室和张逐聊天,张逐不怎么爱搭理她。她一急,就蹦出一串英文来,张逐听得云里雾里,要叫周明赫过来和她聊。黄曼玲不让,坚持要他们两单独聊。 周明赫趁着空隙,按照黄曼玲给的名片网上搜索她的信息,以防这人和上次在大理找的那艺术经纪人一样,是个骗子。 没成想还真搜到了。简介上写着她香港人,中德混血,持有伦敦大学艺术和考古硕士学位,是国际知名的艺术品鉴赏家,并主持过多项重要艺术品的展览和拍卖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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