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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看到又一个汉人，也不说话，进来之后一直静静打量着他。 杨彰回避他的眼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了。 “你在哪儿遇到了殿下？”，李清问他。 杨彰也没多想，就回:“在一个边防军镇上。我见他形色匆忙，衣着也不如之前，以为他有些艰难，想着帮上一把。” 李清摸着下巴，手指向床上的段英，“他也跟着？” 杨彰摇头，“没有，殿下说他想去南方看看，但必须带个仆人，我答应了。” 李清心里一跳，暗想，难道阿衣努尔想带着段英逃？ 怎么可能？！别说这还不到时候，而且段英真有那么重要？！ 他要重新掂量段英的份量了。 阿衣努尔已经坐在厅中有一会儿了，下人去通禀了苏日勒，却迟迟不见他来。 阿衣努尔右手握紧座椅扶手。 苏日勒到底想干什么？将巴图关起来，把乌和勒带在身边。 想拿乌和勒威胁他？真恶心。 就在阿衣努尔想得正入神之时，面前出现一只小手，一抬眼就看见乌和勒被苏日勒抱着往他身上探，嘴里还小声地呜呜哭泣，脸上有数道泪痕。 而苏日勒一脸无奈宠溺地看着乌和勒，眼神示意阿衣努尔接过孩子。 阿衣努尔抱过乌和勒，用手擦擦乌和勒小脸儿上的泪，就准备走。 苏日勒拉住他，“弟弟，你难道没什么要和我讲的吗？” 阿衣努尔挣开他，冷声道:“没有。” 苏日勒手被甩开，也不气恼，绕着阿衣努尔看了一圈，眼神变得深沉，道:“你瘦了。” 阿衣努尔心里起腻，又是这样一副嘴脸，装出一副深明大义的君主和关心弟弟的哥哥的样子。 唱戏给谁看？没人比阿衣努尔更知道苏日勒的恶劣和虚伪。 他曾经对阿衣努尔的遭遇袖手旁观甚至和苏合一起玩弄他，把亲弟弟当成囚在笼子里的禁脔。 阿衣努尔被苏合强迫生下乌和勒，苏合死后，又被苏日勒强迫抚养他。 这样一个狠心，善妒，且内心极其扭曲的人。阿衣努尔对他的恨意仅次于苏合。 但阿衣努尔最初对苏日勒，也是有对大哥的孺慕之情的。 所以说践踏别人真心的人应该被碎尸万段。 第17章 回忆 阿衣努尔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此时他饥肠辘辘。 可敦罚他不准吃饭，因为他在可汗面前说自己想要回去，引得可汗大怒。 可他真的想回去。阿衣努尔强憋着眼泪站在门外，他想去跟父汗去认错，可是门口的守卫不让他进去。 他只能仰头看着这两个目不斜视的守卫，无声地恳求着。 他自己梳的辫子乱糟糟的，袍子还穿不板正，眼眶红红的，剔透的泪珠包在那里面，再加上他漂亮得像个小姑娘，任谁看了都有些不忍心。 其中一个人看得实在有些心疼了，就劝他:“三殿下，您回去吧，这里不能随便进入的。” 阿衣努尔颓丧了，失落地低下头，他好饿，回去那些下人也不会给他东西吃，他们都只听可敦的。 正难过着，只听见守卫两人齐声喊了一句“大殿下！” 阿衣努尔抬头看，看见了从他来到这里就只见了一面的大哥苏日勒。 他私下里听见很多人称赞大哥的贤德与智谋，可惜草原的人尚武，有实力的王子更受欢迎。就比如那日帮他的二哥，最受父汗喜爱，最有可能获得以后的汗位。 苏日勒刚从里面出来，被父汗好生敲打了一通，让他不要耍一些自欺欺人的手段。汗位不会是他的，让他收起不该有的野心。 凭什么，凭什么自己不配拥有父汗的疼爱和汗位继承的权力。 明明他也是他的儿子，甚至是他的长子，难道就因为他母亲是一个身份低贱的歌姬？ 他感觉全身血液都在沸腾，怒气在身体里上下冲撞。 正无处发泄，他就看到了憋屈地站在一旁的阿衣努尔。 “你在这里干什么？”，苏日勒走到面前，从上往下俯视打量着他，眼神冷淡。 这个小家伙，比他更可悲，那瘦弱的脖颈他一掐就能断。 他尤其想上手拽住这家伙的头发拖拽到没人的地方把他打到出血，把那张比他那些妹妹还秀丽的小脸儿刮花。 他眼底暗色渐浓。 阿衣努尔像是感觉到危险，心里怦怦直跳，赶紧后退一步离他远点，不自觉握紧身侧的手，小心回道:“我……我想向父汗认错……” 苏日勒微微嗤笑一声，道:“父汗不会见你的。你让他这样生气，他怎么会见你呢。” 他不在意地转过身，“你要是想摆脱惩罚，还不如去求求别人帮你说话。” 这个别人，当然是指苏合。 他心里满满都是恶意，这个新来的，他所谓的弟弟，应该没有见识过他二弟的古怪脾气吧。 恐怕到时候会被欺负得直掉眼泪，然后转而来求他。 那时候他可能会大发慈悲帮帮他，给他口饭吃。他知道父汗那个恶毒的正妻有多会折磨人。 在他母亲死后，他也曾遭受过。所以，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尝过这种滋味儿。 他想着想着嘴角甚至溢出笑意，一种不同于刚才的情绪让他兴奋得手臂都有些颤抖。 那是一种，施虐欲。 阿衣努尔一无所获，没得到原谅，也没吃上饭，巴巴地又站了一会儿，有些无力地挪着步子去找苏日勒建议他去找的二哥了。 