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陆瑞安的背影消失在花海外的垂丝海棠后,祁扬才终于解除桎梏,可他最终还是没有跟上去,怕因为自己影响陆瑞安的工作,百般纠结下,婉拒了路上几个朋友的邀约,在湖边落寞地吹了一下午风,赶在晚宴开始的时间赶回餐厅。 不知道是不是洛明起的刻意安排,陆瑞安就坐在他身旁的位置,而祁扬隔了大半桌人坐在陆瑞安对面。 晚宴期间,众人说说笑笑,吵着要听洛明起跟沈芷薇的恋爱故事。陆瑞安始终安静听着不曾做声,也始终没有将目光投给祁扬。 祁扬心里烦闷,心不在焉地被跟着旁人一同喝酒,自己也不知道灌了多少杯下肚,喝到后来,众人举杯共饮,他站起身,感到脚下像踩着浪涛,身形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察觉到他异常的朋友连忙扶住他,朝洛明起示意,洛明起叫来庄园里的侍应生送祁扬回房间。 祁扬没有挣扎,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陆瑞安的方向,可直到他不死心地被扶着走出餐厅,陆瑞安也没有朝他瞥来一眼。 “他好像喝醉了。”洛明起不经意地扭头问陆瑞安,“我没细数,粗略看他喝了得有半瓶白的,又喝了两瓶红的,不会有事吧?” 陆瑞安一听,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他终于抬起眼望向早已没人的门口,眼底落下一层担忧,迟疑地摇了摇头。 ——祁扬酒量好,喝酒不上脸,一向在酒桌上应承得爽朗大方,不然也不能让他的顶头上司如此忍耐他的脾气,还时时带他出去应酬喝酒了。 酒量好是一回事,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陆瑞安怕他喝多了伤身体,总是在家里常备着醒酒养肝的药。现如今,这样的事轮不到他来牵挂。 陆瑞安不表态,洛明起悉数将他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 晚宴结束,陆瑞安习惯地留到最后陪洛明起、沈芷薇这一对准新婚夫妇安顿客人、做收尾工作,顺手帮着工作人员收拾桌椅。 “瑞安,你先回去吧,来的都是朋友,大家都怎么高兴怎么来,你好不容易放个假也休息休息。”洛明起叫住陆瑞安。 “辛苦一天的是你俩,你好不容易定下,也算是了结姜阿姨的一桩心事。”陆瑞安给沈芷薇递上红包,“是给你俩的祝福,得收下。” 沈芷薇闻言,也只好接过来,她有些无奈地朝陆瑞安笑笑:“太破费了。你是明起的发小,也就是我的朋友,不应该这么客气的。” “就是关系好才更应该给,”陆瑞安回以笑容,“平常上班抽不出空,你俩之前谈恋爱的时候咱们见面的时候不多,明起又是我妈的干儿子,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要是有时间咱们争取也多聚聚。” 沈芷薇同洛明起对视一眼,认真地点了点头:“好。” “快回去吧,”洛明起拍拍陆瑞安的肩,不知有意无意地提醒,“晚上吃饭大家都喝得上头,你胃不好,看看需不需要找这里的工作人员要点解酒的药回去?” 陆瑞安正想说不用,脑子里却不留神地飞快划过一个提前离席的身影,话在嘴边临时转了个弯儿:“行,那我去问问。” 