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苦啊,我的小孙儿命苦啊,摊上这么个没用的爹,从小到大被田家那小王八蛋打、抢钱、往身上抹泥巴,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没人帮忙出头啊……我的命也苦啊,拼了半条命生出来个祸害、窝囊废啊,白长一身大肉,眼皮子底下还让人把自个孩儿的钱给抢走了……老天爷啊,我这命咋这么苦啊,还不如一头撞死算逑啦……” “好啦,妈!”方守金抓住他妈的胳膊,“我去找姓田的把钱要回来不就行了,犯得着要死要活的。” “光是把钱要回来就行啦?”雷亲婆吊着一双三角眼,迸发出经年累积的仇和恨,“你知道你儿从小到大挨了那小杂种多少打?被抢了多少回?你知道你老娘被田家那浑婆娘扇耳光扯头发?你以为这些欺辱我们都是为谁挨的? “你要还是个男人,但凡还有点血性,见着你幼儿老母被人这么欺负,也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 “好了老太婆,你想让大方再进去?”方开国阻止她说下去。 雷亲婆没说了,方守金却沉着脸出了门。方开国追出去,叫他别做傻事,男人只是沉声回了句“知道”。 回到学校,除了引来一些好奇和疑问,便再无其他,这出走前后的日子又无缝连在一起,一如既往。 而在南泉的那些天,那些他和张逐在游乐场的尖叫和疯笑、夜晚街头的游荡和依偎,还有那种摆脱一切的自由和畅快,都像是一场梦。回想起来,还带着幻梦的缥缈和不明的悸动,仿佛变成一场奇遇和冒险,终归是不太真实。 真实的是即将期末,他也不敢再要钱补习。自行车没有了,他也不敢再要钱买车。早上一路走到学校,张逐不乐意走路,埋怨要是知道他这么善变,也不会让他把自行车低价卖掉了。 要走是他,要回也是他,方孝忠自知理亏,面对指责也不吭声。但他心里并不后悔,能做一场自由的梦,从这日子里喘口气,就已经够他细细回味好一阵的了。 下午放学,他和张逐刚走出门口,又碰见方守金在等他。 方孝忠十分不快:“你又来干什么?我叫你不要来学校。” “你自行车呢?” “……” “没骑车正好,上来。”方守金拍拍后座,“家里有点事,让你早点回,所以来接你。” “用不着。” 方守金没强迫,目光扫到张逐脸上:“顺路一块儿?” 张逐才没有那些心理负担,长腿一跨,坐在了方守金身后。 方孝忠:“……” 看起来张逐是真的一点也不介意他父亲曾对他们的母亲做过的事,方孝忠很难说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只是感受很复杂。 方守金先把张逐送到家,驮着方孝忠回去。 刚进院子,他就发现门口的狼狗对着屋里一直低吼,气氛有些紧张,不像往常。 等他进到屋里,一眼扫过去,没见自个爷奶,只看见了田兴旺和他爸。一见这克星,方孝忠就不自觉想往后缩。方守金没给他这机会,按住肩膀,把他推到身前。 “好了老田,我家小忠也回来了,这事儿怎么算,你说吧。” 只见田代明拧着田兴旺的耳朵,把儿子拖到身前,又从身后踹了他一脚:“钱,拿去还给人家,给人道歉。” 方孝忠见田代明眼泡青紫,田兴旺脸颊上还有清晰的手指印,再瞥一眼自个父亲,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田兴旺低眉顺眼朝他走来,方孝忠本能就想往后退,但他父亲就在身后死死按着他。 田兴旺双手捏着一摞红票,递给他:“其实那天的钱都被飞哥…不是,龙飞他们花了,这是我家赔你的,你数数。 “方孝忠,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 看到数年的仇敌一副窝囊样子,方孝忠心头也升起一丝畅快。他本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此时却没有一点想要原谅对方的心思。这么些年的欺辱,哪里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还清的。 尽管心头仍不畅快,多少也出了口恶气,再者双方家长看着,哪怕最讨厌的对象,也不得不给他一个台阶。 他说不出“没关系”,却也伸手去接那些钱。指尖还没碰到,突然被他爸给拉了回来。 方守金看着田代明,口气闲闲地问:“田兴旺可不止抢小忠这一回,还不算那些挨的打,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第56章 报复 田代明本就青肿的脸,脸色愈发难看:“你还想怎么样?” “不是我想怎么样,受欺负的又不是我。”方守金把方孝忠拉到前边来,“儿子,田兴旺是不是不止抢你这一回?他都怎么打你了?” 事情发展出乎他的意料,方孝忠脑子全然是懵的。 “我听说他打过你耳光?” 方孝忠还没来得及回答,方守金那蒲扇一样的手掌,已经带着风呼到田兴旺脸上。响亮的一声,印在原本就有的五个手指印上,他半边脸就像红馒头似的肿了起来。 田兴旺被这一巴掌给扇趴在地,手上的纸币也撒了一地。半大不小的混混,只会欺负比自己更弱的,遇到真正的大流氓,一声都不敢吭,连哭都忍着。 方孝忠看着这幕,只觉得脑袋也嗡嗡响。 