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阔野成荒

时间:2024-08-12 16:00:03  状态:完结  作者:但以朝暮

  “小念那孩子,他和他父亲都不容易,他父亲已经不在了,我们家……于情于理,应该照顾他。” 宋挽青抚上陆安峦的额角,慢声细语地说,“安峦是好孩子,回去小哥俩相处相处,一定能合得来。”

  陆安峦觉得还有些话想问,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是轻轻踢了下墙角。

  “不用您操心了,我现在回家,爷爷奶奶再见。”

  陆安峦从医院离开时刚过七点,夏日短暂的东北,八月中旬立秋一过,白昼急速缩短,单排路灯零零落落亮起来,照得少年影子时长时短。他下午挨完陆成江两个耳光从家跑出去时没顾得上骑车,来时义愤填膺,一口气跑了六里地,走回去才觉出路长。

  东北夏天过去得急,今天还有烈阳烤,转天就有秋雨落,比少年长大还快。

  一条回家路让陆安峦走出一个小时,路过最后一个街角老陈卖雪糕的木屋,习惯性站下,才发现最后五十都给徐也了。

  “安峦才回来?”老陈从小窗扇里探出头,撩开盖冰柜的老棉被让陆安峦自己选。

  “嗯,看我爷去了。”陆安峦摸了摸口袋,确实一块钱也没剩。其实他也不是很想吃雪糕,只是心里缓不过劲儿,还不愿意回家。

  陆成江两三个月回来一次,待的时间都不长,以往最起码一家人能坐在一起吃几顿饭,这次赶上陆岳霆病了,一家人非但没聚成,他还因为外人挨了打。

  “今天钱花了了,不买了。”陆安峦鲜少叹气,垂头丧气显在少年俊俏的脸上,不合时宜。

  “不给钱也没事儿。”老陈打开冰柜推拉门,随手抓了两个脆筒,“拿着吃,听说陆书记领了个贫困生回来,你小哥俩一人一个,天头晚了,赶紧回家去。”

  陆安峦没拿那两只雪糕,一来他不白拿人东西,二来他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哥俩”这个词。

  走到离洋楼隔一户人家,王妈正站在院门口等他。

  “头一个小时就听你奶奶打电话说从医院走了,这才回来,还寻思你小子让人半道劫了!”

  陆安峦闻声快走了两步,勉勉强强对王妈撑起点笑脸。

  王妈打从陆安峦一岁就带他,六年前陆成江和陆安峦的母亲陈步青离婚,决意将陆安峦送回东北给宋挽青陆岳霆带。王妈守了四十年寡,无儿也无女,就也随着过来了。

  早几年陆安峦小,半夜哭嚷嚷找妈,全靠王妈哼水乡小调哄水土不服的南方小孩睡觉。

  王妈从前总说,她老家的乡里要给她立一座贞洁牌坊,但她不要,也看不上。她不为谁守寡,一个人过,乐得自在,谁也说不着她。

  这些话后来被十八岁的陆安峦讲给沈念,那时候他确确实实曾让沈念相信,只要他攥紧他的手,就没有所谓的“宽门”、“窄门”过不去。

  进院前陆安峦注意到除了一楼客厅,二楼挨他卧室的房间灯也亮着。

  房间窗帘划开一角,人影转瞬即逝,只一两秒钟,正正好好被陆安峦扫见。

  陆安峦不由自主想起白天看过的那张脸。

  “赶紧进屋洗手,晚饭温着呢,人家小念说要等你一起吃,你可倒好,让人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我好说歹说,小念才先吃了回屋。”

  王妈推搡陆安峦往前走,陆安峦嗤笑一声,好似听了什么鬼话,“他等我?他都鸠占鹊巢了还用得着给我这外戚赏脸?”

  “都从哪学的词?再胡说八道晚饭就别吃了。”

  陆安峦一听立刻不动了,两臂一抱,佯装生气,“这话可是王妈自己说的,给我饿坏了您可别心疼。”

  “就你小嘴会讲,赶紧进去,杵这让老太太我陪你喂蚊子呐?”

