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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铭泽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低头迅速地翻了翻，和陆壹给自己的数字对了下，大差不差，估计对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把手稿全部收起来，不想再和面前的人有所交集，起身欲走。 “等等！”李子俞叫住他，忐忑地问，“我能……见一见小师叔吗？” 庄铭泽脚步微顿，回头瞥他一眼，“见他，然后呢？” 李子俞被他冰冷的，带着审视的目光吓到了，瑟缩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道，“我想和他道歉。” 庄铭泽没有坐回去，从俯视的角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然后呢？” “什么？”李子俞愣了愣，“什么然后？” “说完对不起之后，想要得到他的原谅吗？” “当然……”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见了面道了歉，按照小鹿的性格大概率会说没关系，然后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原谅自己的过错，尽情享受接下来的人生——毕竟那时'还小'、‘不懂事’、‘不是故意的’。”庄铭泽戳破他的心思，将昨天对方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别做梦了，小鹿不会原谅你，我也不会让你见他。” “还有……”他靠近一点，轻声说道，“别再试图将一切推给别人了，你的爷爷就是被你和你爸联手害死的。” “你！”李子俞恼羞成怒，拍案而起，“你胡说什么！我没有！凭什么不让我见小师叔？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原谅我！？你凭什么替他做决定？我要见他！” “还是那句话，你没资格知道。”庄铭泽懒得再和他废话，“而且比起纠结陆壹愿不愿意原谅你这件事，不如担心一下你今后还能不能过衣食无忧的生活。” 李子俞一下子懵了，“什么意思？” “李晴空最近很忙吧？不然你也不会那么顺利地取到小鹿的手稿。”庄铭泽盯着他，突然笑了，“你知道你爸在忙什么吗？” 见对方茫然到近乎白痴的样子，庄铭泽又问，“你就没有想过，你爷爷的画都遵循遗嘱捐给国家了，你爸又没有工作，你们家哪里来的钱？” 李子俞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从来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 即使和李晴空吵架，他也从未想过要自力更生，仍然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定期打给他的生活费，毕竟他家一直都很有钱。 对于陆壹，不过是他闲暇无事回忆过去时，心生的一些虚伪的、自我满足式的愧疚。 现下听到涉及自身利益的问题，一下子讲这些抛之脑后。 “等等，你说清楚！”他心有戚戚焉地拉住庄铭泽，“我爸他……他怎么了？！” 庄铭泽查到“求真鉴宝艺术品拍卖有限公司”时，就敏锐地察觉这家公司涉及的业务范围有些古怪。他思考之后发给了庄铭宇，请对方帮忙调查。 庄铭宇能在商场摸爬滚打数年，从一片红海市场中杀出重围，自有他的雷霆手段和特殊渠道，没多久就把背后的利益纠葛和实际业务查得一清二楚。 李揽秀去世后，李晴空不满足于父亲留下的微薄资产，挥霍一空后遍寻致富捷径无果，在他人的蛊惑下，打起了“艺术品拍卖”的主意。 当然他所从事的艺术品拍卖，并不是指在诸如苏富比、佳士得这类正规拍卖行的公开交易。而是利用父亲李揽秀的影响力，将毫无价值的画作包装成天价标的物，再拆分成虚拟的股票份额，按照股数出售给一心想要暴富的贪婪投资客，或者判断力和文化程度较低的中老年人。 他们开发了一个艺术品股票发行交易平台，形成所谓的“二级市场”，承诺高额回报，鼓励入局者拉新，后台操作“股价”卖给新人，从中牟取高额的差价利润和手续费。 因为购买的是“艺术品股票份额”而非实际的艺术品，投资人看中的也是艺术品升值的利润空间，并没有人在意最终的实物交割。艺术品本身仅仅只是一个投资符号，成为击鼓传花游戏的单薄载体。 李晴空靠着这一套变体庞氏骗局大肆揽财，集资超过十亿。但人心不足蛇吞象，现在还在全国各地不断路演，吸引更多想要躺着赚钱的小白入局。 庄铭泽直接找到最近一场路演的所在城市，以举报非法集资活动为由向当地公安机关报了警。没有意外的话，李晴空昨天应该就在看守所呆着了。 一想到面前人廉价的羞愧感，是堆叠在无数被骗家庭废墟上面的人血馒头，庄铭泽就有些想吐。 “你自己打电话问问就知道了。”他毫不客气地打开李子俞的手，无视对方惨白的面容，落下最后一句话，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咖啡厅。 虽然笔迹和印章鉴定都需要时间，但彼岸工作室看到手稿检查之后认可了陆壹的说辞，以官方的名义发布了声明，并表示会继续和他合作。 与此同时，众多媒体曝光了李揽秀之子“非法集资狂揽十个亿”的新闻，文中提到了他多次利用父亲名义造假，警方在居所查获仿造私章的细节内容。 两相叠加，树深时见鹿的冤屈得以昭雪，甚至因为他疑似李揽秀徒弟的风声流出，给他带来了不少新的关注。 “感觉好奇怪。”