他爸又弯腰扯起那小混混,还要动手。 田代明看不下去,上前握住方守金的手腕,急切地:“大方,他们就是小孩之间打闹,也没闹出什么事。田兴旺抢你家孩子多少钱,我们赔就是。” 方守金黑着脸,压根不理。仗着自己身高体壮,一把将田代明攘出去两米远,提起脚尖又给地上的田兴旺一脚。 “听说你还经常踢方孝忠,是这么踢的?还是这么踢的?”说着又给了他一脚。 田兴旺接连惨叫,倒抽凉气,把身体弓成了一只虾,喊起了他爸。 田代明扑上来抱住方守金:“大方,你不能这样,他还是个孩子,要被你踢坏的。小孩打架,你让小孩自己解决,哪有你这样……” 方守金壮得像牛,一个人根本拉不住。他并不在乎腰上田代明那点小小的阻拦,弯腰将田兴旺给揪起来,扭住他胳膊:“我还听说你翻方孝忠的书包,哪只手翻的?是不是这只?” 随着他越来越用力,田兴旺“啊啊”惨叫着,又“嗷嗷”哭起来,一面涕泗横流、慌不择言地求饶:“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敢了,放了我吧,求求你……”一面又惨叫着求救,“好痛……爸,爸,救我……救救我……我的手……” “方守金,你他妈放手!”田代明转而去抱着他胳膊、掰他手指,“再不放开,我报警了。你个狗日的,还想去把牢底坐穿?” “报吧,只要你不怕我出来弄死你全家。”方守金语气平常,说得轻松,“反正我烂命一条。你们这些王八蛋,趁老子不在家,就欺负我家老小,不给点颜色瞧瞧,不知道‘方’字咋写是不是?” 一听这话,田代明顿时怂了,他知道方守金这种亡命徒真干得出来。一开始就是畏惧他这种人的拳头,才把儿子带过来道歉。 “大方,你真的误会了,没人欺负你们方家老小,就是小孩子打架。你我小时候也都这样过来的。我会管教田兴旺,叫他不要再欺负方孝忠,你松手吧,孩子胳膊要断了。” 田兴旺一刻不停地嚎叫,这会儿也跟着求饶:“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过我……啊!!!” “咔嚓”一声,方守金松手,田兴旺胳膊以一种怪异的幅度翻了个转。他顿时软在地上,脸色煞白,嘴唇直哆嗦,除了嘶嘶冷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田代明蹲下捧起他儿子的手,眼里迸发出仇恨的颜色。 方守金对此满不在乎,踩过散在地上的钞票,走过去对田代明说:“还了昨前儿这两千,还差从小抢到大的五千,明天有空就给我送过来,这事儿就算了了。 “送你儿子去医院吧,小伤,花个百二十块就能接上。”方守金眼神阴鸷,“要是还有下回,我可就送他去领残疾证了。” 他顺手拍了拍田兴旺那又红又白的脸:“记得去告诉你那些欺负过方孝忠的朋友们,让他们都小心着点,可千万别在路上碰到我。” 田家父子离开,方孝忠还呆若木鸡,等回过神想跑,又被他爸一把抓住。方守金把收拾好的钱递给他时,他又举起胳膊挡,倒是弄得男人一愣。 “你干嘛?我又不打你。”方守金拿钱戳戳他,“补课费拿回来了,你拿着。” 方孝忠从胳膊底下偷看男人:“你给我奶。”说完他就跑掉了。 但没有跑远,只到院门口。他想田家父子这惨样一出去,街上的人更知道他爸凶恶歹毒,还不知道会怎么看他。 他在院子里“躲风头”,罪魁祸首似乎并不这么想。收拾收拾,又推着摩托要出门。方孝忠想劝他这会儿也别出去,但不敢。倒是男人走到他边上:“吓着你了?我以为你看欺负你的人挨揍,心里能畅快些。” 方孝忠抬起一双眼睛看他。 “可能是有点吓人,你奶要我给你出头嘛,我也不会别的。”方守金讪讪地摸摸脑门,“不过田家那小崽子以后见你都得躲着,谁要是还欺负你,回来跟我说。” 方孝忠幽幽问道:“你要把他们的胳膊也拧断?” “两条胳膊的你打不过,一条胳膊的总打得过了吧,哈哈哈……”男人大笑着出了门。钱拿回来了。 晚饭时,方守金把钱还给他妈,雷亲婆转手把钱给了方孝忠,告诉他:“甭管发生啥事,你都回来跟我和你爸说,现在有人给你出头,别在乱跑。你说你一个半大孩儿,跑丢了咋办?咱家就你一个独苗,你要是丢了,咱家的香火都断了。” 方孝忠也没想到钱还能拿回来,课还能接着补。要知道是这结果,他也不会离家出走。 雷亲婆的筷子头落在他脑袋上:“别只顾着吃,说的话你听见没?” 方孝忠捂着头:“听见了。” “大方,你明儿再送小忠去补课班交钱,这回你好好把你儿子送到。” 方守金不耐烦地:“没有人会抢他钱了。” 筷子头又落到他头上:“这是你儿子!以后给你养老送终的。你就这么当爹?你要气死我!” “好了好了,知道了。” 只安生吃了两口饭,方开国想起来:“小忠,你自行车呢?早上没见你骑,院子里也没有。” 方孝忠狠狠埋着头,心想糟了,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被抢钱不是他的错,但把一千多的自行车卖了两百五,他奶肯定不能放过他。 “自行车也被田家那崽子抢走拿去卖了,明天他爹会把赔偿送来。妈,你到时候收一下。”方守金煞有介事说道。 方孝忠偷偷看他,方守金也对他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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