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紧紧束缚着四肢,他被死死压在地上,动弹不得,血迹混着汗水流进眼睛,辣辣地疼,什么都看不清。 裴灼没吭声。 安静须臾,那人似乎弄清了状况,语调缓和不少:“发.情期?怎么出来乱跑,你家大人呢?” 裴灼还是没吭声。 …… 实验体……是见不得光的身份。 他记得年幼时那些突然闯入的人,还有全副武装之下的那双眼睛,充斥着冷漠、畏惧、厌恶……宛如在看一个怪物。 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仿佛无数张嘴巴在那里一张一合,嗡嗡地说—— 我们是来救你的。 当时自己在做什么? 好像只是刚刚通过了一项试验,杀死了房间里的另外17个实验体,站在血泊里迷茫地看着他们而已。 想活下来又有什么错呢? 裴灼不觉得自己有错。 后来又听说,偶然得到解救的那些实验体,最后都被秘密地销毁了。 阳光底下的世界不接受怪物的存在。 小怪物也不允许。 因此他不能说,也无话可说。 …… 腰间忽然传来些微凉意。 短衫被撩了起来,露出少年的腰,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劲瘦且漂亮。 裴灼猛地挣扎一下,又被一只手轻易压回了地上。 半边脸挤得变了形,被迫紧贴着掉漆的地板,松木味萦绕鼻尖,他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是从牙关间吐出一口滚烫浊气,紧绷着的力气也随之松懈。 微垂的浓密眼睫如鸦翅敛起,轻轻划过苍白泛红的脸颊。 “……027?” 昏过去前,他隐约听见了这么一句。 …… …… …… 再次醒来的时候,裴灼以为自己在做梦。 陌生的枕头,陌生的房间,还充斥着一股非常、非常香的味道,三分鲜七分辣,热气腾腾,哧溜作响。 他转过头。 眼前赫然撞来一抹明晃晃的红,“劲辣!红绕牛肉面”几个字差点怼在他脸上。 裴灼惊得坐起来:“!” “惊讶什么,小家伙?”泡面移开,露出一张十分好看的面孔,“没吃过泡面吗?” “……” “不说话?哑巴了?” 裴灼想揉揉眼睛,发现手上缠着纱布只得作罢,转而环顾四周。 房间里的东西很多,桌上摆的墙上挂的,满满当当,最奇怪的是……都很旧,似乎都是藏书室里读到过的旧时代的东西。 他甚至辨认出了一台唱片机。 裴灼抿了抿唇。 他对旧东西有着莫名其妙的好感,这种情感偶尔也会投射到收集旧东西的人身上。 眼前的这个alpha相貌年轻,头发却是雪一样的白,细看之下便能发现这并非天生的发色,透着一股灯枯油尽的萎靡之感。 信息素也淡,和烟草还有泡面味儿混在一起,几乎分辩不出来。 很奇怪的一个人。 “……你是谁?” “我姓楚,是这家古董店的老板。”楚夭放下泡面,大大方方地介绍自己,随后又不知从哪掏出一个会出声的计算器,叽哩哇啦一通乱按。 “我看看,一针omega抑制剂,加上被你拆了的货架和损坏的古董的货值,总共146万。看你年纪还小,给你打个九折,抹掉零头……好了。131万,现金还是刷卡?” 裴灼:“???”
第8章 烈酒与宝石 裴灼穷困潦倒的原因有很多。 除了衣食住行,每个月的omega抑制剂、各种各样的异能储存管、还有为以后做打算必不可少的基因稳定剂等等都需要钱。 以及欠债。 这张131万的欠条让裴灼初次尝到了社会险恶。 那个姓楚的alpha把自己给扣下了。 夏日炎炎,旧街附近死了三个alpha,绿头苍蝇循着味儿四处嗡嗡,不知为何,警察却一直没有找上门来。 N也像死了一样毫无动静。 这家古董店仿佛一座安全的孤岛,从未在地图上被标记,任何进入这里的人,都会被悄无声息地抹去踪迹。 被扣下的裴灼正一脸木然地对着满桌子的零件发呆。 两天前。 当那个姓楚的似笑非笑盯着自己说“没钱可以用身体偿还”的时候,他直接从被窝里窜了起来,试图夺窗而逃。 然后很不幸地被被子缠住了脚,摔下床,又磕到了受伤的左腿,逃跑计划中道崩殂,还疼得差点晕过去。 姓楚的过来,没扶他,先把窗关上了,还“咔哒”上了拴。 裴灼:“……”缓缓退后。 “你怕什么?我又不吃人。”楚夭不由失笑,蹲下来捏了捏他的脸,“还怪可爱的。” 裴灼脸都被捏变形了。 他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有些糊涂起来,拿不准自己目前的处境到底如何,下意识地观察眼前的alpha。 五官轮廓柔和,眼睛是湛蓝的,笑起来时眸光温柔,如海边舒缓的浪涛。 和交手时精准到没有一丝多余动作的风格截然不同。 雪色长发被风拂动,阳光给它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恍惚如一匹高大威猛的雪狼,皮毛柔软,让人很想摸一下。 裴灼这么想着。 就摸了一下。 两人同时愣住。 须臾,楚夭笑起来,把omega重新拎回到床上,问他:“会修东西吗?” “……不会。” “以工抵债,我教你。” - 两天后。 “连个短路都检查不出来?”楚老板缓缓、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眯起眼睛,半晌,瞟了裴灼一眼,宽容道,“算了。吃泡面吗?” “吃。” 裴灼以前没有吃过泡面。 实验体的食物只有无色无味的营养剂,也不被允许在外面乱吃东西。 第一次尝到那股鲜到味蕾都要炸开的滋味时,他愣了足足十秒钟,然后自以为矜持地喝完了剩下的汤。 实际上和狼吞虎咽没什么区别。 看得楚老板爱心泛滥,隔三差五就请他吃泡面。 “要什么口味?” “老坛酸菜。” “等着。”楚夭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脸蛋,然后起身去泡了两碗泡面。 裴灼无动于衷。 吃泡面前被捏脸似乎已经成了惯例,反正只要能吃到泡面就好。 五分钟后。 一大一小并排坐在凳子上哧溜哧溜吃面,汤汁溅在电路板上,滋啦啦冒起了火花。 裴灼呆了半个月左右。 随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趁着楚夭没注意逃走了。 离开古董铺子后,他很容易就联系上了之前毫无音讯的联络人,赶在基因病发作之前领到了稳定剂。 又过了一个多月,裴灼出任务途径F市。 鬼使神差的,他又站在了那条旧街路口,犹犹豫豫踌躇了一刻钟,连马路牙子上有几只蚂蚁都数清了,愣是没勇气敲开那扇门。 楚老板出来给门口的盆栽浇水,发现他在,直接给拽了进来。 裴灼没挣扎,借坡下驴地被拉了进去。 “不是跑了吗?”楚夭一句责备的话都没说,倒了杯冰水给他,看起来心情颇好,顺手捏捏他的脸,“怎么又回来了?” “……”裴灼望着那双湛蓝温柔的眼眸,实在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干巴巴地找了个借口,“我来还钱。” “想吃泡面吗?” “想。” - 诸如此类的对话在过去四年里发生过无数次。 今天也不例外。 “想吃什么口味的泡面?” “酸辣白菜味。” “今天怎么还背了包?” “上次买的扫地机器人坏了。楚哥,你这有旧光脑卖吗?” “我找找。” 很快,裴灼得到了一碗泡面,一个新的扫地机器人以及一个粉色的二手光脑。 吃过泡面,调试完光脑,他背上包准备离开。 “走这么急?”楚夭懒洋洋地倚着门口,抽了口烟,“不住一晚?” “这次不住了,家里有人等着。”裴灼戴好棒球帽,“说好了晚上回去。” 楚夭:“……?” 楚夭食指摩挲了一下烟杆,皱起眉,轻声重复道:“家里有人等?” “嗯。”裴灼没察觉到他的语气有异样,“楚哥,我走了。” “路上小心。” 楚夭目送他离开。 旧街是东西走向的,延绵的尽头是一轮血色残阳,飞驰的身影越来越小,化作芝麻大小的黑影,直到消失不见。 令人无端想起被烈火吞噬的飞蛾。 片刻之后,他转身进了店铺,打开柜台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写满字的信纸,用打火机点燃。 火光蓦地亮起,照亮了纸上的一部分内容,隐约能瞧见几个一闪而过的关键词。 “实验体……攻击性弱,社会化良好……建议收容。” 这些字眼在扭曲的热浪里微微一晃,很快化为了灰烬。 - 回家之前,裴灼还去城西的专门便宜出售各种滞销品的自由市场补充了一下泡面的库存。 日期比较新鲜,一年前刚刚过期。 考虑到秦闻州没有衣服可以换洗,他又精打细算挑了两套衣服,和泡面一起打包好,一左一右地挂在自行车把手上。 骑起来歪歪斜斜,不如来时潇洒。 回到家已经九点了。 屋子里没有开灯,静悄悄的。 裴灼不由心里一紧,想起黑市网站上N挂出来的那些委托,几乎要怀疑家中已经遭了毒手。 他“啪”地摁亮墙上的灯:“秦闻州?” 卧室突然传出皮肉撞击的闷响,还有一声微不可闻的“草”。 紧接着就看见一只银毛一瘸一拐激动地跑了出来,眼里闪烁着的惊喜光芒比头顶40瓦的灯泡还亮。 “裴灼!”语气热情洋溢,像八百年没见,“你回来好晚,我都等得睡着了。” 裴灼确信自己刚刚听见的是“老婆”。 但他没有证据。 没死就好。 绕过某个疯狂摇尾巴的大型生物,裴灼拉开泡面储存柜,确认里面仅剩的三桶泡面还健在,又把今天新买的库存补充进去。 秦闻州就跟在他后面,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打开塑料袋,把泡面拿出来,一桶一桶摞起来放好。到后面开始自发地帮忙,裴灼放好一桶,他就递过去一桶。 看得出,alpha今天过得相当无聊。 忽然间,秦闻州眼睛一亮,在塑料袋底下翻出了一套崭新的衣服。 另一个塑料袋底下也有一套。 还是情侣款,上面各印着一只爱心小狗。 “老婆……” “买一赠一。”裴灼提前预判,无情地打碎了他的粉红泡泡,“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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