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 “见过,但自己养的这盆还没开过……不过你怎么还没走?” 宁嘉青转身,挑眉:“赶我?” “……倒也不是。” 他似乎表情有些不悦,迈开腿走过来,肩头蹭过天花板上的吊兰叶子,握住轮椅的把手,低声说:“送你过去,顺路。” 康复中心在两公里外,整个疗养村最繁华的中心位置。 闻珏住的比较偏,自然这边的基础设施差一些。路上的鹅卵石的修砌并不平整,总是硌到轮胎。 两公里的路,双腿健全的人正常走路也要十几分钟,更别说闻珏这样借助器械的残疾人。 而闻珏似乎很享受这段路程,总是时不时的伸手,去碰一碰路边花坛里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或者看看野湖湖面,视线随着一只水鸟的起飞移向远方。 宁嘉青低头看着他白皙的耳后,被余霞染上红色的发梢,随着动作一颤又一颤。 心头怪异的痒又在作祟,他强迫自己移开眼,握着轮椅的手心出了汗。 把闻珏送进康复训练室后,宁嘉青要走,闻珏叫住他,笑着说:“要参观一下我是怎么训练的吗?” 参观两个字听起来莫名有些刺耳,宁嘉青微微敛起眉,“又不是动物表演,我没时间。” 说了句“走了”,便推门离开了。径自走了十余步,在走廊的交叉口停了下来,他回头,正好能看到康复器械前的闻珏。 而闻珏背对着他,如果不转身很难注意到他。 他看到对方和训练师说了些什么,便开始了训练。一开始是些简单地重复动作,看上去没什么技术含量。 几组做完之后,训练师扶着他站起来。说是站,其实能看得出来全部依靠外力,勉强立在器械前。 即使穿着宽松的运动裤,也能感受到像柳枝一样颤着的毫无力气的双腿。 他手臂上的青筋鼓起,可双腿依然无力。终于在尝试向前迈动腿时,上肢泄劲儿摔倒在地垫上。 海绵垫足够厚软,摔倒是稀松平常之事。闻珏也很快再次回到原位置,和训练师有说有笑。 宁嘉青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门口,呼吸有些重,手紧紧地握着门把手。 他抬眼,看到墙上贴着的横幅。 ——不会放弃走路。 红色字体,很是刺眼。 回到别墅天已经黑透了,咸咸的海风吹来湿气。 家政阿姨已经做好了饭,宁嘉青没胃口,便说:“已经在外面吃过了。” “吃这么早呀,晚点饿了你再和我说。” “嗯。” 宁嘉青换鞋回房间,听见她说:“花给你放在阳台了,根儿都黄了,应该是活不了了,明天一早我去花市帮你挑几盆好的……” 随着开门,对流风从室内窗户灌进来。 掀动窗帘,撩动铃兰花枯萎打蔫的叶子,死气沉沉的,被迫带上活物的气息。 宁嘉青从桌上抓过烟包,点了支烟咬上。低头看着这盆烂花,回忆起做康复训练时的闻珏。 片刻,他拿开烟,按灭在花盆土里,自言自语:“和你主人一个样,要死不活的,就会装可怜。”
第12章 隐秘过去 “Mama, just killed a man (妈妈,我刚杀了人) Put a gun against his head (用枪抵着他的头) Pulled my trigger (扣动了扳机) now he's dead (现在他死了)”……乐队酒吧台上,一位留着贴头皮青茬,身材瘦高的男人,正坐在电钢琴前弹唱皇后乐队最经典的《波西米亚狂想曲》。 高潮部分来临,钢琴的重音与台下的欢呼声和掌声交叠。 而男人只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中,紧接着起身拿起竖在一旁的贝斯,和乐队其他成员共同演奏。 最后一个音结束,他笑着微微鞠躬,摘下贝斯放回原处,很快又有年轻乐队上台。 在衔接的前奏中,韦京年倒好酒,朝余泽比了个大拇指,“几年不见,余队长唱得更好了。” 余泽接过酒,笑起来时露出两颗虎牙,“笑话我?” “可不敢。” 余泽看向右边,“宁哥不喝酒?” 宁嘉青穿着浅色衬衫,在暗色里被灯光染得斑斓。面前摆着一杯橙汁,喝了约莫三分之一。 “这的酒都不怎么样,他最近应酬多,胃遭不住。”韦京年说道。 “正好,我这有瓶别人送的好酒,度数不高,我去拿过来。” 五分钟后,余泽拿了瓶浅绿色厚玻璃瓶的酒回来。启开瓶盖稍微醒了醒酒,给他们俩都倒了一杯。 “两个月前去尼泊尔的时候,认识的一个朋友送的。一直没舍得喝,就等着和你们聚聚了,味道还成?” 一向挑剔的宁嘉青,也点了点头,难得夸赞:“不错。” 余泽咧嘴一笑,“宁哥都说好了,那没白留。” 宁嘉青看到余泽洗得陈旧的黑色T恤,印花是Queen的经典乐队标志。 他抿了口酒,说:“最近有什么打算,接着去巡演?” “不去了,我爸下最后通牒了。”余泽表情有些无奈,笑道:“估计下个月就得去公司报道了。” 虽然热衷于摇滚,但余泽长相眉眼周正,气质清爽。别说穿刺,身上连一个文身都没有。 他和白手起家的韦京年、身份被人诟病彩的宁嘉青不同,余泽是家里受宠的小儿子。家境优渥,兄友弟恭,温室土壤铸就善良热血的性格。 