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发觉自己很想念以前的日子。 在没露出任何端倪前,他可以偷偷地蜷缩起身体,赖在章见声床下,得一觉好眠。 今日之前,原逸或许还能骗自己把工作当成是借口,今日之后,丢失了再堂而皇之留在人身边的权利和义务,他不得不承认,一直驱使着自己的,或许另有其因。 可这种异样对于他来说太危险了。 像他这样的人,早已适应了不知疲倦地飞行,一旦恋上柔软的窝,便会让之前搭建的所有秩序轰然崩塌。 父亲病着,债还欠着,重新找个家的事还没个着落,现在不是该想这些的时候。 脑中一片混沌,原逸闭上眼睛,思绪渐渐被困意压垮。 在他睡着后不知多久,卧室门缓缓地滑开,有光从门缝泄出来,在他身旁的地上投影下一个扇形。 又过了一会儿,那片扇形里多出了一道光脚走出来的人影。 昏暗的光线和月影交织,章见声悄无声息地立在原逸面前,面容浸在阴影里,看不清晰。 手臂轻轻地耷拉下来,他用指尖轻轻略过对方柔软的头发。 为什么不走呢。章见声在心里问。 为什么明明说了要走,却又偷偷留下呢。
第38章 捕影 次日清晨,日光柔软地从走廊的窗棂里透射进来。 章见声再次打开房门,从卧室走出来的时候,门外已经不见了那个蜷缩着身子沉沉睡着的人。 被原逸睡过的角落处空着,不再有谁停留过的痕迹。 不久,楼下传来了宋阿姨打开燃气灶的声音,章见声安静了一会儿,坐电梯下去,碰巧撞见有人从院子里走进来。 双开扇的红木大门缓缓滑上,“啪嗒”一声,自动上了锁。 章见声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在认清楚对方是谁后,心里的期待也就此落空。 “章总。”司机王洪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西装,礼貌又略显激动地朝他问着好,“我回来了,今天我来送您。” 给章家开了快二十年车,王洪已经四十好几,上有老下有小,如今经历过重大车祸还能有幸回来继续开车,心中自然是感慨万千。 时隔多日再次见到曾经的下属,章见声很快敛起眼底的失落,和人唠起了家常。 “洪哥来了。”他笑着说道。 先是问了问对方身体的恢复情况,之后又聊到家里人,最后的最后,还是将话题拐到了开车上。 “是原逸联系你来的?”章见声垂下了眸,不露痕迹地问。 “是。”王洪很快回答,“他说上午有事,我一接到电话就赶过来了,怕耽误您。” 见人沉默,王洪又问:“您腿脚还没好吧。” 略微恍惚片刻,章见声说了声“是”。 “原逸在电话上嘱咐了挺多的。”王洪笑着说道。 “他说您走不了太远的路,下车后得要人扶着,还说您怕热又怕冷,空调不能太低也不能高,车上要常常备着茶,手边要时刻带着伞……” 说了半天,王洪很是爽朗地“嘿”了一声,“我看这小伙子不错,对工作真挺上心的。” 章见声听后并没说什么,只是很平淡地笑笑。 王洪在他身边干了也有挺多年,对他的了解怎么也不会比原逸少。 原逸的这番唠叨,自是没什么用,比起在背后偷偷摸摸地托付别人,倒不如付诸在实践上,光明正大地来对他好。 和人又聊了两句,章见声一边往楼上走,一边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喻阳。”他中途停下脚步,视线往原逸空荡荡的卧室扫了一眼,“你帮我去查点事情……” 白天在外面忙碌了一整天,章见声再被送回家时,已经是夜晚星野垂坠的光景。 故意拖得晚一点才结束工作,一天过去,终究没能等到原逸回来替班。 回到家后,一楼的卧室也不见亮灯。半夜,章见声躺在床上有些失眠,后来过了很久,才听见下面智能门锁响动的声音。 不多时,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便从走廊远端来到他的房门外,很轻很轻,连呼吸都被压低。 尽管对方已经竭力地将步伐放慢,但夜太安静,章见声这个失眠的人耳朵恰好又很灵。 心里暗自期待着那串脚步声的主人能按下门把手,进来找他说说话,又或者先敲门,随便弄出点动静让他知道也行。 可章见声等了许久,最后也只等来对方原路返回的声音。 这之后的几天,也大致是一个样。 原逸白天基本不见踪迹,晚上回来后,会轻手轻脚地上到二楼,在他的卧室门前逗留一会儿。 有时像是贴在门上默默听动静,有时像是蜷缩在角落安静地小憩,有时又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 忍到第四天,章见声终于失去了耐性。 最近天气热,公司空调又开得凉,他因整日工作劳累过度,免疫力低,一下有些感冒。夜里头昏脑涨睡不着,便待在走廊里守株待兔。 等到将近十二点,楼下果然又传来了开门的动静。 楼梯口的木地板上很快出现一道长长的影子,踩着月光,显得缓慢又小心翼翼。 眉目刚越过转角,忽而一停,在看清楚走廊尽头阴影里站的人后,便如同惊飞的鸟儿一般,急匆匆地转身向后掠去。 “站住。” 