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张姐知道她家有两个孩子都放假,早上时间指定紧的要命,回了一句:“我不着急,你忙你的。” 要不是被这一声门铃拉回来,年美红险些也要情绪崩溃。 这样成天为贺伟东担惊受怕的日子不知几时才到头。怕他喝坏了身体,或是醉在外面出什么事,只要他晚上没回来,一接到电话就怕是派出所或者医院打来的。 也怕像今天这样,酒后说出什么让孩子听了难受的话。 年美红抹了抹脸颊,转向贺繁时满眼歉疚,却不知怎么开口安慰,看着他心疼的讲不出一句话。 她知道要是说那都是贺伟东的醉话,让他别往心里去,贺繁一定会回答他知道,他不会,让她放心。而他越是那样懂事,年美红越觉得这话说了不如不说。 有客人在等,她不能耽搁太久,贺繁不想她为难,语气平静地主动开口:“阿姨,你去忙吧,叔叔交给我和江代出。” 年美红心里一揪,“小繁......” 贺繁与她相顾,却没再说什么。 一旁的贺伟东发泄完了情绪,可能是清醒了一点,也可能没有,越过妻子和孩子一个人朝屋里去了。江代出看着他进门时扶着门沿那颓然的背影,第一回深刻意识到,他跟贺繁的事,于他爸而言一直是心结。 可江代出不认同贺伟东说的那些,觉得贺繁一点也不像他。 贺繁才不会面对事情只知逃避,把后果留给别人。贺繁明明是更像他妈,聪慧而坚韧,只不过沉静少言些罢了。 他替贺繁感到不平。
第55章 年美红接着为这个家忙碌去了,江代出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不愿意在家面对贺伟东,拉着贺繁出了门。 一开始没想好要去哪,只顾抓着贺繁低头匆匆往前走,不知不觉走到了贺繁平时练琴的江边。 贺繁贫血,长年手脚冰凉,今天尤甚,江代出抓着贺繁一只手走了一路,都没有帮他暖过来。 天色暗沉的似乎随时要下雨,江边也起了风。 沉默了一路的江代出看见水面荡起波痕,转头看只穿了件短袖的贺繁,心里有点后悔。 “你是不是冷?”江代出觉得自己挺差劲儿,只知一味宣泄,什么都不能为贺繁做,“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他感到羞惭,觉得自己不配当人家哥。 贺繁的目光由空远处移了回来,摇头说:“不冷。” 漆黑的眼眸似一汪深潭。 江代出看着他嘴角勉强的弧度,心里不好受,往他面前一站,很认真地说:“贺繁,你在我眼里特别优秀。” 贺繁闻言对上江代出的视线,微微展颜,又看向远处,“陪我走走吧。” 不管是不是要下雨,江代出二话没有都会奉陪,可他看得出贺繁的笑意并未达眼底,焦心地站着不挪步。 “真的!我不是安慰你!”他语气坚定又诚恳,“你看你,长得好看,学习也好,大提琴还拉得那么厉害。” 贺繁不答话,抿唇垂了眼。 “你别听贺伟东瞎说,学习好怎么就没用了。要没用大家还上什么学?考什么试?再说也不是谁想学好就能学好的,你看我就学得稀巴烂,你就是比我有本事,比我强多了。” 为了让贺繁开心起来,江代出不惜踩一捧一地自我贬低。 要是贺繁不开心,他的开心就无人分享,没了意义。也怕因为贺伟东的话,隔阂了他跟贺繁。他手足无措,嘴皮子也不利索了,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贺繁的反应。 贺繁停下脚步,表情慢慢舒展,对江代出说:“我要是像你这么讨人喜欢就好了。” 是由心底而发的,羡慕的语气。 突然被夸,江代出反倒慌张,认为贺繁是觉得自己不讨人喜欢,急忙喊出一声:“你哪里不讨人喜欢了,我最喜欢你了!” 在他眼里,贺繁是初时一碰手感冰凉的玉,在手里捧久了便和自己的体温融为一体,渐渐化进骨血皮肉,成为与他不可剥离的一体。他看的风景一样透过贺繁的眼睛,他触到的事物也经由着贺繁才形成印象与记忆。 他热爱与贺繁共同塑造而成的自己与这个世界,贺繁怎么会不好? 怎么会不讨人喜欢? 远处天边,一道光线乍然穿透了霭霭云层,在江面洒下碎光。 他这一嗓子动静不小,贺繁一怔,眼中的雾气都被震得散了开。 说实话,在他们因着血缘被草草拨乱反正的最初,他嫉妒过江代出。 因为江代出不仅是锦阳的贺年,也可以是首都真正的“江繁”,而自己却好像谁也不是。 他一无所有,而江代出拥有全部。 可渐渐他意识到,他的处境并不由江代出造成,倒是江代出的生活切切实实地被他的到来打乱了。 那样突然的变故,江代出何尝不也是迷茫混乱,却自己摸着黑还要腾出一只手抓着他,把他从十岁的惶然无助里风风火火地拽了出来,且从不邀功。 所以他不再嫉妒了。 只是偶尔,他会为自己感到一点心酸。 江代出见他不言语,紧张出了一脑门汗,晃晃他的胳膊苦着脸问:“贺繁,你不会真跟我生气吧?不会以后不跟我好了吧?” 贺繁对上江代出赤诚坦率的眼神,说:“我没那么小心眼。” 江代出端详了一会儿贺繁的表情,咧嘴乐了,抬手一揽贺繁的肩,“我童养媳最好了。” 