他顺利找到值班的工作人员拿了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祁扬的房间,原本以为工作人员好歹会验证一下他的身份,不料对方和他确认过房号和姓名后便没再追问别的,告知他祁扬的房间就在他隔壁。 这实在是太巧了。 陆瑞安没来由地眼皮一跳,觉得这巧得蹊跷。他没追问,带着药往回走,在夜风的催促中不知不觉加快脚步,心中不断地挣扎纠结着——他要敲开门把药给祁扬吗?还是直接放在门口、再拜托洛明起给祁扬打电话让祁扬去拿? 他的纠结随着猝然停下的脚步在寂静的夜里消散。 啪嗒。 头顶的廊道灯感应亮起,陆瑞安清晰地瞧见倚坐在门前昏睡过去的男人。 祁扬为什么会在他的房间门口坐着? 陆瑞安迟疑地蹲下身,轻轻拍了拍祁扬的肩膀,试探地唤他名字:“……祁扬?” 他的声音仿佛是从天边而来,穿过重重浓雾如梵音降落,在祁扬混沌的神经上倏然一拨,将祁扬惊醒过来。 祁扬猝不及防地如此近距离和陆瑞安面对面,下意识想后退,不料身后就是门,硬生生撞了上去。 他吃痛地闷哼一声,却不敢表现出来,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紧盯着陆瑞安,不由屏住呼吸。 ——该怎么和陆瑞安解释,自己鬼鬼祟祟在他门口停留的行为呢? 祁扬忐忑得出了一身冷汗,岂料陆瑞安压根不问,只是平静地就着弯腰的姿势去扶他:“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祁扬脱口而出。 陆瑞安似乎被他的声音惊了下,担忧而隐秘地快速打量他一眼,犹疑地蹲下身,一边搀着他胳膊扶他站起来,一边道:“那我送你回房间吧。” “不要!”祁扬急得脱口拒绝,一把反握住陆瑞安的胳膊。 陆瑞安手上一顿,撩眼看他。 “我、我……”祁扬讪讪地松手,“你有东西落下了,我来还你。” 陆瑞安眼中升起疑惑:“什么?” “能进去说吗?”祁扬厚着脸皮往陆瑞安房间里望了一眼,按在门上的手指紧张地蜷了蜷,“我没别的意思。” 陆瑞安面露犹豫,但他一向不擅拒绝人,此时面对声音嘶哑的祁扬也如此,于是他侧身让开路,低下头说:“好吧。” 祁扬心里一松,忙不迭地跟着进屋。 陆瑞安给他倒了杯热水,朝祁扬示意沙发,又把药放在祁扬的手边,自己则在祁扬对面坐下。 祁扬捧着水杯,规规矩矩地并腿坐着,悄悄环视屋内陈设,果然捕捉到桌上的几本教学手册和办公电脑,心里庆幸白天还好没有去打扰陆瑞安。 “是什么东西?”陆瑞安看着祁扬,问询的声音很温和。 祁扬放下水杯,犹豫少顷,摸出只黑色丝绒盒子,递给陆瑞安。 陆瑞安不明所以地接过,打开盒子瞧见里面的两枚铂金对戒。 “这不是我的东西。”陆瑞安把盒子盖上,放上茶几推向祁扬,“你给错人了。” “不,这就是给你的。”他越是平静,祁扬就越着急,忍不住往前倾身,“当初求婚的时候,我没准备,所以后来补……” “对不起。”陆瑞安心平气和地截断祁扬的解释,在祁扬眼巴巴看向他时还能朝祁扬回以宽慰的笑,“我知道,是因为他们都起哄,你才会求婚,这件事是我的错,我明明应该弄明白那只是玩笑话,我不该答应、让你骑虎难下。” 祁扬一怔,像是没听懂他的话:“你为什么要给我道歉?” 陆瑞安话音微顿,悄悄地瞥着祁扬的神情,陷入某种小心揣测的本能。祁扬此刻的不稳定状态让他意识到和祁扬讲道理无异于反复激怒祁扬,他不再作声,不做反抗地低头等待着祁扬接下来的诘难。 他的不回答让祁扬脑子里嗡嗡作响,太久没得到完整休息的脑子习惯性地要进入到先发制人的攻势中、用攻击性来建筑自我防御的壁垒。 祁扬霍然起身,骤然扑面而来的酒气推得陆瑞安下意识后退,脚下被椅子一绊,踉跄着跌坐榻榻米旁的台阶上。 