陆壹和庄铭泽连麦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些人，之前明明一直在……骂我，现在又开始吹捧，还说早就知道，我是无辜的。” 这么多年的职业生涯，让庄铭泽早就对网络上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免疫。 不过陆壹显然初次亲身体验，受到了不小的冲击，特别有些人的微博还没删干净骂他的留言，下一秒就可以清清白白地吹彩虹屁，看得他本人都略觉尴尬。 “现实中都没几个人会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更别说网络了。” “说的……也是。”陆壹略过声明下的大堆脑残发言，好奇地问，“对了，哥哥，师……李晴空他，会坐牢吗？” 庄铭泽正在看陈奇发来的房源信息，闻言放在滚轮上的手指一顿，回忆了下庄铭宇律师的说法，原样拷贝，“应该会的，涉案金额太高了，他还是公司法人承担主要责任，最起码要坐十年牢吧，名下财产也要没收充作罚金。” 陆壹“哦”了一声，隔着麦克风听不出什么大多的情绪，庄铭泽还是感受到了对方的低气压。 他轻轻点了点鼠标，试探地问，“小鹿，你觉得量刑会太过了吗？” 陆壹沉默几秒，“我只是觉得……老师知道的话，会很难过的。” “但他欺骗了很多人，说不定还让很多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庄铭泽想了想，接着说道，“我想李揽秀大师还在世的话，也不会容许自己的儿子做出这样的事情。” “你说得对，”陆壹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又小心翼翼地问，“那师姐……是什么反应？” 庄铭泽诚实回答，“我不知道，上次之后就没联系过了。”微微停顿后他提议，“你可以现在给她打个电话。” 陆壹这几天在庄铭泽的要求下坚持每天连麦朗读他随机找的文章，只要不是面对面，即使是和陌生人，说话也流利不少。 但他仍然很纠结，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撒娇道，“哥哥……求求你，你能不能帮我，打电话问问她。” 庄铭泽倒是无所谓，他应了下来，对面传来一声小小的欢呼声。 他忍不住轻笑，没等欢呼的余音结束，压低声音道，“别高兴得太早……我是有条件的，明天见面的时候你得告诉我，为什么明明很想亲近晴风姐，却不愿意和她联系。” ---- 小庄：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
第57章 山高水远 “百啭千回”在五一假期第一天上线公测，受限于题材和类型，制作组预期的数据十分保守。没想到因为“抄袭”事件几经反转，甚至和社会新闻产生关联，引起了不少非此类游戏爱好者的关注。 公测首日下载量突破30万，内购流水破10万。次日开始更是持续走高，时不时还能短暂占据榜首。虽说比不上大热门，但对于一款没开放预约，小成本的休闲放置手游来说，这个成绩相当出色了。 受益于此，陆壹的微博多了不少新的关注，他之前一时冲动把动态清空了，很多新粉无处可评，转而给他发私信。其中不乏有来寻求合作的甲方，询问哪里可以看到老师的作品集。 既然事情真相大白，不工作当然是不可能的，陆壹整理了一些以前的SAMPLE组成长图，重新弄了一个置顶。和彼岸工作室沟通后，陆陆续续又发了一些过程中的手绘稿作为作品展示。 和增加了数码后期，完成度更高的游戏立绘不同，原始的手稿色彩没有那么绚丽，勾勒也不算精致，但寥寥几笔跃然纸上，有种质朴的生命力。 陆壹的国画技艺承袭于李揽秀，风格也趋向一致，重在写意，以形写神，发出之后吸引了不少国画爱好者留言。 其中点赞最多的不是粉丝的彩虹屁，而是一条看起来不怎么客气的评价。 山中客V：[赞]灵性有余，技巧不足，还需学习。 和互联网风气不符的是，这条“恶评”下没什么争论，粉丝们列队排了一连串的“大师教教[可怜]”，达成了人工置顶。 原因无他，评论人的微博认证上写着：知名画家柳立成。 陆壹曾在老师口中多次听闻这个名字，虽然总是被冠以“那老头”、“犟种”、“老混蛋”之类的称呼，但亲昵之情溢于言表，是李揽秀的至交好友，亦是和他齐名的国画大师。 陆壹顾不及思考为什么柳立成会给他留言，连忙回复：学艺不精，让柳老师见笑了。 发完又意外发现对方主动关注了他，哆哆嗦嗦点了回关。原以为交集到此也就结束了，柳立成竟在他回关的下一秒，发了私信过来。 山中客：陆小友[握手] 陆壹不知他有何用意，诚惶诚恐地回：柳老师好[可爱] 对面静默许久，过了好一会儿发来了占据整屏的大段文字。 山中客：揽秀生前曾多次跟我提及他收了个颇有灵气、讨人喜欢的小徒弟，还说定要让我见见，但不准我同他抢……一晃十年将近，往日种种，仍历历在目。当年事出意外，在我出国讲学时揽秀溘然长逝，匆忙归国参加葬礼，却在现场……听到了一些关于你的传闻，心生嫌隙，没能同你有再多交集。 陆壹没想到他当时也在现场，神色一僵，不懂对方想说什么，自己又该回什么。 正踌躇间，柳立成又发了新消息过来。 山中客：此后细想之下总觉蹊跷，通过小风才知其中内情颇多，哎，都怪我偏听偏信，冤枉委屈了你，有愧于揽秀的在天之灵……小风不愿透露你的去向，也是经友人提及，才知你近日又遭污蔑。只是这场风波在我听闻时已经平息，和当年一般未能帮上忙。诚然现在说这些有些晚了，但我思来想去，总觉得欠你一句道歉……实在是对不起。看到你还在坚持画画，我也替揽秀觉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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