贺繁拿手肘碰了他一下,轻轻莞尔。江代出没躲,反过来挠贺繁的痒痒,闹的贺繁左躲右闪。 头顶上空的积云忽地散了,长天转眼一碧万顷,江边岸芷汀兰郁郁青青地在微风里跳跃,找不出一丝要落雨的痕迹。 两人闹够了就沿着江堤溜达,商量着一会去哪里,做什么。 江代出好动,低头往江堤下面踢碎石子玩儿。贺繁跟他话说到一半,不经意地注意到江堤的斜坡上有个小小的粉色人影,脚步一顿。 仔细看去,那小小身影正一点一点地向着低处挪动,眼见离江面越来越近,贺繁心里一惊。 察觉到贺繁突然迈步向前,江代出抬头一看,不由惊呼一声:“我靠!” 跟着也拔腿朝那边跑。 他腿长步子大,先贺繁一步跨过护栏,看清穿粉裙子的是罗梦那个小丫头。 “梦梦,别往下爬!”贺繁焦急地叫住了她。 罗梦一抬头,看见江代出跟贺繁朝她过来,露出又惊喜又可怜巴巴的表情。 她正想下到江边上,然而江堤太高,斜坡又陡,她爬到一半有点害怕,趴在那上不去下不来好半天了。 她脆生生地喊贺繁:“小繁哥哥!” 已经跑到跟前的江代出几步跃下斜坡,像拎小鸡一样把罗梦拎了起来。 贺繁见江代出抓住她,总算呼了口气。 罗梦被江代出拉着往上走,却不住地扭头往下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贺繁顺着望过去,在江边一丛稀疏的杂草里看见一个衣服头发花花绿绿的塑料娃娃。 “你是要捡那个娃娃吗?”贺繁问罗梦。 罗梦拉着江代出的手,使劲点头:“嗯。” 猜到这就是让罗梦冒险爬江堤的原因,贺繁于是自己侧身迈下水泥斜坡,去帮她捡娃娃。 “贺繁你小心点。”江代出拉着罗梦还没上到顶,转头朝贺繁道。 不过这个江堤对他们来说算不上危险,只是罗梦才七岁,万一小手小脚抓不稳,一不小心就会滚到江里去,才把他们吓得赶紧过来拎她。 贺繁应了一声,稳着步子下去捡了娃娃又上来,拍干净了递到罗梦手里。 “谢谢小繁哥哥。”灰头土脸的小罗梦声音倒是甜甜的。一手搂着心爱的娃娃,一手牵住了贺繁的手。 “喂小罗梦,拉你上来的人是我,你怎么不谢我啊?”江代出颇感好笑,抱着胳膊问罗梦。 当然他不是真跟个开学才上二年级的小妹妹计较,就是奇怪为什么罗梦独独对贺繁哥哥长,哥哥短的。明明她亲哥罗扬的这帮发小里,唯一一个没有从小抱她的就是后来的贺繁,还偏偏成了在她那里待遇最高的。 罗梦是个很懂礼貌的小姑娘,刚才就是吓忘了,听江代出一提赶忙也和他说谢谢。只是手还牵着贺繁的,没有一点要松开的意思。 贺繁想了想,弯下腰看着她,表情照平时严肃些,“梦梦,你刚才那个行为很危险,不能有下次,知不知道?” 罗梦很乖地点头,“我知道错了,小繁哥哥你不要生气,我再不会往下爬了。” 贺繁不生气,只是觉得后怕,又问:“如果下一次东西掉下去,你怎么办?” 罗梦低着脑袋说:“去叫大人帮我捡。” 贺繁轻拍了下她的发顶,“嗯,乖。” 四下没见着别人,江代出问罗梦:“你一个人出来玩吗?” 罗梦摇头,“跟哥哥来的。” 江代出没料到,“那你哥呢?” “他和同学在那里边。”罗梦指着马路对面一片荒弃的平房说。 罗扬带妹妹一向不靠谱,扔下她自己去玩不是一回两回,江代出早就见怪不怪。 自从罗扬上了子弟中学,不跟他们同校以后,就有了自己的新圈子,和他们一起玩的时间少了。不过一想他的同学都是锅炉厂的,自己说不定也认识,就跟贺繁领着罗梦去那片平房找他。 这里听说原本是个食品加工厂,因为一些原因废弃了,外面虽然用栅栏和塑料布围起一圈,经不住多年无人照管,早就四处漏洞,任人随便进出了。 里面围着的是三排破旧不堪的灰砖房,一进去就能闻见很重的霉味,墙皮剥落得斑斑驳驳,四处都是蜘蛛网,阴森可怖的特别像鬼屋,附近的孩子们基本都进去“探过险”。 江代出提醒贺繁跟罗梦小心脚下的碎玻璃,隐约听见有几个男孩的声音从中间那排房子里传来,好像在讨论什么东西坏没坏。 罗梦蹦跳着给江代出跟贺繁领路,刚一走近,一阵浓重的烟味就冲进鼻子里。 江代出见罗扬正和三个男生围成一圈抽烟,旁边不知是谁的外套铺在地上,上面放了台笔记本电脑。 罗扬对他们会来这里有点惊讶,叼着的烟夹回手里问:“大年,贺繁,你们怎么来了?” 江代出不知罗扬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看他吞云吐雾的样子挺不习惯,“罗梦说你在这。” 罗扬眯眼又吸了一口烟,“你们哪碰见的?” 江代出:“江边上。” 罗扬一下板起脸来,“梦梦,我是不是说让你别过马路!” 罗梦委屈地往贺繁身边靠了靠,“你们看电脑又不带我......” “我们看鬼片,你敢看吗?” 罗梦当然不敢看,扁着嘴不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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