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面不吃,炸的不吃,刚才还说送的小配菜是腌制的,也不吃,江代出心想她比贺繁还挑食,忍不住问道:“阿姨,那您平时都吃点什么?” “早上一杯美式配水煮蛋,中午吃藜麦,鸡胸肉和沙拉,晚上只吃几块黑巧。” 水煮蛋,鸡胸肉,沙拉江代出知道,美式藜麦黑巧都是什么啊?听着没有火锅香啊。 “那些东西好吃吗?”江代出好奇。 不等付雅萍回答,又被江致远给打断:“你就别显摆你那些洋玩意儿了,就是你天天这样才把小繁带得这不吃那不吃。你看他身体多差,个子也长不起来,以后你少在我儿子面前说这些。” “怎么能是我带的啊?他身体不好是天生的,长不高那更不怪我。” 付雅萍一听这话很不服气,“你又不是没见过他亲爸亲妈,都挺矮的,这叫基因遗传你懂不懂?” 原本安静吃饭的贺繁忽然以这种方式被提了名字,感觉一口米饭卡在胸口,难以下咽,只能低头装没有听到。余光瞥见旁边的江代出坐直了身体,抬眼看他,发现他脸上的笑容褪去了。 虽说亲生父母对自己不错,自己对他们的印象也挺好,但这样说他的家里人江代出就不爱听了。 他放下手里的筷子,看向桌上两个大人,语气不卑不亢:“叔叔阿姨,我爸妈跟您两位不能比,但也不算矮吧。我妈一米六三,我爸一米七六,在我们厂院儿已经可以了,普通人不都这么高吗?” 平日面对成年人付雅萍都是优雅得体的舞蹈家或是阔太太形象,只以为在孩子面前说话不用注意言辞,见江代出这个反应一下傻了眼,启着唇连找补都不知怎么找补。 江致远也没料到江代出这么维护锦阳那对夫妇,忙扯出抹笑来起身从锅里捞菜,故作轻松打趣:“就随便开开玩笑,你还当真上了。来,赶紧接着吃,这个牛丸行了,再煮就老了。” 江代出对他的敷衍态度不为所动,接着又说:“再一个,我妈说了男孩子有早长个的,有晚长个的,贺繁说不定就是晚长的呢。” 桌上气氛又是一瞬凝住,江致远跟付雅萍互相看了一眼,声哑语噎。 贺繁也愣了下,跟着怕江代出惹恼江致远跟付雅萍,在桌子下面轻轻拉了下他的袖子。 江代出感觉到了,也明白贺繁的用意,转头朝他使了个“有我在不用怕的眼神”。 主要是江代出觉得自己没做错,梗着脖子目光坚定,眼里没有一丝小孩对大人天生的畏惧感,也不怕他们生气。 这首都是他们请自己来玩的,又不是自己死乞白赖非要来的,大不了就回去呗。他自己有爹有妈有家,正好还不乐意给别人当儿子呢。 不过要是走,他得把贺繁也带走。 自从来了首都面对这两位,就没见贺繁脸上露出过笑模样,总是蹙着眉头心事重重的,证明贺繁也没多爱呆在这,还不如在锦阳开心呢。 或许因为贺繁从小到大都顺从听话,以至于江致远跟付雅萍做了十来年的父母,都没意识到孩子也有自己的思想和脾气,这会儿碰上江代出这么个性鲜明的孩子,皆是有点不知所措。 眼下正是培养母子关系的重要时期,就算是做样子,付雅萍也不想把江致远看重的亲儿子给得罪了,那可是她后半辈子的靠山倚仗,赶紧对江代出和颜道:“儿子啊,是妈妈说错话了,妈妈跟你道歉好不好。” 她给江代出夹了块酥肉,“来,你吃这个肉,多吃点。” 又给贺繁也夹了一块,“小繁你也吃,我看这半年你都长肉了,肯定是你亲爸亲妈比我们细心,会做饭,会照顾人。” 江代出毫不自谦地接了话:“那当然,我爸我妈对人可好了。” “嗯,他们对我很好。”贺繁跟着说。 这还是自打他去了锦阳以后,第一次与这对旧日父母提及他在新家生活的情况。原来无论在电话里还是这几日见面,两人都好像特地回避问他“在新家是否过得好”这个问题。或许是不在意,或许是就算得到否定答案,他们也无能无力。 贺繁明白,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认命。 “我一早看出来了,他们两口子心善。”付雅萍偷看江代出的脸色,又讨好了一句。 贺繁见江代出神情还没缓和,欲将话题转开,对付雅萍说:“我饮料喝完了,能再帮我叫一瓶吗?” “啊,可以。”付雅萍忙点头应好,按了桌上的服务铃。 很快敲门声响起,服务员进来下单,打破包间里令人不自在的紧绷。 江代出只是不赞同江致远跟付雅萍说贺繁,说他爸妈,不是不懂事,更不是存心找事。看在他们是亲生父母的份上,就不再计较,免得贺繁也跟着紧张。 见他重新拿起筷子夹菜,也点了瓶跟贺繁一样的饮料,江致远和付雅萍才松了一口气。
