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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机默默扣上，章见声继续面试，后面一直也没有再回话。 今天是平安夜，摄影棚周围有片相对繁华的商业街区，来约会的情侣们不少。天黑以后，节庆彩灯逐一亮起，每隔几米就能听到店铺里播放的圣诞歌曲。 收到章见声的用车消息，司机小夏将车开到摄影棚门口的时候，刚好看到旁边有个人正靠在一辆白色现代的车前盖上，盯着远处的圣诞老人发呆。 正巧对上视线，小夏认出那是原逸，于是摇下车窗问了一嘴：“你这是？” 身上只穿着件单薄的休闲外套，原逸安静站在冷风里，侧脸苍白，眼眶和嘴角的伤痕在灯光下显得尤为明显。 略显拘谨地直起身子，原逸指了指身后的车，解释说：“我来接他。” 不用提名字，“他”代指的是谁早已不言而喻。 眼色有些微妙，小夏抻长脖子打量着那辆现代，倒不是嘲笑，只是单纯很现实地觉得这并不合适：“就用这个车？” 原逸哑了下，说：“是。” 车是他管白叔临时借的，就是普普通通的家用车，挺旧了，即便花了两个小时把里面整饬一新，车内空间和座椅舒适度也远远不及商务车的水准。 但这已经是他能拿出来的最高规格——以个人的名义，作为一个完全平等的个体，把车开到章见声面前，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在经济和地位上的差距仍然无法忽视。 不管他今天能不能接到人，小夏也不可能因为他一句话就打道回府，只能把车停到一边，等着章见声出来。 临近饭点，周围往商圈去的男男女女越来越多，有个摆摊的阿姨推着小推车走过来，向原逸推销着自家的平安果。 “帅哥，给女朋友买一个吧，很漂亮的。” 看到路过的情侣们不是拿着花，就是提着花花绿绿的圣诞礼物，原逸对这方面其实没什么经验，说要把人追回来，能想到的也就只有和人见面、再买买礼物之类的俗套方式。 “这个怎么卖。”看了一圈小推车里的东西，想起章见声爱吃甜的，原逸指着一盒巧克力问。 阿姨立马笑意盈盈地答：“小伙子有眼光，这可是进口巧克力哩！给你便宜点拿，小盒一百二，大盒两百。” 想着章见声马上要出来，自己也没时间再去别的地方挑些好的，原逸只好妥协：“那给我拿一小盒吧。”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最后阿姨临走时，还额外送了他一包装饰用的拉花。 有些笨拙地往那只巴掌大的方形盒子上系了只蝴蝶结，原逸将其小心收进纸袋里，放到了车后座上。 关门之前，还不忘仔细将脚垫摆正，再掸了两下椅背上沾到的灰尘。 结束完一整天的面试工作，章见声从摄影棚里走出来的时候，身边乌央乌央跟的全是人，有高管，有模特，大多三五成群，各找各的车离开。 一出大门口，眼前先陷入了一片黑暗，过了几秒才慢慢适应。 远处的灯光化为一片模模糊糊的斑点，迷离且失散地呈现在眼底。继续往前走几步，有个站在白车旁的人影出现在视线里，用不着看清章见声也能知道，那是原逸。 从余光里看到原逸欲上前又犹豫的脚步，章见声的两片瞳仁被风吹得轻颤了颤。 有意做到目不斜视，章见声迈大步子，径直从那道人影面前掠了过去，直接上了自己的车。 “老大……”喻樊跟在他身后，也从另一边上来，还没坐稳就小声地凑到人耳边提醒，“原逸也来了。” 见人没反应，他又多补了一句：“好像是特意来找您……” 话没说完，章见声就瞪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打断：“你告诉他的？” 每天章见声的行程都不固定，如果没有人通风报信，原逸不可能知道去哪儿能找到他。 知道事情败露，喻樊忙赶在对方发难以前放低姿态，弱声求饶道：“我错了老大，以后再也不敢了。” 没工夫搭理他，章见声漠然将脸挪向一边，看着车外渐渐倒退的景物发呆。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搬家的事，怎么样了。” 喻樊回答说：“已经联系好了，下周就能陆陆续续开始搬。” 对于章见声而言，眼下住的这套别墅确实只是个用来过渡的居所。 这里位置偏僻，距离市区路程太远，每天要在路上多耗费不少时间。 去年骨折之后，医生就建议他居家卧床静养。正赶上新买的顶楼大平层需要装修，章见声便索性把装修的一应事宜全都托付给了裴煊，自己先住进了郊区别墅，只图个环境优美，空气清新。 现如今，他在这儿住了也有近一年的时间，市区的房子早就装修完成，也是时候该搬过去。 晚上到家刚过八点，宋阿姨正煮着饭，章见声先回了楼上的房间，一进屋，就看见楼下有车灯移动的痕迹。 透过百叶窗向下看去，是一辆白色现代停在了院门口，既不开进来，也不离开。 看了一会儿没再继续看，章见声下楼吃饭，直到再洗漱完回到卧室，那辆车也还是停在那里，只不过尾灯已经熄灭。 早就说过无论原逸做什么都与自己不相干，章见声决定无视，上床闷头便睡。 