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棋瑞转身便要往小洋房里去,被宋思玺拉住。 “我进去找过了,他不在家。” 老奶奶开口:“昨晚回来发现你姐姐不在家, 就匆匆跑出去了。小瑞你以后也别来了,万一那个畜生找不到你姐姐缠上你,可就麻烦了。” 老奶奶离开, 紧绷了一早上神经的江棋瑞胃间一阵翻涌,捂着嘴蹲下, 不住干呕。 宋思玺蹲到他身旁,一只手虚环在他身后,防止他摔倒。 看一眼他毫无血色的脸,想到早上江棋瑞打来电话的时间点,宋思玺从口袋里摸出常备的糖果, 剥了一粒喂到江棋瑞嘴边。 甘甜压下喉间苦涩。 江棋瑞缓缓侧过身,无声将脸埋入宋思玺怀中。 领口被打湿,宋思玺虚环在江棋瑞身后的手抬起, 安抚地轻拍江棋瑞后背。 感觉到怀中人渐渐没了动静,宋思玺才出声:“能站得起来吗?” 好一会,怀中人才抬头看他。 宋思玺抬手,放轻动作帮他擦净脸上湿润, 而后温声开口:“等我一下。” 话落,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蹲麻的双腿, 不多时重新蹲到江棋瑞跟前。 他轻拍后背, 转过脸看向江棋瑞。 “我背你。” 江棋瑞大脑一片空白, 本能地遵循宋思玺的话,缓缓爬到他背上。 高大的少年稳妥地将他背起。 江棋瑞手上握着江和雅留给他的信, 双手圈住宋思玺脖颈,脸埋在宋思玺颈间。 宋思玺背着他走出皇家花园小区,在附近找了家早餐店,带着人走进。 已经过了早饭饭点,早餐店里没什么人。 找了个僻静座位,宋思玺简单要了两笼小笼包和两杯热牛奶。 江棋瑞喝下几口热牛奶,又勉强吃了两个小笼包,便再无胃口。 他靠在宋思玺肩头,颤着手,拆开了江和雅留给他的信。 【小瑞,原谅姐姐没有勇气,当面和你说这些话。 一直以来,父亲总是说我懦弱,说我愚笨,说我无能。 幼时不管我多么努力,不管我拿多少次第一,不管我学会多少技能,父亲永远都对我不满意。 因为不满意,因为失望,因为我是失败品,所以他们又创造了你。 自你出生起,父亲将原本对我的要求加倍转移到你身上,看着你活泼善良的天性一点点被打压,我感到无比痛苦,痛苦我的无能,连累你来到这世上陪我一起受罪。 看着年少的你日日被困于方寸之地,无法快乐,没有自由,我总无可避免地想,你的苦难,源于父亲,也源于我。 所以我想,哪怕只是守护住你一点点,尽我所能给予你一点点自由快乐的时间,也是好的,却不想我自以为的保护,成为了父亲更加狠厉挥向你的鞭子。 姐姐真的很没用,对吧?】 一滴泪砸在信纸上。 “不是的。” 江棋瑞轻喃着。 泪迹模糊“无用”二字,他抬手擦去,像是要将那两个字也一并擦掉。 【也是自那时起,痛苦于我而言,开始变得无法摆脱。 我时常浑浑噩噩深陷泥淖,觉得我根本不该来到这世上。可偶尔清醒时,又会不甘心地试图将自己从痛苦中拯救。 我渐渐意识到,我也许是生病了。 我去看了医生,医生让我尝试去斩断痛苦的根源。 看着你一天天长大,我终于鼓起勇气,给了我自己一次机会。 离开家,离开父亲。 久而久之,一切似乎真的在变好。 我过上了梦寐以求普通人的生活,谈了一场普通的恋爱,像普通人那样孕育出爱的结晶。 可也许,父亲说的是对的,我果真是愚笨不堪吧,所以才会被叶怀骋那样的人欺骗。 叶怀骋,他在他的老家,原来早有妻子。 半个月前,我见到了她,还有她的女儿。 她的女儿,甚至比小洲还要大上几个月。 那是个善良的女人,淳朴,局促,见到我很是不安,我们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如果不是这次她女儿生了严重的病,她走投无路来寻叶怀骋,我们也许会一直被欺骗下去。 短短半个月,我见识到了叶怀骋这么多年来深深藏起的虚伪、贪婪和无所不用其极。 每天每天,过去如同魔咒般父亲的话语又开始萦绕在我耳边。 甚至连看着小洲,我都在想,这样与众不同的小洲,会不会正是上天对我降下的审判。 审判我的愚笨,审判我的懦弱,审判我可笑的挣扎。 他是那样符合父亲对我们的要求,没有感情,聪慧过人,永不出错。 我陷入混沌,险些犯下无法挽回的错。 还好你和小玺及时赶到,谢谢你和小玺及时赶到。 我为我自己勇敢过一次,可惜结局并不理想。 现在,我想再为小洲勇敢一次。 我决定要带小洲离开了。 等到生活稳定的那天,我会重新联系你,不用挂念我,我会努力好好生活。 小瑞,也希望你,能早日获得快乐与自由。】 一封信读完,江棋瑞强忍的泪水顷刻决堤。 他抬手拭去,眼泪却越擦越多。 直到被身侧人抱进怀中。 埋入宋思玺温暖的怀抱,江棋瑞止不住哽咽地放声哭了起来。 这是他十八年来第一次,在有其他人在的公共场合,放肆哭出声来。 