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两天不去酒吧了?” 纪星挑了下眉: “我昨天已经说过了,我不是每天都得去,你当我在酒吧上班么?还要打卡的。” 最后一个理由被堵死,方橙彻底无话可说,索性闭了嘴,又叹了口气: “算了随你吧,总之谢了,晚上真不用接。” 这回纪星没说话也没点头,只是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继续开车。 车子没用十五分钟就开回了医院,纪星把车停在大门口,方便方橙直接进急诊大楼,方橙回头又说了遍谢谢,然后赶着时间下了车直接跑进了医院。 下班的高峰期是也是车祸频发的时段,今晚外科接了一起连环车祸的好几个病人,实在人手不够用才将方橙喊了回来。 一场手术结束又是快十二点了,方橙身体连轴转有些吃不消,换着衣服下班的时候,左手一直在自己腰上轻轻地锤。 下一秒,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自己面前。 “方橙。” 也不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毕竟晚上下车之前纪星说的就是要等他下班,方橙此刻累的话都不想说,也没有再跟他拉扯的力气了,但是真的坐上纪星的车之后,方橙靠在椅背上,还是有几分惊讶和慌乱的感觉从内心萌发。 他真的又在这里等自己下班等到了现在?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一旁的纪星似乎察觉到了方橙轻蹙着眉的神色,他看了一眼方橙,主动地先开口道: “又想说什么类似‘以后不用再来’的话?” 方橙也转头过去,跟纪星对视了一秒,方橙的眼神很认真,也有点严肃,因为疲倦还带着一点清冷劲儿,但更多是一种蒙着雾的柔和。 他先是摇了一下头,半晌,伸手将车内的暖气温度调低了点,然后安安静静地说了句: “我没打算说这个,我想,你应该也知道总这样不合适。” 纪星抓住方向盘的手紧了一下,心也跟着紧了一下。 这句话说完,车里安静了能有十几秒的时间,方橙闭着眼靠在副驾驶上似乎在休息,纪星一直盯着前方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他磁性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我知道,下午是逗你的,不过我今天真是顺路,至于晚上等你,是因为最近有点事不想去酒吧,所以索性跟朋友找了个理由避着,而且咱俩不是室友吗,各自方便的事情,你别多想。” “嗯。”方橙没睁眼,但轻声答应着。 “而且你放心,我也不是闲人一个,有时候顺路来接你一下你别推脱,要是碰上加班、我也有事,你微信上说一声就行。” 方橙听出纪星这几句话语气的诚恳,也知道对方的意思,自然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点了点头,顺便笑了笑: “那就谢谢纪帅了。” 纪星的眼皮一跳,转头去看了方橙一眼,却发现对方说完话就又闭着眼靠在那了,似乎是真的累了,并没有在意刚刚对自己的这个称呼。 两人到家的时候零点刚过,下了车方橙突然问了句纪星饿不饿,纪星先是愣了下,然后有些不解地点了点头,方橙于是很明显地笑了,开口道: “小区西门有个路边的馄饨摊很好吃,开到两点多,你要是不嫌弃,我请你去吃,就当感谢你接送我这两天。” “我不嫌弃。” “那走吧。” 两个人到了馄饨摊子坐下,昏黄的灯光下飞虫围着光柱转圈,一旁的桌子上是几个刚打完麻将下场的中年人。 方橙要了两碗小馄饨,又要了几个锅贴和两个卤蛋,端上来的时候色泽鲜艳,馄饨皮都是云朵的形状,蓬起来的,看上去十分诱人,上面还洒上了新鲜的白胡椒。 “好吃么?”看纪星吃了几口,方橙没忍住笑意开口问。 纪星也笑着回答:“好吃啊。” 说完他抽出张餐巾纸擦了擦嘴角,又道:“这家我也来吃过的,但是蛮久没来了,好像味道比以前更好了。” 方橙点点头:“是,说起来半夜的馄饨确实解酒。” 纪星抬眼看了方橙一眼,没回答他这句,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一碗馄饨还没吃完,两人身边又坐下了一个大叔,看上去刚下夜班,整个人风尘仆仆的,要了一碗面条。 方橙和纪星吃着馄饨聊着天正兴意阑珊,正好同时看向了那位大叔,此刻大叔一边等着锅里的面熟,一边从口袋里掏了根烟,熟练地点起来,方橙坐的位置正好是下风口,很快,那二手的烟雾就被风吹到了方橙这边。 方橙整个人从烟雾里过了一遍,但他没躲开,也没说什么,只是将眼神收了回来,低头看着自己桌子。 纪星的身子却有些顿住了,他有些尴尬地看向方橙,却看到方橙没什么反应。 “要不要换个位子?” 方橙摇摇头,很淡地笑了下:“没事,不用。” 一时无言。 过了两秒,纪星一直不知该如何开口,对面的方橙反倒笑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对着纪星又补了句: “你要是想抽也行,我无所谓的。” 纪星也摇了摇头,自嘲般弯了下嘴角,笑起来带着点苦涩:“我戒了很久了。” 方橙愣了一下。 “啊,这样。” 