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珏鲜少叫他全名,这一招也颇为奏效。 宁嘉青挺起脊背,随手扯过床头柜上的一张纸巾,擦着湿润的手指,阴沉地哂笑:“那请问闻先生,我本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黑发散在耳际,额角生出细汗。闻珏唇色苍白,微微翕动:“你是宁家正大光明认回的儿子,是宁远集团的继承人。从潮湿晦暗的城中村,坐上新任董事的办公椅,这才是你正确的人生轨迹。” “嘉青,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继续下去能得到什么?” 不等他回答,闻珏继续道:“我感受不到疼痛,你也得不到性的欢愉,无非是沾了一身失禁的排泄物,除了肮脏就是恶臭。” “再退一步,就算我答应了你又如何?与昔日的姐夫做出这种不伦不类的事情,遭人议论,终日惶惶……你又如何在这个位子继续坐下去?” 闻珏再次近乎温柔地唤了一声“嘉青”,告诉他:“是燃烧,是腐朽,我希望你不要选错。” 宁嘉青安静地听着,随即露出戏谑嘲弄的笑,满布阴翳的眼里却浮现一隅湿润。 雪山融化,原是错觉。 只是那几日阳光烈了些,将雪山照亮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他紧握着闻珏的肩头,靠近他,“卑微厨娘的儿子,阴险上位的私生子。我难道不一直都是下水道的一只臭老鼠,卑劣的事情再多做一件,又有谁在意?” “啪”的一声响,宁嘉青愣住了,侧脸浮现红色的指印。 他仿佛置身冰天雪地的山谷,雪崩前听见清冷的声音空旷回荡。 是雪山神明在说话,“不许妄自菲薄。” 【作者有话说】 这下真是做恨了……晚点还有一更(很晚
第57章 焉见孤翔鸟 数不清第多少次,空旷的房子传来“砰”的摔门声。如寂静的黑夜忽然劈来一道雷声,让人不免心悸。 闻珏撑着床面,轻蹙眉头有些吃劲的起身。脊椎再次传来钝痛,比以往任意一次更加剧烈。 他忍痛将狼藉的衣服整理好,几乎耗尽所有力气,疲软地靠在床头。 闻珏抬起右手,掌心渗红。 打得实在用力,现在还能感觉到温热的刺痛。 他回忆起二十分钟前发生的事,仍觉得十分不真实。 宁嘉青失了理智,可他并没有。 闻珏自认为清醒克制,可怎就至于伸手打了人? 但阴差阳错,宁嘉青也像是被那一耳光打醒了,动作蓦地僵住。 短暂的沉默过后,说了声“对不起”后狼狈离开。 自此那声“对不起”,萦绕耳畔而不散。 不知是否卧室灯光太亮的缘故,闻珏的眼睛痛得有些模糊。 他轻合眼睑,近乎白茫茫一片,渐渐又有了浅色的画面。 闻珏想起有一年五月份,是一个乌云满布的闷热下午。 他和身后团队正乘电梯下来一楼,前往会议厅准备参加集团会议。 路过旋转门时,听到有争执声。 闻珏停下脚步,往门口看去,身边秘书及时提醒,“闻总,会议马上要开始了。” 他点了下头,瞥到玻璃门一隅露出个银丝参半,窝着后背的中年妇女。 “……闻总?” 闻珏将手里的平板电脑递给她,“你们先进去”,尔后大步走向门口。 两个保安正在极力阻止一个试图进来的女人,而对方依旧苦苦哀求。 见闻珏来,他们两个立马站直,叫了声“闻总。” “这人一直说想见您,可没有预约我们哪能放她进来……” 闻珏颔首回应,看向一旁的女人,确定没认错,微微俯身笑着询问:“嘉青妈妈?” 饱受肾衰竭折磨的宁嘉青的母亲,脸色暗沉嘴唇青白,恹恹地似乎没了一点力气。 见到闻珏时面容难得精神些,怯和厚道地喊了声:“闻先生。” 他将会议推迟两小时,嘱咐财务按加班补助算,随后带宁嘉青的母亲去了对面咖啡厅。 出入宁家有所耳闻,这位母亲已经尿毒症晚期。身体虚弱到难以等来肾源,靠血液透析维持最后的生命。 当初宁嘉青被宁江执意认回,宁家其他人的要求是母子绝不能再见,以免生出嫌隙。 考虑到对方不能过多饮水,闻珏要了松软糕点给她,问对方找自己有什么事。 她的眼泪几乎是顺着闻珏的话掉下来的,紧接着难以控制颤抖着脊背。 闻珏用手帕替她擦着眼泪,轻声说:“您是想再嘉青一面吗?” “我没脸见他。”她摇头,哽咽着对闻珏讲:“是有件事想麻烦闻先生。” “您只管开口,我尽力去做。” “我活不过夏天了,等我走了以后,嘉青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没有亲人了。”因贫血指甲灰白的手,轻轻握住闻珏:“闻先生……我想求您代替我多照顾照顾他。” 闻珏的一只手,轻轻覆在她手背上,点头应声:“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嘉青,替您看着他长大,成为一位优秀挺拔的人。” 她哭得更加大声,引得旁人频频侧目。 宁嘉青的母亲却没表示感谢,而是对他说:“闻先生,对不起。” “太对不起您了。” 一个“对不起”比“谢谢你”更为深刻厚重,负载着一个母亲满心的愧疚和寄托。 “……对不起。” 此时闻珏不禁轻喃出声,而这声“对不起”却一时间不知道是说给谁的。 