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打湿宋思玺大片衣服。 很久很久,他才趴在宋思玺怀里,哽咽着安静下来。 早餐店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老板在门外准备收摊,却也没有出声赶店里的两位少年。 江棋瑞哭得一双眼睁不开,靠在宋思玺怀里,沙哑着声音开口。 “阿玺,你说姐姐会去哪里?” 宋思玺轻揉他脑袋。 “和雅姐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吗?食物、风景或是气候。” 江棋瑞头脑发胀,越是拼命想,越是大脑一片空白。 宋思玺安抚地将他抱紧。 “不用着急,慢慢想,等到你想出来,如果你还是觉得放心不下,想要去找和雅姐,我随时可以陪你去找。” · 1月31日,学校开始放寒假。 结束最后一门考试。 桌椅拖动,到处是欢呼雀跃。 “你们寒假去哪玩啊?” “玩什么玩,才休息二十几天,试卷平均一天一张,还一堆习题。” “知足吧,高三才放八天!” “欸,你们几个先别走啊!咱晚上去电玩城玩通宵怎么样!” 江棋瑞将桌椅拖回原位,安静地收拾好书包。 望向窗外,一眼便看见学校正门口早已等候多时的黑色轿车。 他垂了眸,背上书包,一个人安静地往外走去。 走到楼梯拐角,一抬眸,看见了正靠在楼梯拐角处的宋思玺。 他眸色一亮。 身旁有人笑闹着跑过,他又瞬间垂了眸。 拐角处的宋思玺率先往楼下走去。 江棋瑞垂着眸,跟在他身后,两三步的距离。 视野里是宋思玺垂在身侧的手。 他很想上前牵住,可周围到处是人。 两人就这么隔着两三步的距离,同周遭所有互不认识又刚好顺路的学生一般,毫无交集地走在相同的路上。 快到校门口,宋思玺拐进侧边小路。 江棋瑞脚步微顿,不着痕迹地继续往前走,走到轿车前,坐进轿车后座。 轿车开动。 江棋瑞从后视镜,远远望见出现在校门口的熟悉身影。 直到那身影在后视镜里再无可寻,他才收回视线,垂了眸。 他的假期和上学期间没有区别。 期末考结束后回到家,仍是安排满的课程。 而后从暑假第一天到暑假最后一天,只有除夕那天,能得一天空闲。 回到家,吃完饭,上课上到夜里十点。 洗漱,睡觉,又在第二天早晨六点醒来。 江棋瑞如同机械般起床、洗漱、换下睡衣。 换好衣服,他坐在床边良久,拿过了书包里姐姐留给他的那封信。 看过无数遍的内容,又再看了一遍。 视线最终落在最后一行字上。 【小瑞,也希望你,能早日获得快乐与自由。】 指腹在“自由”两个字上轻轻摩挲,江棋瑞抬头,看向窗外。 窗前的海棠树被皑皑白雪压弯树梢。 这样的景色他看过很多年,也许未来,会再看很多年。 看冬雪消融,海棠树在春日里开出干瘪的花朵,而后一场春雨,花朵结束短暂贫瘠的一生,又在秋日里结出酸涩的果实。 循环往复。 他与这棵从未盛放过的海棠树,永恒地被困于这一方土地。 江棋瑞低头,又重新看向手里的信纸。 指腹在最后两个字上来回摩挲,胸腔鼓动,他忽然站起,跑出了房间。 一路飞奔,跑到一楼,打开大门,撞上了正在门外扫雪的管家。 江棋瑞脚步一顿。 管家看他一眼,很快又重新低下头,视若无睹地继续扫雪。 江棋瑞走出几步,停住,转回身看向管家。 “为什么要帮我隐瞒?” 管家停下手中动作,这才重新看向江棋瑞。 他微欠身:“过几个月,我准备回老家了。” 江棋瑞看着几步远处鞠着身的人,这才发现,不知在何时,管家两鬓长出了白发。 7岁那年游乐场事件后,他一直没再好好看过管家。 年迈者轻叹一声:“想在离开前,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少爷要出门很久吗?” 江棋瑞没有回答。 管家也没再问:“我带您出去吧,带您到能打车的地方,少爷现在,想必已经学会打车了。” 江棋瑞呼吸一轻,仍是没有开口。 管家将扫帚放到一旁,领着江棋瑞慢慢往庄园外走去。 走出庄园,走到车辆通行的道路旁,他再次欠身:“先生回来前,我会提前告知您的。” 拦下出租车,坐上车。 车辆远去,江棋瑞坐在车里回头看了一眼。 远远看去,管家的身影显得格外佝偻。 他立在雪地里,没有马上离开,直到江棋瑞再看不见他。 车开到宋思玺家别墅,用了整整一个小时。 江棋瑞下车后一路狂奔,心脏前所未有地蓬勃跳动着。 跑到宋思玺家门前,按响门铃。 等待的几秒里,他又不自觉变得紧张。 清了清嗓子,拍拍冻僵的脸。 门打开,见是宋思玺,江棋瑞双眸一亮。 他迫不及待开口:“阿玺,姐姐喜欢海!” 话音刚落,就见宋思玺身后钻出个圆溜溜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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