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学老师最爱在课上提问迟到的学生,因此秦淮从来没有在化学课上迟到过。不过,今天很不巧,他刚踩着上课铃的最后一声响冲到教室门口,一抬头,就和正站在讲台边的老师对上了视线。 这么倒霉! “嚯哟!”老师笑了一声,对着教室里的学生们说道,“我今天也就提早到了两分钟而已,就抓了四个踩着铃声到教室的同学啊!” 秦淮自觉地走进教室,和门口站着的另外三个倒霉蛋排成一队,目光低低地垂着,已然做好被批斗的心理准备。 除了会被老师抓,迟到还有一个非常折磨的坏处——那就是要站在整个教室里所有人的面前,接受老师给予的思想教育的洗礼。 他煎熬地低着头给怀里的书的每一页折角,也不知道是过去了多久,那一本作业本都快被折烂了,讲台旁滔滔不绝的中年男教师才讲出最后一句总结,放他们几个下去了。 秦淮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低着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出乎他意料的,他身旁的座位是空的。 枭遥没来。 秦淮抬头看了一眼把月考试卷甩得“哗啦哗啦”响的老师,心想如果枭遥是迟到或者旷课,这老头子肯定还要再训个十分钟才会开始讲题,现在这个情况,很明显应该是有什么正当理由的。 那就是请假了? 想到这里,秦淮才惊觉自己对于这个人有点过于关注了。不过就是一个别的班的,凑巧和他上同一个老师的课,又凑巧坐在他旁边的人而已,他的去向有什么可关心的? 秦淮做了一个深呼吸,把夹在课本里的一叠卷子抽出来,开始找上课正在讲的这一张。 “邦!” 突然,半截粉笔飞过来,落到他手边的空桌面上,在深绿色的实验桌上留下一个白色的点,又弹了开去,最终滚落在他的脚边。 秦淮一抬头,就见黑板前的老师看了一眼自己,接着便继续若无其事地讲题。 这是在提醒他,上课要用的东西应该课前准备好,而不是课上来找。 秦淮默默地把桌上摊得乱七八糟的卷子转移到腿上,翻动纸张的动作也放轻了许多,所幸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要的那张。 他把那张卷子单独拿出来在桌面上放好,接着随意地把其他学科的试卷叠成一沓,塞进自己的桌兜。 两分钟后,秦淮一边抬头看着老师的板书,一边把手伸到自己的桌子下面,粗暴地把那些卷子一抓,拿了出来,然后统统扔进了他右边那个空位的桌兜里。
第19章 耳机的另一边 教室里的座位空了一大半,大多数的学生都出去溜达了。秦淮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正一手托着脑袋,一手写题,时不时把嘴里的糖从一边换到另一边,硬糖磕到牙齿,发出闷响。 活动课这种东西,到了高三是绝对不会有了的,也就是高一高二才有这种相对自由的时间——每周三下午的最后两节课,可以选择下楼溜达,或者去操场和体育馆晃悠,也可以选择待在教室里,做作业或是趴在桌上睡觉,没有老师会管。 秦淮刚在作业本的空白处画了一张几何图,打算在上面尝试几种辅助线,余光中就闯入了一个蹑手蹑脚、鬼鬼祟祟、正在试图靠近他的人。思路突然被打断,秦淮有些无奈,一扭头,就对上了吕一哲的脸。 对方正抬着一张椅子——应该是从他自己的班里搬过来的——弓着背,模样十足的……离奇。秦淮不晓得该怎么形容,绞尽脑汁还是觉得“离奇”最合适。 秦淮皱起脸,问他:“你在干嘛?” “没干嘛,”吕一哲笑着把椅子放到他桌边,一屁股坐下来,搓着膝盖说道,“我没事儿干。” “没事儿干就写作业啊,”秦淮表示不理解,“你作业写完了?” 闻言,吕一哲“噢”了一声,“腾”地一下站起来,从后门跑了出去,片刻,他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手上多了一支笔和一本习题册。 秦淮不知该从哪一步开始尝试理解他,于是干脆放弃,不再看他,埋着头自顾自解题。 一题接着一题,不知不觉下课铃就响了。秦淮放下笔伸展了一下胳膊,一抬头,便发现先前还坐在他旁边写作业的吕一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罗京那边去了,两个人正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没开口,静静地站起身,把椅子往课桌下的空隙推了推。 罗京转头看过来,随后拍了拍吕一哲的胳膊。吕一哲起先还一头雾水,顺着她的目光转头看过去,这才发现秦淮已经在收拾桌面了。 他也站起来,一手拢到嘴边,用气声远远地对秦淮问道:“要不要下去玩?” 秦淮原本就是打算一节课在楼上待着,一节课下去透透气的,于是点了点头。 见状,吕一哲跳起来,腿一伸直差些将身后的椅子撞倒。他慌忙扶住椅背,转过身又问罗京:“你呢?要不要跟我们一起下去?” 罗京显然是没想到他还会叫上自己。她看了一眼自己桌上摊着的练习卷,似乎是在权衡,片刻过后,她站起身来,答应道:“好啊。”说罢,她轻轻拍了拍坐在她前座的女生的肩膀,询问她:“走不走?” 丁斯润举了举手中的书,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不过意思倒是非常明显了——她要看书,就不下去了。 