高中时接触摇滚音乐,受Live Aid的影响,出国留学后瞒着家里满世界巡演募捐一直到现在。 余泽是韦京年的朋友,宁嘉青和他认识也是因为韦京年。那两年怕他压力太大,趁休假带着他出国散心,从而认识了余泽。 也不期而然地,发现了闻珏隐秘的过去。 正听着余泽讲着他在外的趣事,宁嘉青的手机响了,是宁甯。 他随手挂断了电话,不到两秒钟又再次响起。 两人都看到了来电人的名字,说:“宁哥你先接吧。” “不用理。” 第三次拨来电话时,宁嘉青略不耐烦地拧起眉,接了电话:“有什么事?” “我记得你和余泽挺熟的?以前他还来我们家吃过饭。” 宁嘉青抬眼,看了眼对面的人,直接把手机放在桌上,开了免提。 他“嗯”了一声,“所以?” 听到提到自己的名字,余泽伸手惊讶地指了指自己,无声地做着口型:“我吗?” 宁甯也不绕弯子,直接告诉他是因为想推举闻珏做蓝丝带协会会长的事。差最关键的慈善协会会长的签字,正巧是余泽的亲舅舅。 等她说完,宁嘉青没说话。 “听见刚才我说的了吗?你那边怎么这么吵,在外面?” “你自己和他说。” 宁嘉青伸手,把手机推到余泽面前。 余泽有些尴尬,傻笑两声,“宁甯姐,我知道了,回去我会和舅舅说说的。” “……” 挂了电话后,宁嘉青拿回手机,不以为意道:“不用理她。” “没关系,我回去告诉我舅一声,问题应该不大。毕竟哥人很好,他能当这个会长也是好事。” 手指轻轻敲了桌面两下,宁嘉青微微眯眼,尾音拉长,“哥?” 余泽伸手挠了下头,“年龄比我大的,我都叫哥,习惯了。” “我记得你身上这件衣服,是他送的吧,这么多年还穿着?” “……” 余泽身上的T恤,确实是前些年去宁嘉青家时闻珏送的。 那时闻珏正好在家,聊天中得知两人都喜欢皇后乐队,便送了自己一件纪念T恤。他很喜欢,一直穿到现在。 余泽又傻笑,连忙说:“宁哥,其实这次见你还有别的事,我有东西给你。” 韦京年适时起身,以抽颗烟透透风为由出去了。 等他走后,余泽从双肩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宁嘉青。 “我在加德满都的一所小学里看见的,经过校长的同意把照片带回来了。照片上没时间,据她回忆,大概是十三四年前拍的。” 宁嘉青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发黄的相片。 一块完整的黑板都没有的简陋教室里,十几个浓眉大眼、皮肤黑黄的孩子,笑着露出缺了口的乳牙,围着一个亚洲面孔的成年男人。 他也笑着,瑞凤眼弯成好看的弧度。 余泽在一旁轻声说,“现在孩子们上课的教学楼,是他当时捐钱盖的。据当时老师的回忆,闻哥在那里呆了大概四个多月,资助几个小女孩让她们读完小学……至于后来去了哪里,他们也不清楚。” 宁嘉青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指腹轻轻摩挲过照片中间的人。 是十几年前的闻珏,他未曾见过的闻珏。 晚上回到别墅,家政阿姨正在给院子里的植物施肥浇水。见宁嘉青回来,问道:“今晚又有酒局?喝了不少酒吧,等会我给你煮点东西吃吧。” 宁嘉青闻了一下身上有很大酒味,但他确实没喝几杯,也没感到醉意。大概是余泽带的酒有些喝不习惯,酒精味又比较重。 “不用了,我没事。” 他停下脚步,看向花坛里开得正盛的各色花冠。 知道宁嘉青在看,阿姨边用铲子翻弄着土边说:“闻先生走之前特意交代我管管这些花,一开始还担心养不好。没想到还挺好养活,只是浇浇水施点肥就长得这么好。” 尤其是中间那簇胡姬花,在夜晚花瓣粉得发亮。 宁嘉青垂眼,低声喃喃:“这么努力有什么用,已经不要你们了。” 阿姨没听清,“什么不要了?” “没什么。” 他又看了眼花坛,转身进了别墅。 回到房间洗完澡,宁嘉青湿着头发走到衣帽间拉开衣橱门,从里面拿了件干净的睡衣。 停顿几秒,他蹲下身,拨开最下层的衣服,露出一个银色的保险柜。 手掌扫亮显示屏,随着指纹开锁的提示音,“咔哒”一声保险柜门开了。 除了一些文件收据以及支票外,他从最里面拿出一张塑封的相片。 翻过来,是一张色调昏暗的相片。 台上怪诞的畸形秀表演,演出者是当时的“招牌”连体兔女郎,性感怪异的舞蹈各国人慕名而来。大概是为了拍得更清楚,聚焦很近。 而台下不小心入镜的首排观众,右下角的侧着脸一头蓝发的男人,熟悉的轮廓以及露在外面的文身,宁嘉青不会认错。是闻珏。 这张照片,也是从余泽那里得到的。 那时他因被污蔑涉毒,被宁江调到胡志明,等着他的是无数烂摊子,压力大到整夜睡不着。后来韦京年带他去国外散心,正巧余泽在当地乐团演出,两人借此认识。 他们去了余泽的工作室,是乐团中一位贝斯手的。他们都是本地人,玩了很多年音乐,和余泽算是临时组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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