他刚想撑着床沿爬起来,祁扬忽然蹲下身,他喝醉了酒,身体不稳地晃了下,两只手分撑在陆瑞安身旁的台沿上。 这距离太近,甚至能感受到彼此交缠在一起的炙热呼吸,陆瑞安被他的气息烫红了耳根,不得不向后退避地仰身。 醉酒的祁扬敏锐异常,他的目光随着降下的灯光落在陆瑞安颜色浅淡的唇上,他忽然感到喉咙里传来的一阵火辣辣的燥渴干涩。 祁扬闭了闭眼,反复压制自己才没有紧逼过去,一字一句问陆瑞安:“为什么给我道歉?陆瑞安,你刚刚的话什么意思?” “……”陆瑞安深感棘手,熟悉的无措和压迫感再次袭来,他垂下头,被祁扬的身影笼罩住,实在不知道应该回答什么才能让祁扬满意,于是他放低声音转移话题,“你晚上喝得太多,先把药吃了吧。” 祁扬压根听不进去陆瑞安的顾左右而言它。 他俯下身,越来越近的呼吸让陆瑞安不堪忍受地扭头避开,感受着炙热的气息在他耳畔滚烫地坠来: “五年前,我向你求婚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第50章 蓄念六·求婚 (3) 陆瑞安眉头紧蹙,目光闪躲,紧抿着嘴唇不肯出声。 他不明白祁扬为什么突然发作、又为什么会突然问及这个问题、更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回应才能顺利脱身,本能地去回想是自己刚刚的哪一句话、哪一个词踩中祁扬的逆鳞,惹得祁扬不悦。 ——明明他已经尽可能退让,为什么还是会这样? “……他们起哄,我拉不下面子,才给你求婚。在你看来也是这样的吗?”祁扬不肯放过陆瑞安,步步紧逼着追问。 对于此事,他心中长久地拧着结,咽不下也吐不出—— 五年前的四月十号,正好是钟琳月的生日。祁湛以生日宴请为由邀来两人身边关系最亲近的亲友,请化妆师给钟琳月做妆造,水到渠成地在宴会上求婚。 这一段强强联手的婚约在身旁所有人看来都是天作之合,见证全过程的陆瑞安和祁扬也在现场送上祝福。 现场的亲友大多是祁湛和钟琳月交好的同学朋友。恰好陆瑞安和钟琳月都是同一届的学生会成员,学生时期交情还不错,交际圈子自然有部分重叠。更别提作为祁湛弟弟的祁扬在其中因着年纪小,是团宠一般的存在。 钟琳月挽着祁湛微笑着向众人敬酒示意,现场气氛热闹异常,不知道是谁先打趣到了祁扬头上。 “阿扬,看看你哥多厉害,愣是等着你嫂子把三年的研读完就马上求婚,生怕被别人撬走。你什么时候能带来个镇得住你的厉害角色让我们瞧瞧?” 这原本只是寻常玩笑话,是无论亲戚还是朋友间的话题涉及婚嫁事宜时,总要烧来的一把殃及池鱼的火。众人起哄之际,没有人真的想要获得这个问题的具体答案,祁扬随口糊弄过去就行。 祁湛和钟琳月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站在陆瑞安身旁的祁扬。 钟琳月掩唇轻笑,就连祁湛也笑着用玩笑的语气对祁扬说:“阿扬,没关系的,你未来要是孤家寡人,哥哥这里永远给你留碗饭吃。” 被逗急的祁扬会气呼呼地反驳些什么话,祁湛心里是有预料的。他虽然一直都以严兄的标准看顾祁扬,但也清楚弟弟本性不坏,只是叛逆期长、脾气。 祁扬没流露出生气的苗头,也没和祁湛呛声。 他眉梢一挑,不服气地大声吵嚷起来:“谁说我没有人要的,我今天就求婚一个,包准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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