方橙拿着勺子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他注意到了纪星的眼神,也知道刚刚对方的意思。他拿着勺子在碗里来回地搅动着,碗里最后一个馄饨已经散开了,变成薄薄的一层面皮,毫无灵魂地浮在水面上。 方橙心里记得很清楚,当初他俩在大学,最后一次争吵,起因就是因为一根烟。 那天之后,从前好的跟连体婴一样的两个人,再也没有任何来往。 即使多年后再次重逢,也是尴尬又疏离地在同一个屋檐下呆了三年。一直到昨天,他们的关系才终于有了一点破冰的痕迹。 其实方橙刚刚在车里不是不想追究,也不是真的无所谓纪星这莫名其妙的示好态度,他只是怕了,也累了。 当年刚进校,两个人的关系全靠纪星主动,方橙彼时的性格比现在还内向,见到人都不爱说话,又有点近视,看人的时候自下而上翻着点眼皮,整个人冷冷的,用夏同的话来说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他看着都害怕。 那时候纪星是第一个主动贴近他和他说话的,带他去图书馆借书,周末带他出去玩,方橙嫌他烦,他也不生气,还不要脸一样贴过来,选修课也跟着方橙一起去选修教室上,顶着一张好脸蛋惹得全系女生都来跟方橙搞好关系。 那个时候的纪星就像一个小太阳,只跟着你转,不论躲到地球的哪一处,他都能追着你、照亮你、给你无尽的温暖和美好,他把他的好全部塞给你,还根本不给你拒绝的机会。 可后来,也是纪星,突如其来地和自己疏远,没有任何预兆地一次又一次把自己推开,从来也没告诉过自己原因。 无数次方橙在工作空闲下来的缝隙中想起过这个故友,想起自己曾经真心喜欢过的这个人。 他觉得纪星真的是人如其名。 他哪里会是太阳,他明明是一颗行星,这个周期恰巧会停在你的穹顶。随着轨迹越来越远,迟早会消失在头顶的夜空里。谁也不能永远地拥有它。 所以当现在,纪星再次用这种不容推拒的态度对他好、凑过来的时候,方橙根本已经没有力气去问了,也不想再次陷入这种循环里来。时隔这么多年,这颗行星的轨道,只是又从这片夜空经过而已。 方橙低着头,盯着面前的馄饨汤出神。好半晌的沉默后,他抬头,用一种很坦然的目光看着对面的人: “戒烟挺难的,我还以为你一直在抽,毕竟你大学就在抽了。” 纪星抬起眼,缓缓地看向方橙。橙黄色的路边摊的灯光下,两双眼睛各自蓄着一点不恰当的温情,复杂又艰难地看向对方。 有强打起的坦然,也有强撑着的镇定。 这是他们两重逢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重新提起“大学”的事。也是第一次提起那场两败俱伤的争吵。 “方橙,其实当时我想从口袋里拿出来的,不是烟。”
第6章 我们家 方橙的眉心微动,望着面前的纪星。 也许是今晚氛围太好,方橙刚刚是抱着试探的心态,假装不经意地提了一句,那话说的留有余地,也可以一笑带过。 他确实没想到,纪星会接他的茬。 方橙也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为多年前的事情争论对错?早已经没有意义,当年一向好脾气的他在那个时刻能朝着纪星发了火,说明纪星当时的动作和神态就是表明了要当着他的面掏出烟来。或者说,是摆明了想惹恼方橙——方橙骨子里也是倔的人,那就如他所愿。 更何况方橙很清楚,他们两个关系的崩塌,怎么会仅仅因为一根烟。 再开口变得有些艰难,好几秒后,方橙还是含笑道: “原来是我误会了,那挺好的,戒了就是好事,对身体不好。” 纪星愣了半秒,随即也跟着点点头。 “是啊。” 不知道是听懂了方橙话里的意思,还是有意顺着对方话头撇开了,纪星挥手找老板要了两罐可乐,话说到一半又突然转向方橙: “你要冰的吗?” 方橙摇摇头: “你拿一罐就行,我喝可乐晚上容易失眠。” 纪星抿嘴点了下头:“那好,老板,拿一罐就行,要冰的。” 方橙看着纪星拿着冒着冷气的一罐冰可乐直接干了一大口,出于医生的本能觉得有些不妥,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 “昨晚堵我们家门口的那个男生,我已经和保安说过了,以后不会让他进到小区来。如果你哪天在我们家附近看到他,就打电话给我,或者直接报警。” 方橙愣了一下,指尖有些微微颤动,目光有些惊讶地望向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人。 方橙从小是跟爷爷奶奶长大的,他的父亲母亲都是很优秀的医生,两个人到了快三十五岁才要的方橙,在他出生之后的第八年,西川遇到了地震,夫妻俩作为医院的科室骨干,主动请缨去灾区支援,那辆大巴车在进山的路上遇到了滑坡,一车的人都被埋在了大山深处。 方橙的爷爷奶奶拿到了一大笔抚恤金,医院和政府也给了方橙家许多的补偿。这些钱足够方橙换来一个物质上不拮据甚至比平常人家更好的教育环境。 方橙高三是疫情最严重的那年,方橙当时在省会念重点高中,为了走读方便住在自己表姑家,考完那天回到家,表姑告诉方橙,他的爷爷奶奶是前年冬天隔着一个月相继离世的,奶奶走之前千叮万嘱,为了不耽误方橙高考,让表姑一直瞒着没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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