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她以为自己是幸运的,在很小的概率下成功怀上了一个小生命,断绝了乔冠泽的自由,让他今生今世再也不能从自己身边逃走。 乔冠泽心底有多恨,在那个所有人都觉得是他不该的环境下,他再没有对任何人提起。 他运筹了三十余年,终于在祈家二老过世、祈家次子支撑不起家业的当口,趁火打劫地促成了乔祈两家的联姻。 以此来报复甄黎,告诉她当年被拆散的终究还是要重聚,她筹谋一生,不过是落得一场空。 烟火燃到骨节处,发起了烫。 祁明按熄烟蒂,“我得见一见乔冠泽。” “他俩爱怎么彼此折磨都好,素素是个好姑娘,不能嫁给一个不爱她的人。”* 从餐馆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乔瑾煜掏出手机,有一则展小曦的未接来电。 他回拨过去,展小曦立刻接听起来,只是吵闹得厉害,听不清展小曦在喊什么。 隔了不小一会儿,展小曦总算找到了个安静处,“怎么不说话啊。” “累了。”乔瑾煜说。 展小曦听出他拖沓的声线,迟疑地问,“你喝酒了?” “一点点。”乔瑾煜老实承认,问:“你在哪,我想见你。” 展小曦在乐队之家练歌,打给乔瑾煜的本意是约他来看自己的演出。他总觉得乔瑾煜最近似乎很累,就到了强弩之末似的,随时可能崩塌。他想跟乔瑾煜聊一聊,最不济带乔瑾煜放松一下,让他能找到个喘息的角落。 “你报地址我去找你。”展小曦说。 “不要,”乔瑾煜忽然任性,“太晚了,我不放心你在路上。” “乔瑾煜!”展小曦冷下声。 “嗯。” “地址,”展小曦说,“趁我发火前,告诉我你在哪。” 展小曦下车,四下望了一圈,没看到人。 他一边拨号一边穿过街巷去找,即将拨通时,看到了石子阶梯前坐着的人。 乔瑾煜衔着烟,单手搭在膝盖上,屈着一条腿半靠在台阶上仰头坐着在看月亮。面色看不出醉意,没有打理发型,风把他额前的头发吹起来,显得人很落寞。 这里离他伯伯的小餐馆不远,人该是从那边出来的。 展小曦悬着的心放下来,挂断拨号向他靠近。 乔瑾煜听见脚步声,仰头冲他笑,“你来了啊。” 展小曦想拉他起来,“起来好不好?地上凉。” 不想对方却突然耍赖,猛地使力把展小曦扯了过去。 “你看——”乔瑾煜往身后指,咬着烟含糊地说,“我画的,好看吧?” 展小曦回头望去,街边的围墙上有个社区板报的位置,原来应该是写了什么公告,被醉酒的乔先生自作主张地擦了,干干净净的黑板上,白色粉笔潦潦草草地画了两个手牵手的火柴人,画风清奇,两个小人头顶还标注着名字:这是乔瑾煜和他的好朋友展小曦谁家好人半夜里不睡觉,跑出来损坏市容还这样嚣张地留名留姓的…… 展小曦唇角咧了咧,哄他说“画的好”,暗自胆寒,思考着待会儿怎么趁他不注意把这东西擦了去。 他看乔瑾煜穿得单薄,矮下身攥了下他的手,很冰,再次耐心劝他,“很晚了,我们打车回去吧,我送你。” 乔瑾煜摇头,说,“不想回去。” 很固执地坐在地上不肯起来。 展小曦记起他说自己喝酒上腿,猜测着该不会是腿软站不起来不好意思承认,于是蹲下身试着想把他背起来,顾及他的面子,嘴上说着话转移他的注意力,“跟谁喝的啊?怎么喝成这样把我们丢在路上就不管了呢,真是的。” 乔瑾煜不要他背,推了推他的背,总算自己站了起来。 他把烟咬在唇间,晃啊晃地跨上台阶,捡了板报栏旁边擦黑板的抹布抖了抖,看样子是打算擦掉自己的灵魂画作。 展小曦哭笑不得地望着他的背影,难以判断这人究竟是醉了没醉。 那边乔瑾煜很快地做完了要做的事,丢下抹布拍拍手,扬着下巴叼着烟,略带邀功地告诉展小曦,“好了。” 展小曦看过去,发现乔瑾煜只把他的名字擦掉了。留下了那一对火柴人和上面“乔瑾煜和他好朋友”的题字。 倒是挺贴心的,做坏事还知道不拉人下水。 乔瑾煜随着动作晃了下,展小曦过去扶住他,被推开,“我走的很稳,你看——” 他给展小曦展示自己很稳的步伐,然后问他,“稳吧?” 展小曦:“……稳。” 乔瑾煜低头苦笑了下,夹烟的手垂在身侧,糊糊涂涂地说,“他妈的。” 他妈的,不是酒量不好么。 为什么喝了那么多,还是没有醉,走路还是稳的呢。 他走过来,走得很慢,但很稳,一步一步贴近,终于脚尖抵上了展小曦的脚尖。 而后垂下头,抵上了展小曦的肩。 “我好累啊,小曦。”他苦苦地说,你可不可以爱我。 如果你爱我,我就可以甩锅,说是已经招惹了你,所以不可以单方面地把感情收回去。 如果你爱我,我就有了底气,拒绝自己不想做的,抛下一切跟你在一起。 如果你爱我,我就可以把心底的苦说给你听,不用患得患失,担心你知道我的愚蠢和不光彩后离我而去…… 后半句被他压在了心底,展小曦只听见他苦涩的叹息。 “我快要撑不下去了,左右都是要我做坏人,连想要好好过都是罪恶,你可不可以教教我该怎么办……”
