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院长阿姨没有等邹妈妈的回应。 她上前隔开了男人。 “她这一生,先后抚养了59个孤儿,救活了7个濒临死亡的重症婴儿,一辈子省吃俭用,薪水和奖金全用来资助幼童。” “她这样的人,古语来说是配享太庙的。”院长阿姨日常就很严肃,义正词严起来很有威慑力。她一字一句地指正男人,“她活着有自己的骨头和脊梁,她死后配得上一方独属于自己的土地。不需要任何一个男人给予她名分,更不会葬入任何一个旁姓的祖坟。” 男人最终落寞离去,明白了这一生孤独的其实只有他自己这个胆小鬼。而邹妈妈,她热烈地活过,温暖地照耀过无数,从不孤苦。 邹妈妈走后被追封了荣誉市民,葬入了政府安排的公墓。 下着细雨,展小曦停好车,乔瑾煜从副驾下来,撑起透明的雨伞绕过去接他,展小曦从后座抱下马蹄莲和菊花,合着雨幕,望见前方墓碑前坐着的青年。 陈寻比从前黑瘦了些,但更帅了,沉淀过的稳重气质让他显得有些冷漠和不近人情,却很有吸引力。 望见展小曦来也没有站起来,扬了扬下巴就算打过了招呼。 展小曦也并不期待跟他友好交流,定住步子往回侧了下脸,压了一压情绪才走过去。 陈寻从那个顿步侧脸的动作里读到了“早知你来我便不来了”的傲娇意味,暗自好笑,挺大度地起身让开了位置让展小曦与邹妈妈独处,经过的时候,多看了乔瑾煜两眼。 乔瑾煜第一次见到这个对展小曦而言恩重如山的长辈。 邹妈妈不爱拍照,生前留下的照片很少。墓碑上是邹妈妈年轻时的一张黑白照,少女梳一条乌黑的马尾,生着一双杏核眼,眼中透着笑意,温柔而明快。 乔瑾煜鞠躬,把花放下,等展小曦向邹妈妈介绍自己。 展小曦说了不少话,关于日常,关于过去,关于未来的打算,断断续续地说给邹妈妈听,好像她还在世那样地与她闲散地聊天。 雨势渐渐消了下去,天边挂了道彩虹,空前地大,像绘本里画的一样清晰规整,照着滴雨的落叶闪闪发光,人间美得耀眼。 展小曦回头望天,轻靠在乔瑾煜身侧,“这是邹妈妈对我们的祝愿。” 乔瑾煜拢了拢他的发丝,“所以邹妈妈现在是掌管彩虹的神女了,真好啊。” 陈寻没有走远,立在阶梯尽头,双手搭着铁栏杆在看彩虹。 展小曦回来的时候,陈寻轻轻喊了声他的名字。 “展小曦。” 展小曦定住步子,转回身面对着陈寻。 “陈寻。”他同样有名有姓地喊,“什么事?” 陈寻低了低头,“没什么。” 又问,“那位……”乔瑾煜有意没有靠近,陈寻往他所在的方向偏了偏脸,“什么人?” “男朋友。”展小曦说。 陈寻低头笑了。 隔了会儿,他收起笑意,抬起眼睛直视着展小曦说了声“对不起。” “小时候不该欺负你。” “还有上次,你有意借钱帮我脱困,我心里明白。”陈寻说,“我发脾气是因为,我不配你这么帮我。” “无所谓的。”展小曦摇摇头,打算走了。 “小曦。” 陈寻忽然又喊他,用了稍显亲近的称呼。 “我从前,并不是冲你。”陈寻呼了口气,吐出心中的郁结,“我只是看不惯你对待陆雪丞那副蠢样子。” “你不应该被他骗的那么可怜那么惨,惨到我看到就生气!”陈寻说,“明明你面对我的时候那么要强那么有主见,怎么一到陆雪丞身边就成了没骨头的小废物,我不明白。” “所以你抢我的饭,堵我的路,号召大家孤立我、找人欺负跟我关系好的小虎,联合院外的混混在我身上捅了两刀?” “对不起。”陈寻先是道歉,而后解释,“抢你的饭,只是逗你玩,没有哪次真的成功过。孤立你……我是有意的,我那时候……不喜欢你跟别人接触。” “可是小虎那件事,不是我做的。” “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对小虎动过手。如果是我找人,被捅的一定是陆雪丞而不是你。” 展小曦不在乎了,却还是觉得意外。 不是陈寻又会是谁。 陈寻显然不想戳展小曦痛处,可他下定决心要把话说清楚,咬了咬牙,“你记不记得,那一对有意收养你的夫妻?” “我亲眼看到,陆雪丞,”陈寻说,“把那支钱夹塞进了你的枕套里。” 展小曦转回身,盯着陈寻的表情,判断他话里的真假。 “小虎的事,我不清楚,但我有九成以上的把握,是陆雪丞找人做的。” “他讨厌你身边碍事的小跟班,不同于我小时候的幼稚想法,他是打心眼里觉得你应该独属于他一个人。” “可你表现得太决绝了,挨了两刀也没有被吓退。从那以后,陆雪丞才被迫妥协,接受了小虎作为弟弟在你身边存在。”陈寻说。 展小曦闭了闭眼。 没错的,是从那次挨刀之后,陆雪丞才没有再在他面前诋毁过小虎。 这场揭秘来得有些迟,事到如今,陆雪丞做过什么展小曦都不意外了。 展小曦问陈寻,“为什么从前不肯告诉我呢?为什么现在又要说。” 陈寻沉默了许久。 最后诚实地告诉展小曦: “因为你从前看起来像是死都不会醒悟的样子,我不觉得自己有能力拯救你,说出来也没有用。” 展小曦点头,“知道了。” 看得出陆雪丞在玩弄他的人很多。 可是乔瑾煜只有一个。 “不管怎样,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展小曦最后问陈寻,“你有没有听邹妈妈说过关于我的身世?” “没有,”陈寻摇头,“除了生下来就被弃养这一点,别的她什么都不肯说。”是了。 这才是邹妈妈。 一个在生命最后时刻都保持着清醒与体面的人,怎么会失言把那样的身世告诉她明知道心思歹毒的陆雪丞。 至于那件事情的是真是假,陆雪丞究竟是从哪里得知的,已经不重要了。 “我改名了陈寻。” 彩虹将要消散,颜色越来越淡。 展小曦回身,对陈寻露出了一抹笑。笑意比彩虹消散得还要快,以至于陈寻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他的表情。 “往后叫我夏可吧。” 他在夏季遇到了此生珍惜他的人。 那么余生的夏日便是可爱的。 展小曦抬起眼睛的同时,乔瑾煜便向他走了过来。 男人个高腿长,不算快的步幅也能很快抵达他身边,贴近到他身侧没有停步,顺势牵起展小曦的手,十指紧扣在一起扥着他往停车的方向走。 路过陈寻的时候,乔瑾煜回头看了眼,很认真地记了陈寻的长相,脸上的表情不算友好。 陈寻掩过眼底的失落,听见前方男人语调微凉地说,“聊完了吧,再聊下去我要腌入味儿了。” 他笑了下,回身看了眼邹妈妈的墓碑,问她:您看见了吗,您最爱的孩子,现在过得很幸福。 “腌什么?” 展小曦懵懂地被牵着往前走,听男朋友酸唧燎燎的语气,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乔瑾煜小气地回头又瞪了陈寻好几眼,很是笃定地陈述,“那家伙喜欢你。” 他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扁了下嘴,落在展小曦眼里,傲娇得要命。 展小曦暗自感叹,怎么还有人谈了恋爱是会逆生长的,短短几天从智力到颜值都像是退回到了男大的水平。哑然地摇头,哭笑不得,“不可能吧。” “就是的。”乔瑾煜坚持,“他就是喜欢你,特别明显。”说着从展小曦手中接走了钥匙,帮他开车门把人塞进副驾,“回去我开吧,要赶上晚高峰了,车比较多。” 展小曦系好安全带,还是不认同乔瑾煜的飞天神醋。 “陈寻要是喜欢我,那他对我的方式就只能说明他脑筋有问题。”太离谱了,展小曦无奈地问乔瑾煜,“该不会在你眼里全世界都喜欢我吧?” 乔瑾煜凑过来亲他,额头一下鼻尖一下,压着他的脖子吻他的嘴唇,含糊地说,“那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展小曦笑呛,转开脸忍了忍,抬抬手为自己败坏了接吻的氛围而道歉。 “你有毛病吧。” 乔瑾煜挑挑眉,“你刚知道。” “那如果,真像你说的,我那么讨喜的话,”展小曦端正了坐姿,略显严肃地问,“你怕不怕我喜欢上别的什么更好的人?反正按你说的只要我单方面愿意,基本都能搞得定。” 乔瑾煜睨着他,不爽,“有点。” 展小曦闻言仰靠回座位上,佯装被他吓到了似的,揣起手臂半是逗他半是认真地问,“所以,你会想要限制我跟别人交往吗?” “不。” 乔瑾煜不假思索地摇头。 他覆过去,消减掉展小曦刻意拉远的距离,亲他的耳根和唇角,直到展小曦被引诱到失去自控,自觉地张开嘴圈住了他的脖颈。 “哪来的什么更好的人……你看——”乔瑾煜挑开他的唇舌,与他痴缠在一起,“对你来说,我是绝对优秀的。” “方方面面都是。”某回春的冷都男亲吻着自己漂亮宝贝,拽了吧唧地说。* 跨年夜,冰凉了一整个季节的空气在满街的红妆中喧闹温暖起来。 展小曦做好定妆,最后再跟斌哥对了一遍彩排,攥了攥汗湿的手心,望着台下陆续进场的观众,忽然间心跳失控。手机响了。 乔瑾煜带唐哲彦上了山顶的包间,拨了展小曦的号码问他在哪。 “化妆间,”展小曦说,“你不要来了,我过去找你吧,刚好想出去透口气。” 两人在观众席的中间位置汇合,展小曦望见乔瑾煜,快跑了几步到他身边,带着几分急不可耐。 他撑着膝盖喘气,从乔瑾煜手中接过矿泉水喝下去,单手给自己扇风,“热死我了。”一月的天…… 乔瑾煜手掌触摸他通红滚烫的脸,“紧张了?” 展小曦配合摇滚乐曲化了舞台妆,精致的五官配上张扬的妆容,好看到不像人间会有的人物。 他望向背后黑压压的坐席,心有戚戚地龇牙,“能不紧张么。” 周围挺多人在看他们,乔瑾煜笑笑,拉开风衣把人裹进怀里。 “你本来就会唱,又练习了这么久,而且只做和声,绰绰有余的。”他先是理性安慰。 “万一我绊到东西呢……”展小曦开始无意识地撒娇,揪乔瑾煜的毛衣,一下一下,“就算不绊到东西,万一我紧张跑调呢?就算不跑调,万一我忘词了可怎么办……就算不忘词,也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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