极力想要抓住那片影子,章见声皱着眉追赶上去,无奈腿上的伤不足以令他拥有正常人行走的速度,室内过于昏暗的光线也让他很难分辨得清脚底下的路。 刚迈出去两步,前方的人就已经消失在了楼梯口。 他偏不服气,仍追着人从楼梯下去。 手杖代替疼痛不已的伤腿,频繁承受着重量,最后支在楼梯边沿,差点架空。 “原逸——”话音跟着情绪一同起伏,既带着很重的鼻音,又透露出平时不常有的愤怒,“你给我站住。” 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被他追赶的人身形一顿,很快转过身来,赶在他要摔倒之前,及时地扶了上来。 两副久未碰面的躯体一触,便如同热风撩过滚烫的余烬,熄灭了又复燃,复燃后又熄灭,最后连灰都一起化了个干净。 听出章见声的嗓音有些不同寻常,原逸将人扶稳后放开了手,问:“您感冒了?” 留恋于对方停泊在自己怀里的温度,章见声抓住原逸脑后的头发,扯向自己。 “你心疼?”他凑在原逸耳边发着气音,凭着最后的理智反问,“每天晚上隔着一层门,偷窥别人睡觉,原逸,这就是你对待普通上司的态度?” 原逸一哑,这话确实令他无言以对。 还没开始辩解,耳廓外围便落下了卷着热气的吻,章见声呼吸急促,像是要把这几日的糟糕心情全都发泄在他身上一般,用力地掰过他的下巴。 “为什么上来了又不敲门。” 停在距离对方鼻尖仅有半寸的位置,章见声目光下垂,眼神空洞地落在原逸紧抿着的唇上,静静地说:“你难道不是在等这个吗……” 犹如被毒蛇的尖牙锁了喉,原逸心里失控地跳跃了两下,却又在半秒钟的游移过后,迅速恢复了理智。 “我只是,想来看看您睡了没有。”他冷静地道。 似是听见了方才他们下楼时闹出的动静 ,宋阿姨原本黑了灯的房间忽然亮了起来,房门也移开一条缝,从门后漏出一道光线。 怕被人看见自己和顶头上司搂在一起的场面,原逸偏着头往后躲,同时用手轻轻推了下章见声的肩膀。 “有人来……”他弱声说道,声音低得几乎成了一句叹息。 谁知章见声压根不管,仍然和他保持着原来的距离。 “要是没人,就可以亲了?”在黑暗中努力辨别着他的反应,章见声喃喃地说。 “还是不可以。”最后这句像在陈述,又像是个问句。 没觉察到屋子里有任何异样,宋阿姨只随便扫了两眼,便继续关了门回去睡觉。 一楼仅有的光源就此消失,章见声只能从对方的眸子里尝试去找与自己同频的影子,可惜找得眼睛都累了,最终也只看到漆黑一片。 “原逸,敢偷偷摸摸地上来,就得勇于承担后果。” 隔了很长时间,章见声松开禁锢在原逸身上的手,扭身慢腾腾地走上了台阶。 他做不了圣人,做不到被人反复地在有情和无情之间玩弄,还能心如止水地像个没事人一样离开。 人与人之间的尊重是相互的,他章见声虽然是只表面温和无害的狐狸,一向不愿跟人来强的,可若真被惹得咬起了人,那只有一击必中这一种结果。 “以后,不许再上来。”没再回头去看身后待捕的猎物,章见声最后一次收敛起眸中的野性。 “要是再让我抓到,我不保证你的安全。”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剧情不断开,这章字数少一点,明天字数多一点哈~
第39章 织网 每年风城入夏,都有段温度急转直上的日子。 气温一下子从二十几度飙升到四十度,早起开窗被干热的风一吹,在打了一连串的喷嚏之后,章见声的热伤风不出意料地转变成了重感冒。 嗅觉失灵,味觉迟钝了好几倍,躺在床上正发呆,小护工便为他端上来了今天的早饭。 浅尝了两口粥,里面特意加了山楂,米粒熬得软烂,落口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甜。 每天的菜谱都是前一晚上就定好的,宋阿姨还不知道他感冒的事,不太可能会未卜先知地为他改煮了甜口的粥。 想起上次自己发烧时原逸的手艺,章见声又抿了两口,把碗一放。 “这粥是谁煮的。”他抬头看向身旁的护工。 “宋阿姨吧……”小护工挠了下脑袋,“也有可能是原司机,早上那会儿,我看见他进厨房来着。” 章见声听罢一阵沉默,很快把托盘往外一撇。 “端走吧。”他淡淡说道,“我没什么胃口。” 早上九点多到公司,章见声又开始处理工作。头昏脑涨地听几个部门主管做完了季度汇报,已经过了中午。 回到办公室里,刚准备休息一会儿,喻樊很快敲门进来,怀里还抱着一只不锈钢保温瓶。 打开盖子,他将里面盛的冰糖雪梨汤倒进配套的小碗里,递过来前还贴心地给人吹了吹:“老大,喝点这个嗓子就不疼了。” 梨汤性寒,刚好祛热,煮熟后还能润肺止咳。章见声忙了一早上,确实没怎么顾上喝水,刚才开会还咳嗽了好几阵。 “哪来的?”他扫了人一眼。 喻樊自信地拍拍胸脯:“听我哥说您病了,我煮的。” 像是瞧见太阳打西边出来,章见声将信将疑,并不觉得喻樊能有这份体贴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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