第52章 你凭什么使唤他 展小曦把手搭上乔瑾煜的肩,“终于不逞强了啊……” 究竟是什么事,一桩桩一件件地堆叠在一起,把一个如此要强的人逼成现在这副样子。 乔瑾煜不言不语,疲倦到极致地闭上眼睛,安静地感受此刻他在身边的奢侈美好。 感觉到展小曦靠近,他试探着环住了对方的腰,没有被推拒,于是忍不住放纵贪心,把人抱在了怀里。 越抱越紧,快要把展小曦箍断似的。 展小曦依稀记得,小时候自己总是会揪邹妈妈的衣服,攥得很紧很紧。有时候走在路上,邹妈妈会给他一根手指去牵,从宿舍到小饭堂,一段路走过去,他可以把邹妈妈的手指攥出一圈圈白色的小指头印子。 邹妈妈从来也不会中途把手指抽回来,不会提醒他放松一点力气。她总是明白这是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对她的珍惜表现,宁愿被攥得手指不走血也不声张。 于是展小曦也不声张,他叹口气,慢慢地圈住了乔瑾煜的脖子,像小时候圈住邹妈妈那样牢牢地圈住了他。 两个人的心都在对方看不透的角落里暗自颤抖,温柔和暧昧来的铺天盖地。 展小曦从前钝钝地感觉到自己像是对他动了心,到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份心动的浓度到底有多深。 好喜欢好喜欢眼前这个人,抱得再紧也不感觉疼,要命地想要更深的接触才能踏实。很深刻的爱总是伴随着些许自残倾向的,彼此交付的过程也要忍耐疼痛,忍耐对方把自己凿穿、撕碎的过程。 恋爱中的人气质是可以看出不同的,因为那些心甘情愿的疼痛会撕下身体的一部分,索取再交换,伤口愈合在一起,让人变得和从前的自己不太一样,好像更残缺,又好像是完整了。 从“我”和“你”长成“我们”,那是个痛与浪漫相伴而生的过程。 展小曦很久没有过亲密的体验,醉酒的人心思或许简单,醒着的却很难不多想。 他享受这样拥抱的力度,像是要把骨血融为一体,把压抑在心底的感情透过接触狠狠宣泄出来,满足到就这样长成化石也愿意。 “我们现在究竟算什么关系呢乔瑾煜,”展小曦总是直来直去,他觉得委屈,酸酸地问,“我没见过谁这么含糊地跟朋友抱来抱去的。你要喜欢唐水星就好好去喜欢,总这么没名堂地勾引我,我也会难受的……” 从最开始带着目的的接近,到后来彼此成全的搭档演戏,再到如今,因为爱上了与对方相处的感觉,不清不楚地纠缠在一起…… 他们之间的感情进程不够干脆,也没有明显的分界点去界定什么阶段进展到了什么模式。心不受理智控制先行一步,却又被现实绊住腿脚,拖泥带水地跟不上感情的进展速度。 他勇敢地说了心底的委屈,却也听不到对方回答。 乔瑾煜抱着他,紧绷了不知多久的意识终于松懈,朦胧中塌下了精神,陷入了浅浅的睡眠。 展小曦把身子贴在墙上,哭笑不得的仰靠着,望着乔瑾煜刚刚看过的月色,心底默咒了声“靠”。 最近骂脏话的频率越来越高了,不清楚这算是好还是不好。 艰难地收敛了身心并存的杂念,展小曦单手拢着让人倚靠在自己身上,掏出手机去打车。 乔瑾煜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吵醒了乔瑾煜,也惹怒了展小曦。 唐水星不知道这边的情况,用一副理应如此的语气喊乔瑾煜,“老头儿担心我哥,闹着要出院,你现在开车过来接我们吧。” 乔瑾煜糊涂地摸出手机想要回话,被展小曦夺了手机掸开了手。 “他喝酒了,开不了车。”展小曦已经到了要爆粗口的边缘,但还是礼貌告知,“你是不会用打车软件还是卡里没钱?有必要半夜两点专门把人叫起来。” 唐水星使唤乔瑾煜使唤惯了,被展小曦意外呛声,他来了气,“半夜两点有功夫花天酒地喝大酒没时间来医院接病人?”他想着乔瑾煜大抵是在展小曦对面,于是提高嗓门大喊,“乔瑾煜!我爸住院的事你是不知道吗?这么重要的时候你给我掉链子,就你那破酒量还他妈……” “够了!”展小曦冷声呵止。 很凶,隔着电话压灭了唐水星的气焰,让他短暂地噤了声。 龙生九子,九子夺嫡,胜出的那一只尚且可以称王。 展小曦是孤立无援中从孤儿堆里中挣扎出来的人,争强斗狠他不喜欢,却是比谁都擅长。 凡他不在乎的人,打架还是骂振,他随时奉陪,没有人可以从他手上讨到便宜。 “他并不是你的男佣,你凭什么这样颐指气使地使唤他?”展小曦告诉唐水星,“我不管你和你那个生病住院的爹上辈子是不是奴隶主转世,但乔瑾煜不是你们的奴隶。你给我听清楚了,把你那副理所当然的做派收回去,找人帮忙提前预约时间,求人要说拜托,别人不答应你的请求是别人的自由,少给我叽叽喳喳骂骂咧咧。你如果坚持这么没家教,我不介意替你爹妈教训一下你。”没家教。 这三个字精准地触碰到了唐水星的逆鳞。 他不懂展小曦一个狗屁不通的外人凭什么一副拨乱反正的语气来管他的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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