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理解这篇小说的主题,最重要的是从背景出发。小说的背景是美国南北内战后……” 宋明晓的胳膊单薄地支在桌子上,偏过头去看蒋越,不小心把蒋越的教材推到了地上。他的困意瞬间烟消云散了。 但两个人谁都没有去捡教材。 蒋越还在继续输出,他的声音非常好听,呼吸间能与心跳同频共振:“美国南方文明与北方文明的冲突,归根结底代表着传统与进步的冲突……” 宋明晓像是从一个迟钝的梦中醒来,他完全听不清蒋越在说什么了。 阶梯教室的顶光下蒋越的睫毛纤毫毕现,他的瞳仁其实颜色不深,所以作为对手时,蒋越这双淡淡的眸子里似乎只有对败者的戏谑与怜悯。 而宋明晓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像此时一样庆幸自己有这么好的视力。他好像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过蒋越。同样的一双浅色瞳孔里如今洗去了一切杂质,蒋越的骄傲与高不可攀不复存在,宋明晓的自卑与压抑好像也可以埋藏在心底。 或许蒋越许诺给他的,就是一个纯粹的、没有杂质的未来。 也许他应该至少试着相信蒋越一次。 “诶,你还在听吗?” 蒋越伸手在宋明晓眼前晃了晃,看后者几乎没有反应,又伸手捏了捏宋明晓的耳尖——他俩前排的那位姑娘已经开始双手捧心恨不得大喊一声——王崇瑄也以一种非常哥特的眼神看着他俩,几人的注视下,宋明晓缓慢呆滞地回头: 显然,他没听。 蒋越好脾气地叹了一口气。蒋越向来以脾气不好著称,任谁来看他都是被夺舍了,可见此人的双标程度已经令人发指,缓缓说道:“总之就是这三个主题……” 总结又重复了一遍,蒋越眼睛一转,问:“考不考虑主动回答一下老师的问题?” 宋明晓大惊!果然他一次都不该相信蒋越的!! 也许是他这副把社恐挂在脸上的样子,让人于心不忍,蒋越好脾气地握着宋明晓的手,语重心长地嘱咐道:“其实回答一次问题,最多也就1分钟左右的时间,120个英语单词、七八句话而已,你现在已经有了三个pillar point了——每条只用再说一点点,你就完成了一个完美的回答!” 宋明晓还在挣扎:“蒋越哥……有没有可能这不是一个算数问题……” 唯独此刻宋明晓再次恨起了他这位精分队友的铁石心肠。偏偏又在这个时候,白发苍苍的翟教授双手一合:“End of the disccussion time!”【“讨论时间结束!”我下面又要开始写中文了,反正看英文对话除了水字数也没什么意思是不是……】 翟教授操着一口纯正无比的伦敦腔,这位优雅的老年绅士睁着他矍铄的大眼睛,开始从他的一百多名学生里随机挑选幸运观众:“有没有同学想要分享下自己对于主题的想法?” 大部分学生都在呆若木鸡地装死。 反正他从来都点名前两排。 第三排开始他就看不清。 王崇瑄几次跃跃欲试地想举手,在蒋越锋利的眼刀威胁和宋明晓炽烈的眼神鼓励下,最终作罢。 他们三人眉来眼去,大胆先锋,想不被发现那是不可能能的。 助人为乐的翟教授觉得他们绝对是有什么东西想说,因此非常乐意给他们这个机会。 而且,第三排那位,好像还是那个背景很有来头、乖巧可爱、学习成绩又巨好的蒋越? 没有老师会不爱这样的学生好不好! 翟教授自信满满伸出手点人—— 但他认错人了。 嗯,反正他从第三排开始就看不清。 ——只见翟教授精准地从三人的范围中,选中了宋明晓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那就请你来作答吧,跟大家分享下初步的想法就好…… ……蒋越同学!” 宋明晓本来在非常紧张的条件反射中,几乎是看到翟教授的手就从座位上蹦了起来。然后在站直身体的一瞬间,听到了翟教授叫他…… 蒋越。 他懵了。 蒋越本尊懵了。 教室里六十位英语系同学和一百六十位吃瓜群众懵了。 这个时候点出教授认错了人了,对于这位视力不佳的教授实在过于残忍。而宋明晓本人又没周吴正那种巨厚的脸皮,又不能当场坐下。 宋明晓站着懵懵地看向蒋越。 蒋越已经回过神来。宋明晓看着蒋越那个“如果你回答不好辱没我的名声就去死吧”的眼神,心中大恸—— 这他妈才是标准的血腥爱情故事!
