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既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于峤面前被谢宵明这么说了一通,恼羞成怒:“关你屁事,我走了,你和你前男友好好叙旧吧。” 说完,裴既望头也不回地走了,速度快到谢宵明要去拉他的手抓了个空,只握住了一阵微弱的气流。 谢宵明愣了愣,开始后悔,他又没把控好度,把裴既望气走了。 于峤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喜悦尽数消散,他小心翼翼地问谢宵明:“他是你男朋友?” 谢宵明摇头:“前男友。” 于峤也愣住,两人就这么站着,各自消化片刻目前的情况,最后是于峤先开口,苦笑着说:“我想挽回你,你想挽回他,这真是……” 谢宵明还望着裴既望离开的方向,喃喃道:“他又想挽回谁呢?” 在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于峤没吃饭,想等着谢宵明主动开口约他去吃点东西,但谢宵明心情不佳,把刚刚说要去吃烧烤忘了个精光,在派出所门口和于峤道别,直截了当地说:“我们都分手了,以后你就不要找我了。” 于峤难过地解释:“我这次一个人回来,又不想麻烦家里人,你知道的,我姑姑生病……” 谢宵明打断他:“家人不就是用来麻烦的。” 都说好脾气的人发起火来才可怕,平时温顺惯了的谢宵明此刻像一头困兽,烦躁地在原地转着圈,让于峤感到陌生,他想,也许他从未完全了解过谢宵明。 这次回加拿大后,也许就真的不会再和谢宵明有联系了,但于峤仍想为自己的感情争一个答案:“之前我们去种树的时候,你说你受了情伤,是他吗?裴既望?” 谢宵明点头:“是他。” “这样啊。”于峤叹气,说,“我不会再联系你了,你的这个号码我会删掉,加拿大的号码我也会……” 谢宵明摆摆手:“那个号我早不用了。” 和于峤分开后,谢宵明打车去了C大。 虽然是元旦节,学校外仍旧聚着不少学生,谢宵明站在美食街入口边给裴既望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是无法接通。 他把手机揣进兜里,跺跺脚,往他和裴既望初遇的干锅店走。 过了这么多年,那家干锅店的生意依旧火爆,九点多,店里还座无虚席,谢宵明只好离开,随便买了个煎饼果子,站在路边慢慢吃起来。 年轻而稚嫩的脸庞一张一张在他眼前闪过,谢宵明回想起自己和裴既望的学生时代,那些幼稚可笑的争吵此刻也化作珍贵的烟花,在他心里一朵一朵炸开,余下散不尽的烟尘将胸腔撑得越来越大,谢宵明重重呼出一口气,左手握着煎饼果子,右手掏出手机,劈里啪啦在聊天框打下一行字—— 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 这周末又有事!所以先让谢宵明把他第二顿饭吃了再说!
第30章 两秒后,无法接通电话的裴既望主动回拨过来,开口就是一顿骂:“谢宵明你发什么神经啊?” “我这是合理诉求!” “诉求个屁!”裴既望坐在包子摊上,越想越气,把一次性筷子往小桌上一拍,“你忘了你一个小时前干什么了?” 谢宵明也啃一口煎饼,理直气壮道:“我乐于助人有什么错?” “谁要跟你讲美德了?”裴既望说,“你带我去见你前男友你到底什么意思?” 谢宵明一开始不想管于峤的。 但他在电话那头听起来实在可怜,而且又是外国人,谢宵明想着反正他很快就回加拿大了,帮个小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可惜裴既望好不容易主动约自己出来,新年约会就这么戛然而止,谢宵明只好宽慰自己来日方长。 但有些今日错过就不再。 结账的时候他福至心灵,这么绝妙的刺激裴既望的机会等于峤回加拿大了可没有第二次,于是谢宵明把裴既望也带上了。 他看着在社交场合一向游刃有余的裴既望变得尖酸刻薄,满脸不耐烦的样子,心里升起奇异的满足,越来越兴奋,以至于又开始口不择言,把裴既望给气走了。 被裴既望在电话里质问一通,谢宵明不敢说出真实意图,小声许多:“我那不是怕你一个人无聊嘛。” 裴既望干笑两声:“我谢谢你啊,本人最不缺的就是朋友,我一个电话能摇八百个人出来和我一起吃包子。” 裴既望的重点在“八百个”酒肉朋友,而谢宵明的重点在—— “你在吃包子?”他问,“是不是人民医院边上那家?” 学校和医院周围的苍蝇馆子卧虎藏龙,这个包子摊是裴既望发现的,一直到晚上十二点才收摊,老板是北方人,做的包子又大又香,小摊前经常排着长队,他拉着谢宵明来吃过几次,谢宵明狼吞虎咽那架势,像要把包子摊掀掉一样。 “是又怎么样?” 手中已经凉掉的煎饼瞬间没了滋味,谢宵明把它扔进垃圾桶,再度拔高音量控诉裴既望:“你吃独食!” “神经。” “你等着,我这就过来。”谢宵明嘱咐道,“还有芹菜猪肉馅儿的吗?让老板给我留两个啊。” “你别来了我要走了。” 谢宵明大概是没听的,裴既望还没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裴既望瞪着眼前吃了一半的包子。 