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毅文?”周钧南突然想起来什么,在院子里到处走,“正义!” 他刚刚没顾得上郑毅文。周钧南这时候后知后觉地想,他怎么把这小子给遗忘了……但他人呢?周钧南在院子里没见到他,又跑到楼上去找,依然没有。他走出去一看,杨悠乐的车还停在这里。 “郑毅文!”周钧南继续喊他的名字。 郑毅文能躲到哪里去?周钧南混乱地想,他会不会是生气了?因为自己没顾得上他吗?话又说回来,他真的是来送“外卖”的吗?时间也太早了…… 周钧南又绕到他家后面去看,此时刮来一阵属于夏末早秋的风,“哗啦哗啦”吹动着那几棵生长在一起的树。郑毅文坐在树下看书,很像周钧南第一次和他埋葬麻雀的那天。 “我喊你怎么不理我。”周钧南舒了口气,慢慢地朝郑毅文走过去。 郑毅文这次看书没有拿倒,但好半天都不翻页,明显没有读进脑袋里。周钧南一直走到他的面前,对他伸出手,笑着说:“别坐这儿,我们回去玩塞尔达啊。” 郑毅文合上书,忽然将脑袋靠了过来,额头蹭了蹭周钧南的手心,他低头轻声问:“周钧南,你什么时候走?”
第28章 去你小时候想去的地方 问得好。他什么时候走? 昨晚送走宋时晨的导演朋友时,他们就在不经意间聊过这个话题。 盛泽辉的主张是:“你跟我们一起走,周钧南。” 一起来一起走,安排得非常合理。 然而周钧南始终没有搭话,内心充满着一种焦躁不安的抵抗感,最后说:“我过两天走吧。” “啊?”宋时晨不理解,“你怎么这么不合群!” 大猫和冷冷坐在一块儿吃冰激凌,陈航在刷手机,几人听了都一起看向周钧南。周钧南有些无奈地说:“……暑假还没结束呢,我再待几天呗。” “玩疯了你……”冷冷笑道,“回去之后打算做什么?” 这个问题终于还是来了,周钧南没想到周德明没跟他聊这个,反倒是大一点的朋友们先“拷问”了他。 他靠在沙发上,怀里抱着抱枕,慢慢地说道:“考研已经差太多了……算了,直接找工作吧。” “你还需要找工作?”盛泽辉有点儿好笑,“你爸公司你直接接手不好吗?反正以后也都是你的。” “不好。”周钧南说,“那我更没自由了。” …… 回忆里的昨夜渐渐淡去,周钧南不打算和朋友们一起离开,便在这个忙碌的清晨留了下来。 可是,连郑毅文都在问他什么时候走,看来夏天是真的要结束了。 周钧南有一刹那的走神——他以前做过一件很怪的事情,没有人知道,但他现在想要告诉郑毅文。随后,周钧南蹲下来,并没有挪开手,反而和郑毅文平视,双手一起摸了摸郑毅文的脸颊,他说:“正义,我想到以前的一件事,你想听吗?” “嗯。”郑毅文抬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周钧南。 “是这样的……”周钧南说,“以前有一年……” 以前有一年,或者说,以前的很多年,他总是一个人。 暑假大多从六月下旬开始,那时候天气逐渐转热,他和老爸周德明住的城市更是热得稍早一些。周德明刚做生意那阵子,总是在这样的天气里依然西装革履,带着大份小份的资料出去谈合作。那些年,周钧南还在上小学,和周德明租一间老校区里的二室一厅,每天醒来后只有缓慢旋转的风扇。 灰色的阳台、嗡嗡作响的老冰箱、浴室里的瓷砖发黄、客厅里的电视信号很差……屋子里空荡荡的,他喜欢打开电视,让电视节目发出的声音陪着他。 周德明留给他一个便利本,上面写有各种人的联系方式。楼下张阿姨的,门卫李大爷的,对面小饭店老板娘的……周德明总是说:“男孩子,长大了啊,一个人玩儿吧。” 周钧南说:“好。” 他是被“放养”长大的。 周德明实在太忙了,忙到周钧南也在逐渐习惯和理解他。作业本上的家长检查签字,周钧南早就模仿得天衣无缝。家长会,是花钱请邻居阿姨帮忙,阿姨很认真,还会做笔记。节假日、暑假、寒假……每一个假期,周钧南都是一个人。 然而,小升初的那个暑假,周德明许诺了要带周钧南出去玩儿一次。 具体去哪儿他已经忘了,但那份盼望的、激动的、快乐的心情周钧南还一直记得。他和老爸一起打包行李,一会儿要拿这个,一会儿要拿那个,周德明一边抽烟一边笑着看他,说:“臭小子,你搬家吗?” 他们是开车出去的,但路上遇见了堵车。在服务站,周钧南和老爸一起下来吃泡面,两人一起被路边的蚊子攻击,天边的日落却很温柔。 接着,周德明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周钧南看着他爸走到一边去接电话,太远了,他看不清周德明的脸,只剩一个男人的背影。 周钧南知道要发生什么了。 果不其然,周德明踌躇一会儿,摸了摸周钧南的脑袋,尽量语气温和地说道:“南南,爸爸下次再带你出来玩儿,这次先回去好不好?你王叔叔那边有点儿急事,爸爸要赶回去。” 他说了“不要”和“不好”。 他发了很大脾气,他被周德明塞进车里,他开始咒骂。 最后,他开始哭泣。 对于一个小孩儿来说,没有什么比暑假更重要了。 他们开着夜车回去,城市郊区有一段很狭窄的路,路两边都是茂盛的树林。周德明一言不发地开着车,周钧南的眼泪也早已不再流。他看向黑漆漆的窗外,远处亮起闪烁的灯火,从树林的间隙里不断和和周钧南的视线相遇,而他们的正前方,车灯照亮了那些寂寞的树,不停向后,不停远离。 