  陆安峦终于舒心笑起来,落下王妈自己往屋里跑。他知道这到底是他的家,人是他最亲的人,不会因为一个外人的到来改变。

  他的确饿坏了,一个人吃了三个糖三角还没吃饱,上楼回屋前又从橱柜里顺了盒威化饼。

  日本人修的别墅都不大,这座两层小洋楼上下各两个卧室,陆岳霆没住院之前,跟宋挽青住一楼主卧,王妈住一楼客卧,陆安峦自己住二楼,最后一间房是留给陆成江回东北住的,现在一声不响归了外来户。

  陆安峦背着包上楼,路过客房见门缝还有光漏出来,他故意在门口咳了两声,示意里面的人他回来了。

  果然,他回屋没多久,屋门被人从外敲响。

  “进来吧。”陆安峦语气拿得硬,刚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上衣没穿,拽过写字台配套的椅子正对着门岔腿坐下,做“开庭”架势。

  不一会儿,门外的人轻声走进来,陆安峦先是抿了抿嘴。

  “我来说清楚一件事。”

  说话声清凌凌的,不大,却一点不含糊,冷不丁响起来,让陆安峦眉头一跳。

  再然后,还未被陆安峦唤作沈念安的沈念抬起头,一双凤眼明晃晃与陆安峦对上,黑白分明,无旁骛,不闪躲,末梢直挑向眉尾,配着江南相美人特有的窄鼻和薄唇,十五岁中外诗歌没读几篇的陆安峦找不到合适的句子形容,只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告诉任何人,就是因为这张脸,他下午本来应该要揍这人一顿,最终竟然没下去手,白挨了陆成江两嘴巴。

  “说、说什么?”陆安峦正了正身子,莫名想起身找件衣服穿。

  “我有名有姓,有父有母,不是谁的私生子。”沈念一身米白亚麻睡衣,站得笔直,是真不卑不亢,陆安峦才活十几年,没见过这样的架势。

  突如其来,陆安峦差点没反应过来面前的人为何这么说。

  他从椅子上站起,虽然比他大两岁,但沈念远不如陆安峦结实,两人不远不近面对面站着,确定自己不比沈念安矮,肩膀还要稍宽些,陆安峦才故作冷淡地说:“知道了。”

  “你不用叫我哥,我也不抢你什么东西,陆叔叔愿意资助我,我非常感谢他,资助我的所有钱,我有能力之后,都会还给你们。”

  沈念的右侧裤腿卷着,膝盖一圈纱布,有血渗出来,陆安峦知道那是被自己拽倒之后摔的。

  “这话你不用跟我说,我家也不差资助你那点儿钱。”陆安峦向后拄住桌角,视线卡在沈念细瘦的小腿上。

  沈念已经说完了所有想说的,转头就要走。

  “你等会儿。”陆安峦把人叫住,问了个自觉要紧的问题,“你到底叫什么?他们叫你‘小念’,但那天临走前我听见了,陆成江叫你‘沈建平’。”

  这声“沈建平”让沈念肉眼可见地颤了一下,他回过头,瘦骨伶仃的,卡在门口,一半在明,一半在暗,又变得不真实。

  “我叫沈念,想念的‘念’,陆叔叔叫错了,也许是因为怀念我父亲,我也很想他……”

  眼看着沈念小白脸皱巴起来,陆安峦恍然意识到自己揭人家伤疤了。

  男孩抓抓脑袋,反手在写字台上扒拉来扒拉去,摸到了背包里剩的那罐可乐,掏出来攥在手里,不太自然地朝沈念走了过去。

  “我叫陆安峦,安定,山峦,总归以后要住一起,不知道名字不方便。”

  他举起那罐可乐,偏着头不看沈念的脸。

  半晌这罐可乐都没有被接下,陆安峦只好扭头去看,果不其然沈念正一脸大义凛然地盯着他。

  “我给你赔礼道歉行了吧,今天下午的事儿,对不起,跟你说对不起了行不行,拿着,快点拿着。”