第40章 春节的热闹喜庆随着开学日子的临近渐渐淡去,江代出跟贺繁结束首都一程,由江致远安排的人送回了锦阳。 下车一见着年美红,江代出就冲过去把她扑了个满怀,表情语气腻歪又激动,“妈!我可想死你啦!” 贺繁跟在后面叫了声阿姨,帮江代出看着被他弃在一旁的行李。 年美红笑着搂搂江代出,又捧起他的脸反复端详,见他没掉一丁点肉才安心。又朝站得远些的贺繁招手说:“过来妈看看,这几天吃睡好不好,折腾累没有?” 江代出觉得他妈太过于紧张了,打趣道:“妈,我们是去首都,又不是上深山老林里。” 年美红笑嗔着点他脑门儿,“你现在知道首都好啦,让你去念初中你不还死活不干吗?” “好是好。”江代出心里认可了首都的好吃好玩,还有亲生父母对他的关爱,“那我也不想离开你们。” 他转头四下环顾,没见着贺伟东,问年美红:“我爸怎么没来接我们?” “你爸他——” “大年!” 年美红话没说完,远处传来一道与贺伟东截然不同的中年男声。 江代出一下认出是他小姨父的声音。 王洪强身穿一件满大街撞衫的深灰色棉夹克,衬得本就普通的身形相貌更加泯然众人。他一路小跑着过来,方盘脸上带着见了小辈的慈爱笑容和超过他原本年纪的岁月风霜感。 “小姨父你怎么来了?”江代出有些意外。 王洪强到了跟前,还像小时候逗江代出一样弹他一个脑瓜嘣儿,“我跟单位借车办事,你妈说你跟小繁今天回来,我寻思完事了正好接你们回去啊。” 江代出不到百天的时候王洪强跟年秀玲处的对象,刚学走路时候结的婚,也是看着他长大的,打从他小时候就爱逗着他玩,弹脑嘣儿,拔萝卜,挠他痒痒肉把他追得满屋子乱窜。 现在江代出个子高了,胳膊长了,只要王洪强一闹他,他就以弹他小姨父的啤酒肚回击。两人在站台口你抓我躲闹了两下,江代出后退时一不小心撞到了贺繁,幸好贺繁只稍一趔趄便站稳了。 年美红见状叫住一大一小:“哎哟别闹了,小繁你没事吧?” 江代出马上嬉皮笑脸地凑到贺繁跟前,揽着他的肩主动说对不起。 贺繁没放在心上,对着面前只见过两次的王洪强点头叫人:“小姨父。” 王洪强收了玩闹神情,对着贺繁展了个长辈式的和蔼一笑,“家里那边都挺好的吧?首都过年是不是比咱这热闹?” 家里那边都挺好的吧。 贺繁记得刚到首都那天,江致远也问过他类似的话。 都挺好的。 但到底哪个能算他的家呢? 王洪强的想法不过是大多数人的想法,认为长大的地方离开了也是家,问这话没有恶意,只是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戳了贺繁的心。 江代出偏头看了沉默的贺繁一眼,意识到他的处境,立刻抢着回答:“热闹多了,出门车挨车人挤人的,到哪都得排队,不过习惯就好了。” 王洪强问江代出:“你亲爸亲妈家什么样?大不大?” 江代出:“大啊,上下两层带楼梯的,还有大阳台。哦对我还有自己的屋呢!” 王洪强只是出于对孩子的关心,又问:“感觉你亲爸亲妈对你好不好?” 江代出点头:“嗯,挺好。” 他草草应道,并不想在贺繁面前说太多。尤其他注意到贺繁提过的全家福并没挂在那个家的客厅里,还有贺繁望向那面墙时落寞的神情。他在心里默默计划,等回来叫上他爸他妈,他们四个人去照相馆拍一张全家福,就挂在他家一进门对着的那面墙上。 有弟弟也挺好的,他江代出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一旁的年美红听得心里半喜半酸,一面舍不得一面又觉得欣慰,欣慰她的宝贝大年有福气,亲生父母家境优越还疼爱他,这辈子保准可以过得舒舒服服,不用吃苦受累。 几人闲聊着便出了车站,上了王洪强从单位借的那辆白色面包车。 江代出口若悬河地给他妈和小姨父讲了不少在首都的见闻,又想起问他爸的事来:“对了我爸呢?” 按正常时间也该下班了,再说他爸的工作性质不像车间里的工人那么死板,平时家里有事打个招呼也能早走一会儿,照理刚过完年,厂里不会太忙啊。 年美红从前排转过头来,苦着脸道:“你爸腿受伤住院了,今晚你俩得自己在家,我再去医院陪你爸一晚上,明早办了出院就一起回来。” 这事儿出了有几天了,她怕孩子担心,之前在电话里一个字没提。 江代出跟贺繁都吃了一惊。 “我爸腿怎么受伤的?严重吗?”江代出急着问道。 年美红:“骑自行车把左腿小腿给摔骨折了,不过没大事儿,上了夹板回家养着就行了。” “骑车怎么会摔?” 江代出下意识与一旁的贺繁对视,那一个眼神的交流,证明他们此刻的想法不谋而合,“他是不是喝醉了骑车摔的?” 年美红表情一滞,没想到瞒不过孩子。 她不想让贺伟东的父亲形象在孩子面前显得不正面,随口编造了个理由:“厂里人一起吃饭,领导让喝的。” 江代出垮下来的神情没有丝毫缓和,“他总半夜三更出去喝酒,每回都喝多,都是厂里领导让喝的?” 见年美红心虚答不上来,江代出又追根究底:“领导让我爸喝酒,还让我爸骑自行车回家,现在腿摔断了,他负责吗?” “哎呀大年,这话可不能出去乱说。” 王洪强生怕孩子真这么以为,回头到外面胡嚷嚷,再传到锅炉厂,赶忙从后视镜看着江代出打圆场:“你爸没怎么喝,是路上结冰太滑了。” 江代出十一岁了,不愿意大人拿他当小孩糊弄,闷闷地说:“我跟贺繁走之前路上就没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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