他对不起的人太多。 最应该说对不起的,也是他。 很久很久,没有睡得这样沉过。 沉到闻珏刚有一点意识,又很快像掉进水里的羽毛,顺着河流飘向远方。 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是因为枕边持续震动的手机。 闻珏伸手去摸手机,手指关节似乎都是僵痛的。 他眼睛一时看不清,辨认不出来电的名字。等接了电话,才听出是帮他做复健的年轻训练师。 按照约定已经第二天下午,没想到他居然睡了这么久。 闻珏接了电话,耳边是训练师焦急的声音。 说他已经在门外等了半个小时,怕闻珏在别墅内出了什么事。一时又联系不上宁嘉青,不知道进门的密码。 闻珏想说话,才发觉喉咙像被粘稠的水泥填住,一点一点变得坚硬。 他几乎是三秒一歇,算是成功告诉了对方门的密码。 训练师跑到卧室,看到闻珏坐在床上低头揉着眼睛时,微微松了口气,也不敢懈怠。把身上的包摘下放到一边,走到床边:“您身体是不是不舒服?” 闻珏点了下头,又摇头:“可能有点发烧。” 他脸颊泛着异样的红,训练师一摸,手却冰凉。赶紧拿了体温计测温,所幸是低烧。 闻珏看到温度计的度数,微笑轻松道:“小病。” 可他看对方的状态,完全不像只是“小病”的程度,尤其是布满红血丝的眼白,更像是……训练师犹豫了下,轻声问:“闻先生,您现在背部和髋部疼吗?” 闻珏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摇头:“还好。” “最好还是去医院做个检查。”他顿了顿,“现在就去,我带您去。” 闻珏轻摆了下手,拒绝道:“我的身体情况我清楚,不碍事。” 然而这次训练师态度十分坚定,不顾闻珏意见,从衣橱拿了件外套给他裹上,“闻先生,冒犯了。” 强行将他抱上轮椅,叫计程车赶往中央医院。 一路上训练师内心忐忑不安,他不是有意诅咒闻先生,也绝非故意往事态严重想。 可刚才抱起闻珏那刻,整条脊背的僵直感,与以前帮他做复健时大为不同。 时常低烧,结膜发炎,躯体僵硬……太多细节,而又吻合。 此时一只手轻按在他抖动不停的左腿的膝盖上,闻珏声音温和,“我都不害怕,你害怕什么?” “闻先生……” 窗外飞快倒退的风景,虚弱的闻珏像一幅精致隽永的画嵌在时空。 稍不留神,便会被时间远远落下,久久遗忘。 闻珏面上坦然,直视着前方,缓缓说:“焉见孤翔鸟,翩翩无匹群。死生自然理,消散何缤纷。” 【作者有话说】 诗句出自阮籍的《咏怀》
第58章 神不能被拥有 谁都没想到,陆炡仅被关了一晚就被监察署放出。 听内部员工说,第二天一早最高署就来人宣布证据无效。从签文件,到把人放出来没超过半个小时。 后来不知谁透露,是国会大厦那边出手将人保了出来。 虽不记处分,最高署决定予陆炡停职一周,反思工作。 一来算是有个程序上的交代,二来也是让陆炡暂避风头。 紫荆酒店的二楼单间。 已经超过约定时间整一个小时,宁甯姗姗来迟。 将黑色鳄鱼皮包放在桌上,坐上服务员拉开的椅子,“抱歉,我来迟了。” 话虽这么说,可没见她脸上有半点歉意。 坐在对面的陆炡一瞬间磨了下后槽牙,尔后绅士地笑:“理应男士先到,大臣请点餐吧。” 宁甯黑色发髻梳的没有一根碎发,戴一副板正的黑框眼镜,制服笔挺素练。 一副干练利落的官员模样。 谁能想到陆炡第一次见他时,一头金发大波浪,化着浓妆贴在闻珏身边。 若不是宁远集团的长女,一个寂寂无名的地方小记者怎能配得上闻珏? 一想到闻珏这些年在新加坡受到的伤害和屈辱,陆炡心底的火止不住地闷烧。 他端起桌上的冰镇薄荷水喝了口压了压火,换上一副感激的表情,“这次若不是大臣帮我,恐怕我现在还在审讯室写检查。” “我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 宁甯指的是她在宴会被行刺一事,陆炡召开发布会帮她解了围。 “宁大臣今时不同往日,帮我一介地方小检察官不费吹灰之力。”陆炡声音微沉,“只是如今身居高位,踩着多少人爬上来的?闻珏,又或者阿暹?” 闻言,宁甯脸色微微一变。 伸手捂住Waiter正要倒红酒的高酒杯口,“先出去吧。” 等单间门被关上,宁甯看向陆炡,“你想问什么?” “你好像对阿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我有些好奇你认识他,是通过闻珏,还是这封电子邮件?” 陆炡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复印纸,手指按着缓缓移到宁甯面前。 是对阿暹谷歌邮箱的数据恢复。 除了一些无用的广告和欠费账单,有一封发送成功的邮件至为关键。 正是克雷德口中那份阿暹用来检举犯罪集团的证据。 所有人都以为那份文件没有发出去,阿暹就被迫服下大量毒品遭集团灭口,永远的留在了五年前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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