周钧南在心里对自己说,记住这个画面,记住这个晚上。他不断地在心里念着,不停地闭上眼睛让这个画面留下来,后来过去十几年,他真的还能记得那一切。 只是,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周钧南也不知道,因为,后来他也不是很需要周德明了。 郑毅文十分安静,他很专注地听周钧南说话,没有打断他一丝一毫。周钧南说完后才笑起来:“这可能都不算故事,就是我一个回忆,不知道为什么记了这么久。” “它现在还在你的心里吗?”郑毅文轻声问。 周钧南说:“在,一直在,只要我想,我就能重新回到那个晚上。” “只要对自己说,不要忘记,就会一直记得吗?”郑毅文问。 “对于我来说是这样的。”周钧南微微笑起来,“只要你认真地去记。” 郑毅文扬起嘴角,嘴唇动了动,看着周钧南说:“那我不会忘记你。” 周钧南说:“不要贪心,正义,选一个你最难忘的画面记住就行。” 郑毅文说:“但我想记住全部,我是一个贪心的人。” 周钧南和他并肩坐在一起,两人的身体靠在一起,能够感受到互相的体温。那么温暖,终于不再是孤单一人。 周钧南低头笑了笑,喃喃道:“你记住我做什么?” “因为我……”郑毅文艰涩地开口,“因为我……” 不知为何,周钧南忽然害怕地打断了他,轻声说:“别说。” “……什么?”郑毅文愣在原地。 周钧南转过头,道:“还是别说出来了,正义。” 别说出来。 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也不知道这即将彻底改变你的生活。 周钧南想,他为什么不可以让时间就此停留,那样的话,他可以和郑毅文一起,永远地生活在兔子洞里。 两人继续坐着,在树下,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郑毅文最先动了动胳膊,然后手撑着地站起来。他很高,站在周钧南的身边,他把手递给周钧南,周钧南握住他的手心,郑毅文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郑毅文说:“所以……当时你们想去哪儿?” 周钧南反应过来,但不知道郑毅文为什么要这么问,只是说:“哪儿?我和我爸吗?” “嗯。”郑毅文说。 “海边吧。”周钧南随口说道。 “这里没有海。”郑毅文想了想,有些失望地说,“这里离海很远很远。” 周钧南说:“你……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可以吗?”郑毅文灿烂地笑,“我们一起去你小时候想去的地方。”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把周钧南面前的郑毅文照成了金色。他是如此年轻又英俊,但和周钧南最初记忆里的那个郑毅文已经稍有不同,但那又是因为什么而改变? “那……”周钧南把手机拿出来,打开地图,“海边真的太远了,我们去湖边吧,要先去市区,再打车过去。” “好。”郑毅文点点头。 “喊上你姐?”周钧南扬了下眉头。 郑毅文很好脾气地笑道:“都行。” 周钧南也笑道:“我是不是带坏你了正义,你也开始想一出是一出了吗?” 周德明没有给周钧南一个童年,他牺牲陪伴的时间换给他优渥的生活条件,让周钧南养成了随性懒散的性格。也许在周钧南出柜后,周德明会有过后悔,会揣测是不是自己再多关注一点周钧南,儿子就会变得“正常”。可一切都没有如果,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必然发生的,只是为了让周钧南遇上郑毅文而发生的。 “那这样,你回去拿东西。”周钧南习惯想做什么就去做,这会儿真的被郑毅文的提议勾起了兴趣,“不用带很多,身份证和手机带上就行,然后……我过去找你。” “好。”郑毅文没有异议,回去动作迅速地骑上车,“我等你来。” “嗯,我很快。”周钧南对他笑。 郑毅文飞快地骑车走掉,周钧南爬上楼梯,在房间里翻箱倒柜。他找到被赶出家门时老爸扔给他的蓝色背包,往里面塞上东西,又换上那天的衣服和球鞋,仿佛在做一个小小的告别。 房间。这个房间已经比刚来时多出许多生活的痕迹,周钧南背上包,关上门的时候看了一眼,心里莫名地涌起一阵惆怅。 他没有耽搁太久,果断地锁上门出发去郑毅文家。周钧南是跑着去的,到达目的地之后有些气喘吁吁地停下,手撑在膝盖上,再抬头便看见郑毅文也背着包,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裤,戴着鸭舌帽走出来。 一直等郑毅文走到周钧南面前,周钧南问:“你姐不来?” “不来。”郑毅文摇摇头。 “我们可能明天才回。”周钧南又问,“你跟家里人说过了吧?万一要过夜的话?” “说过了。”郑毅文说。 周钧南放下心来,和郑毅文一起等车。两人钻进车里时周钧南才有一点实感,他竟然……竟然要和郑毅文单独去市里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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