虽然丁斯润的座位并不在这里,但一般只要征得同意,她就会和这个位置上的同学暂时换个位置,所以一般活动课或者上自习的时候,她就坐在罗京的前面。 吕一哲定睛一看,这位长相十分乖巧可爱的女生手中的书,居然是一本光是封面就透露着“惊悚”二字的恐怖小说。他有些意外地缩了缩脖子——毕竟课外书在学校里是被老师们明令禁止的,更不用说这种通俗小说。想当初,他在晚自习的时候把言情小说夹在历史书里,正看到追妻火葬场的经典桥段,一只珠光宝气的手就从窗外伸了进来,“啪”地一下把他的小说收走了,一抬头,看到的就是郝主任那张“冷血无情”的脸…… “那快下课的时候我回来找你,一块儿去吃饭。”罗京轻声对丁斯润说。 丁斯润点了点头,垂在脑后的马尾辫在身后课桌的边缘上下摩擦了几下,变得有些毛躁。她应了一声,道:“知道了。” 这一开口,浑厚沙哑的嗓音再次把吕一哲惊了个跟头。 罗京把桌面上的书合上,接着伸手轻轻把丁斯润压在背后的辫子顺了出来,用手指梳了两下,这才把那束头发拨到对方的肩前,这样就不会被课桌压到了。做完这些,她才拎起挂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对着吕一哲道:“走吧。” 吕一哲乐呵呵地跟在她身后,连自己的椅子都忘了搬,就这么走了。 秦淮觉得有些奇怪,直觉这其中必定有些他不知道的隐情。但是转念一想,这件事情显然跟他自己没有多大关系,于是他也懒得细思,反正吕一哲这家伙憋不住话,指不定那天就自己告诉他了,便也不再纠结,插着兜也跟着出了门。 前几天放假的时候雨倒是常下,这两日却天晴得很。秦淮留心看了一眼教学楼前的那几棵银杏树——叶子已经全部黄了,地上也落了一大片,踩上去松松软软的,像一张厚厚的地毯。 吕一哲说想去体育馆打羽毛球,便回过身来问余下二人的意见。秦淮表示自己只想透透气吹吹风,不想出一身的汗,于是便拒绝了。罗京倒是对此有些兴趣。 两人和秦淮打了个招呼,便一同离开了。 秦淮站在原地,左边看看右边看看,转了好几圈都没决定自己先往哪里走,最后干脆点兵点将随便点了一个,甩着胳膊往河边去了。 榆海县水多河多,基本上每一所学校旁边都有一条宽而长的河,而每一条挨着学校的河边,都有一条缠满紫藤花的露天长廊。不过这个季节,紫藤早就过了花期,就连果子都掉没了。秦淮走到长廊深处,最终在一条石凳上坐了下来。 这个位置的视野很不错,从这里望出去,能看见宽阔的河面、远处冒着白烟的电厂,还有几分钟就换一个颜色的夕阳。夕阳落在河面上是金色的,波光粼粼。 他静静地坐着,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没买个MP3。 微风吹动树叶,沙沙声像是一点一点靠近的脚步。然后脚步声停了,消失在他的耳边。 就在这时,忽然有什么人往他的左耳塞了一团软乎乎的东西,接着,耳边响起清脆的吉他声。秦淮扭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旁已多出了一个人。 一副耳机,一头戴在他的左耳,另一头戴在那人的右耳。 秦淮收回视线,淡淡道:“在校内使用电子设备是要被抓的。” 身旁,枭遥低声笑了笑,慢吞吞地说:“这是MP3。” “MP3也是电子设备。” “哦,”枭遥扁了一下嘴,大概是觉得被光照得亮闪闪的河面有些晃眼,便把眼镜摘了下来,揣进了口袋里,而后接着说道,“可我是学生会的,你不是,你抓不了我。” 半晌,秦淮满不在意似的,说了句:“哦。” 枭遥转头看了他一眼,学着他的语气,也说了一句:“哦。” 良久无言。 耳机里,那一首歌已经接近尾声。秦淮清了清嗓子,开口问:“你今天化学课怎么没来上?” 闻言,枭遥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回答他:“上午有点事情,请假了。” “哦,”秦淮说,“谢老头骂了你半节课。” 这位“谢老头”,就是他们的化学老师。 听见这话,枭遥也“哦”了一声,出乎秦淮意料的,他居然没有多大反应,只是依旧用他往常的那副呆愣愣的表情问道:“他为什么骂我?” 眼看整蛊没有效果,秦淮便十分敷衍地说:“不知道。” “哦,”枭遥又“哦”一声,模仿秦淮的语气说,“不知道。” “你别学我说话。”秦淮说。 枭遥点了点头,却还是道:“你别学我说话。” “你烦不烦……” “你烦不烦。” “这句你学得不像。” “哦……” 【作者有话说】 想起来上学期我和我的两个室友从宿管阿姨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去,一晚上走过上海的四个区,最后在外滩看了日出。 日出和日落有异曲同工之妙,一个是诞生,一个是消散,都美得非常惊心动魄——用惊心动魄这个词是毫不夸张的。我当时放了一首歌,清脆的吉他和悠远的女声配合当下的景色,我和我的朋友当场就热泪盈眶了。 真的是很浪漫的事情。 如果有什么机会可以静静地看日出或者日落的话,一定要记得放一首你喜欢的歌。也许此时此景你不会永远记得,但未来的某一天当你再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就一定会回到这个时刻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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