  一罐可乐终于送出去。

  向来细枝末节不挂心的陆安峦那一晚辗转到后半夜都没能睡熟,沈念的脸和声音反复在脑海回放。他把这一切归结于他还不习惯隔壁多出一个人,坚信与《红楼》第三回贾宝玉的“这个妹妹我曾见过”在意味上毫不相同。

  然而他暂且无从得知的是,早在八十年代,陆成江也曾为名叫“沈建平”的青年这般夜不能寐,并且那个青年,成了陆成江仕途路上最长的一道荆棘藤,长到时代与岁月划出的疤,一口气延伸二十年,最终变成了蒙在乌木灵柩上的一块纱。


第3章 建平

  “你记住,我们老沈家积德行善始终是正派人家。你二十好几不搞对象,给你介绍的姑娘一个也不见,你要干什么?要把你爹气活过来?”

  妇人这些话沈建平从回老家第一天起就开始听,他的母亲原本不属于乡土,是一句“到农村去,农村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将城镇女学生送到了绿野无边的南国水乡,让她遇到了沈建平的父亲,一位深爱故土的教书先生,从此盘起乌发,一辈子守在乡间。

  “我告诉你,你爹走得早,我一个人把你拉扯大,是为着你能成才,跟你爹一样走正道。我和你爹都是有坚守的人,我当初为什么不返城,你爹为什么不逃跑,因为我们知道我们得这么做,我们不能一错再错。你不结婚不处姑娘,成天抱着个诗歌本不着四六,你是离经叛道,你不光要让我们家在村里抬不起头,还要让报应砸我们家房梁上!”

  “妈!我没说我要离经叛道,已经是新时代了,国家都主张晚婚晚育,我也才二十四,您现在急什么?”

  “才二十四?你是没听过还是没见过,从前村里二十六七还一个姑娘不处的刘家小子,是怎么着?那是个有癔症的!让人撞见在小河沿跟汉子做那事,骇不骇人呐?啊?他爹妈后来请神到家里跳了三天都没治好,最后自己夜半去歪脖子上吊死了,你也得了癔症,也要跟我上吊寻死?!”

  “我没得癔症!我也不会寻死觅活,我得去上课了,您腿脚不好,平时少出门,也少胡思乱想。”

  “你上你的课,下学就去镇长跟李家丫头看电影,我都跟人家介绍好了,五点半,不兴迟到!”

  前夜下过一点小雨,沈建平沿着泥泞的村道下坡,磕磕绊绊往村小学走,渐渐的,终于将妇人的絮语留在身后。

  他不是第一次听母亲这番话,实际上他也并非不能理解母亲对儿子疑似“离经叛道”的恐惧。

  他的父亲母亲在六几年吃过太多苦,早几年母亲还说,她这辈子走得最偏一步路就是未和沈建平的父亲成婚便有了沈建平。

  “未婚先孕”、“十年浩劫”,沈建平的祖父毅然决然与女儿断绝关系,沈建平的父亲也因此在被贬为“臭老九”的哀伤岁月里遭受了更为锥心刺骨的精神与肉体折磨,悄无声息逝在了黎明前。

  是母亲独自一人带沈建平捱到八十年代,捱到沈建平读上中师。沈建平劝母亲另嫁,妇人摇摇头,握着一本无名无出处的教会读物,苦难磋磨得她早以不再是唯物主义者,一套“信条”二十年不变:“这都是当年那步路走错的报应,一步错,步步错,我不受着,就养不活你,你父亲的衣钵也传不下去,这是我们应得的,我们得自己守着。”

  守着“报应”,一老本实,规避错漏。遇到陆成江之前的沈建平没听过“同性恋”这个词,真以为自己不爱慕姑娘是一种病。这病没法治,不能跟人讲。跳神喝药行不通,他只能自己捱,一直捱到“报应”耗完,捱到他油尽灯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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