包子白白胖胖,面皮发得蓬松暄软,跟于峤那眼珠子似的溜圆,十分可爱,他胸闷气短心想难道自己的魅力还不如几个包子?最后还是认命地问老板:“老板,还有芹菜猪肉的吗?” “还有咧!要几个?” “等人来了再说吧,先帮我留四个。” C大和人民医院坐落在一南一北两个区,裴既望全身骨头都快冻僵了,谢宵明才姗姗来迟。 “哟,大少爷亲临啊。” 谢宵明在小桌对面坐下,他吃了晚饭,还吃了个煎饼果子,这会儿其实不太饿,但四个分量十足的芹菜猪肉包端上来时,他还是胃口大开,顾不得烫,直接用手拿起来就啃。 裴既望看不下去,试图去拍掉他的手:“洗手了吗你?”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谢宵明靠着往常的经验很快躲开,同时不忘一脸幸福地感慨,“还是国内好啊,我在加拿大的时候哪吃得到这么好吃的包子。” “怎么,没请厨师啊少爷?”裴既望嘲讽他,“我以为你多少得带俩厨子过去。” 谢宵明早已习惯裴既望生气时的阴阳怪气,更何况他心虚,并不敢还嘴,老实地摇头:“少什么爷啊,我去加拿大是洗心革面去了。” “越洗越黑?我看你没少去度假旅游吧,这小黑皮,是你前男友的审美啊?于峤?” 裴既望提到于峤,谢宵明咀嚼的速度慢下来,他把手里吃了一半的包子放回不锈钢盘子里,从桌上的廉价塑料盒里扯出两张餐巾纸擦了擦嘴,说:“不是的,这完全是意外。” 裴既望不应声,抱起双臂,带着小板凳往后坐了坐,等着听谢宵明狡辩。 “他以前也没这么黑。” “哦,肤色还能性传播是吧?” “你……你能不能文明一点!” “装什么纯情,你把自己……”裴既望忍了忍,压低声音继续说,“你让你前男友和前前男友见面,你什么意思啊?显摆自己魅力无限是吧?” 谢宵明刚升起来的气焰被掐灭,他弱弱地解释:“我就是想刺激你一下。” “刺激我干什么,嫌我生活太顺利了?” “我这不是想和你……”谢宵明说,“就我给你发的消息里说的那样啊!” 和几年前的告白一样,现下也不是一个好时机,他准备袒露心意的时候裴既望总是处于愤怒的状态。 “哪样?”裴既望故意问,他想听谢宵明亲口对自己说,而不是用冷冰冰的文字代替,他要捕捉到谢宵明脸上每个细微的表情,再来判断自己要不要考虑他的提议。 但谢宵明发现自己很难再开口了,他以为自己面对裴既望有无限勇气,此刻发现其实并非如此,他说自己去加拿大洗心革面也没有说错,在那片森林里谢宵明想了许多,如果他不是那么有恃无恐,如果他能够害怕一点,那么他和裴既望也不会分手。 裴既望等着他说话,谢宵明却干脆闭了嘴,连包子也不吃了,两手团着餐巾纸来回揉搓着,纸屑粘在他汗涔涔的手心里,不太舒服。 “给我玩沉默是金啊?”裴既望说,“我看你也没什么诚意。” 去他妈的害怕。 谢宵明把纸巾往地上一掷,说:“诚意?裴既望,你还要我怎么样呢?” 裴既望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谢宵明说完,颓唐地垮下肩,他拿手搓了把脸,掌心的纸屑沾上脸颊,他自己浑然不觉,裴既望看得手痒,想替他摘下来,又因为谢宵明顿时消沉的神色冲淡了冲动,任由他像一尊灰尘扑扑的雕塑坐在那里,几秒后,谢宵明才重新开口说:“裴既望,我有些害怕了。” 裴既望也沉下语气,心平气和地和他聊天:“害怕什么?” “我不知道,我以前在你面前无法无天,但我其实很容易害怕,我好像总是很容易惹你生气,你的那盆多肉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忘了关窗户。”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没想过你会生那么大的气。” 裴既望沉默一阵,说:“都过去了。” “可我不想过去。”谢宵明说,“我在加拿大的时候总是会想起那盆多肉,我想如果我种满一整片森林的多肉,你会不会原谅我。” “多肉不长森林里。”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谢宵明说,“那我种满一整片森林的多肉,你觉得你会原谅我吗?” 老板蒸上了两笼新鲜的包子,蒸汽在旁边支起的简易照明灯下缭绕上升,格外明显,隐约的麦香飘到裴既望的鼻尖,令他一瞬间想起了许多往事。 谢宵明抱着教科书在去教室的路上吃早饭,谢宵明带着自己站在路边啃煎饼,谢宵明喜欢下厨,揉面的时候会弄得全身都是。 谢宵明其实是一个平凡的人,加在他身上的诸多亮点,譬如外貌,譬如家世,都不如在这平淡气味中裴既望回想起来的一切。 谢宵明试图在他的森林里种一片注定不会存活的多肉,而裴既望的小吃摊上,又何尝没扔过几团无论如何都发酵不好的面团呢? “我不知道,谢宵明。” 裴既望也感到了疲惫,他同谢宵明一样垂下了肩膀,相顾无言。 医院每天都在上演生离死别、悲欢离合,有衣着单薄的中年人握着手机站在包子铺边,哽咽着向电话那头细细讲着病人的情况,风尘仆仆的病人家属拎着保温桶朝医院大门奔去,连续两辆救护车疾驰着驶进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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