许是白天太累，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再醒来时也不知是凌晨几点，章见声翻了个身，忽然听见不远处平稳又安静的呼吸声。 他愣了挺长时间，还以为是做梦。 之后下了床摸索着往前，没多远，脚尖就触到了一团柔软的物体。 不用开灯也猜得出是谁，他往人后背上踢了一脚，同时按下了墙上的照明开关。 “谁让你进来的。” 顶灯应声开启，将整间屋子照亮。 默然瞧着蜷缩在地毯上睡过一觉的原逸，半秒后章见声撇开了脸，说：“出去。” 地上的人窸窸窣窣，很快便听话地爬了起来，开门离开了房间。 在原地又杵了两秒，章见声看见床头放着一只系有白色丝带的巧克力盒子。 他愣着拿起，看见上面贴了张便签纸，字迹方正而认真—— 【圣诞快乐。】 【明天我也在楼下等，送你。】 直接把便签扯下来，章见声随手便攥成了团，冷冷往地上一丢。 拿盒子的手紧随其后，径直伸了出去，悬停在垃圾桶的上空。 可是最终，章见声也没能松开那只手。 视线向下，落在原逸蜷缩过的那片区域，章见声伸手合上了灯，眼前又变成了完完全全的黑暗。 捏着那盒巧克力一头栽回床上，他想，今天这后半夜，或许会睡不着了。
第49章 第二条路 第二天，章见声早起一拉开窗帘，就看见楼下院子外面还是停着那辆白色现代车。 驾驶室里坐着人，车子已经打着了火，天太冷，开动之前总得提前先预热预热。 透过清晨的薄雾，望着远处像是被水汽洇湿的红色车尾灯，章见声在窗边安静立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给小夏发了条今天照常用车的消息。 一小时后，幻影车载着章见声驶出了院子。开到别墅区门口，章见声看了眼后视镜，没发现后面有车跟上来。 失去了喻樊的通风报信，原逸再也无处得知他这一整天的行程。 一直到晚上，章见声都没再收到任何来自原逸的消息，回到家，门口也已经不见了那辆车的踪影。 本以为原逸这回是知难而退，可章见声没想到的是，在他晚上临睡之前，白色现代就又一次地出现在了楼下。 他关掉卧室的灯，楼下的车灯也随之熄灭。 他站在窗边站了许久，车内的人一直没下来，似乎就睡在了车上。 之后的几天，也大致都是一个样。 白色现代车每晚都会准时出现在楼下，只是停在那里，既不进来，也不离开。 第二天一早，原逸会提前热好车，等着他下来。 即便一直被无视，也从来不会追上来碍眼，只是给他发条明天继续等的消息，然后默默离开，到了晚上再把车开回来。 月末的最后一天，新房那边已经准备就绪，章见声让喻樊联系好搬家公司，等休假以后随时可以搬。 住在别墅的最后一晚，半梦半醒间，窗外有跨年的烟花升空。 被外面的声音吵醒，章见声下意识地朝窗户望了望，可惜只依稀望见一片朦胧的树影。 倏尔，又是一朵烟花在天幕中央炸开，牵连出随后的无数朵，绽成若干片巨大的金色星芒。 有那么十几秒的时间，整个天空被映照得亮如白昼。 也是在这一刻，章见声顺着原本的方向看去，突然望见在床与窗户之间，地毯最边缘的角落，蜷缩着一个熟睡的人影。 男性，衣裳单薄。明明是一米八的个子，却非要弓着身，把修长的双腿蜷起来睡。 光瞧着是有些可怜巴巴的。 想要打开灯把人撵走的念头，就这样被排除在外。 就着窗外漏进来的光，章见声安静地睁着眼睛，瞳孔之上像是印着两片发亮的星点。 烟花忽明忽暗，像是随着地上那人的呼吸一同起伏，也恰如章见声此刻的心情，有时被蓦地点亮，有时又毫无征兆地黯淡。 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是在什么时间、以何种心情。 目光定定地往那里描摹，在章见声的视线正中，原逸的眉眼、身体、四肢，每一处细节，都仿佛蒙着一层迷离的雾气，让他越看不清越想抓住，越抓不住就越是留恋。 直到最后一朵烟花消失在天际，世界又重新归于黑暗。 像是被突然拔掉了视觉接收的插头，章见声仍然睁着眼，只是再也找不到有关那片影子的任何线索。 静默着呆坐了片刻，他翻出枕头下的手机，想看一眼时间，却先看到了通知栏里躺着的一条消息—— 凌晨00：00 原逸：【新年快乐。】 现在到底几点钟，最终也没顾上看。 章见声点亮手机的指尖半天也没动弹，屏幕暗了一瞬，很快熄灭。 凌晨昏暗的光线中，他转过头，想再看一眼刚才没来得及仔仔细细记在心里的画面，毫不意外地，只望见一片无差别的黑。 没办法，自从半年前起，他夜盲的毛病就越来越严重。 后来不只夜盲，左右眼还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视野缺损，左下侧余光几乎消失，走路经常会注意不到脚下和两边的物体，磕到肩膀和腿都是常有的事。 起初他以为，只是先天性的白内障又有了新的发展，只要手术干预就能得到缓解。后来去医院检查过才知道，白内障只是并发症，最根本的病因在于他眼底的病变。 据齐主任的话讲，这种病变归根结底是基因的缺陷，多见于中年发病，无法根治，只能保持跟延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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