上次二哥会帮他，这次，应该也会吧。 他问了一路，那些下人或不答或让他一边儿去。他拽着他们的衣袖还没说出话呢，就被赶跑了。 他有些想哭了，赶紧揉揉眼睛。东走西走走到一个大型牲圈里，是王庭圈养尊贵马匹的地方，这里很大，还有一个马场。 但他只溜进了这里，那马槽里的食物，都是些草糠，都是人不能吃的。 他好饿，好想母亲。 好饿…… 阿衣努尔抽泣出声，“阿妈……我好饿……” “你在这儿干什么？”，头顶突然有一道声音。 阿衣努尔眼睫湿透，睁开眼睛，在泪光中看到了苏合。 他搂着他新纳的小妾，那是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 二人都在看着他。 他应该拔腿就跑的。阿衣努尔应该走的，这场景让他很羞窘。 可他太饿了，嘴也跟黏住一样，说了半天说不明白。 想说想找人帮他，想说他好饿，他只想要一点食物。 最后只有一句，“求求你。” 这句话后来也出现过很多次，而且求求你这三个字已经说得太够了。 而苏合只冷漠对待他，阿衣努尔的心也跟着身体在痉挛。 他却只能说一句，“求求你……” 第18章 小孩 段英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了阿衣努尔，已经守在他身边睡着了，睡梦中还微微皱起眉头，一脸痛苦的样子。 是做什么噩梦了吗？ 段英现在坐不起身，也不能乱动，腰侧的疼痛一动就愈发强烈。 于是他就只能满眼柔情地看着阿衣努尔，用手指碰碰主人的额头。 阿衣努尔却突然惊醒，一时间也没看见他醒了，直冲向外面干呕。 段英手指头还翘着，睁大眼睛伸着头急切地望向外面。 殿下怎么了？ 于是他抬起有些僵硬的手臂把床拍得怦怦响，李清一脸怨气从旁屋走进来，架着手臂站到他面前死盯着他。 段英额角冒汗，刚才动作幅度有些大扯着伤口了，他吸着气告诉李清:“你快去看看殿下怎么回事？！” 李清才发现阿衣努尔没在这儿，赶紧走到外面去扶着他。 阿衣努尔吐得额角的青筋都显出来，却吐不出什么。 是那种被虫子钻进喉眼的恶心感。回忆把胃液搅得翻涌，刻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怎么会梦到以前的事？ 好不容易压住那阵感觉后，他抽出手臂示意李清不用扶了，但没有抽出来。 李清一脸严肃地盯着他，手要往他的脉搏上伸，猜测道:“你不会……” 阿衣努尔反应了一下，气得猛吸一口气，甩开他的手，“你想什么呢，我只是梦到了以前的事情。” 李清顿时闭嘴了，一脸菜色，眉毛揪在一起，显然也十分恶心，简直要和阿衣努尔一起吐了。 当年他被苏合从边境掳过来，就是为了给阿衣努尔看病。 那时候阿衣努尔样子还稚嫩得很，总是被凌虐得满身伤痕，披头散发地被锁在苏合床上，不肯吃饭，也不肯说话，眼神空空的，像一根木头。 苏合折磨他，却还让李清救他。 这人真的是个疯子，暴戾，古怪，还□□。 李清也不得自由，甚至更糟，治不好阿衣努尔没饭吃，关在畜笼里，饿得要死。那时候跟阿衣努尔还不熟，又怎么会听他的。 于是常常就是夜里他忍饥挨饿，被放到外面，拔笼底的草吃。睡觉时经常会被惊醒，听见阿衣努尔沙哑的惨叫和□□声。 然后第二天李清就会多些麻烦。 从那个时候，他就一直后悔。 他后悔不听他爹的话，他就该考个功名，取个妻子，也不会像这样困在他乡十几年。 什么狗屁悬壶济世。学了几句胡语就想当军医，真是痴心妄想。 他几乎恨遍了这里的所有人，包括阿衣努尔。 可他得讨好他，说求你了，喝口药吧，吃口饭吧。 李清眯起眼睛，还是想起了阿衣努尔跟他开口说第一句话的那天。 那天阿衣努尔意外地配合，擦伤口，吃饭，喝药。李清真想给他跪下，终于不用苏合给他强喂下去了。 然后他就几次注意到阿衣努尔在发抖。 又怎么了，这个窝囊废真不省心。 李清一声不吭准备走掉，既然不说，那就无视好了，苏合要迁怒的话，那就把他杀了吧。 阿衣努尔却扯住他的袖子，红着眼睛看着他，小声说:“我肚子好痛，而且我……那里流血了。” 李清心里震惊，他知这人是罕见的双身，这情况……难道是有孕了？ 他一把攥过阿衣努尔的手腕，摸清脉象才松了口气。 这小孩儿哭丧着脸，一脸自己要死的表情，倒是比往日生动了些。好惨。 李清从外面端来热水，扔给他一条干净的帕子，然后让侍女送来干净的亵衣和月事布。小侍女脑袋昏昏地点头，按吩咐办事去了。 他走到阿衣努尔身旁，看见他被铁链栓住的脚腕又细又瘦。白得像石灰。 小鬼一个。 于是李清大发慈悲告诉他，还恶劣地强调:“你没事。只是来了女人才有的月事而已。” 阿衣努尔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嘴巴咕哝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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