第22章 替身使者 偌大的阶梯教室里,站着的翟老师和宋明晓,一脸深情缱绻看着宋明晓的蒋越,和一众刺激吃瓜、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的学生。 宋明晓试着张张嘴,大脑一片空白。他好像被施展了什么噤声禁言又定身的法术,一只麻瓜一样僵硬着身体。和上学期期末的辩论表演赛,他挂在讲台上的那一刻一模一样。 距离宋明晓上次在课上被点名回答问题,差不多已有三个月的时间。 距离宋明晓上次在课上主动回答问题——作为一个天生i人加社恐,他就从来没主动过! 都怪自己太过精神紧张!完全是自认“蒋越”这个身份而导致的飞来横祸!时间紧迫,来不及埋怨自己,宋明晓试图让自己生锈的脑袋吱嘎吱嘎转起来,去组织问题的答案:蒋越好像刚刚对自己说过来着?他说的是什么来着? 人在应激状态下的记忆力就可以这么差。明明就是两分钟前蒋越对他说过的话。关于这篇小说的中心主题,他是一点也没记住。脑子中不停回荡的却是蒋越的另外一句: “其实回答一次问题,最多也就1分钟左右的时间,120个英语单词、七八句话而已……只用再说一点点,你就完成了一个完美的回答!” 他不需要完美,他只需要此刻能够应答。 蒋越深深看了他一眼。电光石火间,两人相错的眼神,仿佛回到了曾经的辩论台上。但此刻蒋越的眼神是不同的,没有敌意、没有差距、没有巨大的阶级鸿沟……那样温柔的、认可他的眼神,这是他的队友啊…… 队友会永远站在你的身边。并在你需要冲上台前的时候,站在你的身后。 这一刻目光的交错是那么快,也许只有半秒不到。又过了两秒,宋明晓还是没能想起蒋越主他的那三个pillar point。 他看见蒋越的焦虑,似乎想要站起来自己说。 宋明晓在课桌底下,把自己的手覆在蒋越的手腕上。那是一个无声的肯定,我可以的。 指尖的温度相处的一刹那,教室窗外微风扬起金黄的树叶昭示着这是一个那么灿烂的季节。去年这个季节入学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对未来充满向往的年轻学生。好像模糊的记忆一瞬间都回来了。宋明晓突然想起自己几天前在初读《献给艾米丽的玫瑰》这篇文章时的想法,他要说出来。他要现在说,慢慢地、条理清晰地说。 “这个故事首先反映了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冲突,展现了艾米丽小姐如何被旧时代的价值观所束缚,同时又无法适应新时代的变迁……” “她的孤独和与社会的隔阂,不仅是她个人悲剧的写照,也是社会变迁中个体处境的象征。” “此外,对过去的执着和对爱人记忆的保存,揭示了人类对永恒记忆的渴望以及对死亡的恐惧……” “作者福克纳通过艾米丽的故事,探讨了个体如何在社会和时间的长河中寻找自己的位置,以及这种寻找对个体心灵的深远影响……” 【请列位脑补,回答用的是英语,用英语答文学题真的挺难的……】 说完之后有一点如释重负。最后一个音节从唇齿间发出了,宋明晓竟然觉得口腔中有一点苦涩,心跳在耳边像擂鼓一样砰砰作响。 他竟然发言成功了,并且是在“死对头”蒋越就在旁边看着的情况下。 这时宋明晓才发现,直到他坐下的时候,他的手依旧和蒋越的手微微接触,少年手腕骨节分明又微凉的触感,像是夏天的冰可乐,清爽又给人镇定的安心。 不知道为什么,宋明晓的脸微微发烫。坐定后,赶紧把手抽开了。 后半节课两人上的食髓知味。宋明晓耷拉着脑袋,连翟教授对他那番发言的大肆赞赏都没听进去。前排的王崇瑄和那位姑娘总是找各种机会回头,以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俩。也许教室里还有更多默默注视着这里的他者,不知道他们是什么眼神,宋明晓看不见。 那种诡异的沮丧感攥得他心脏发疼。肾上腺素飙升的兴奋感褪去,他开始怀疑刚才能够流利对答的自己其实是幻觉——那个丧丧的、失败了一万次的宋明晓,绝对不可能给出这么完美的回答。 他刚才所做成的一切,都好像是被“蒋越”这个名字赋予的神奇魔法。翟老师的友善的目光、对他的鼓励,也是因为把他错认成了蒋越,毕竟后者这个名字才代表着英语系高不可攀的神话。 现在魔法消失了,他变回了十二点钟声后匆匆逃走的灰头土脸的灰姑娘。 时间再次变得漫长,努力挨到了下课。蒋越明显有什么话想说,一头灰白头发的翟教授却抢先一步,把宋明晓叫到了讲台前。 宋明晓开口都带着颤音:“老师……” 翟教授笑眯眯的,镜片背后半清半浑的眼睛看着他:“不好意思啊,刚才上课眼花,叫错你名字了,你不是蒋越,对吗?” 果然是这样。宋明晓扯出一个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做作:“啊没关系没关系,其实我也是有点紧张,没听清才会……” “你叫什么名字?” 翟教授打断。 “啊,我叫宋明晓,也是大二英语系的学生,方向就是文学。” “我记住了。” 翟教授把书本一夹,点点头,“很好听的名字,回答问题的表现不错,我以后也会更加关注你。” 翟教授走后,宋明晓还在原地反应了许久——他被夸了?还被认出来了?而且是作为“宋明晓”这个人真真正正被认可了? ——有一点梦幻到不真实。 这一刻,宋明晓莫名想起他刚入学的时候。那时因为他外貌出众,经常和外貌同样出众的蒋越一起被人提起,相提并论。相提并论就会有认错的风险,甚至他还收到过女生的情书,不过那本来是该给蒋越的,却塞到了他这里。 但过了两三个月后,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一个从外表、履历到能力样样顶尖的梦幻级学神,一个只有皮囊能看得过去的、胆怯懦弱可悲的普通人,老师和同学们很快就把他们两个分得很清楚。 直到在这学期,他们二人以一种错位又奇怪的方式走进了彼此的生命。 ……成为死对头,成为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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