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水星没再开口,乔瑾煜短暂地忘记了通话,没有挂断视频,走向展小曦,用好不容易平复好的嗓音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片叶不沾身的乔医生,终于不再那样裹着一层云淡风轻的壳,学会了喋喋不休地问一个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 展小曦感到满意,敛去了脸上玩味的怪表情,笑眼弯弯地望向他:“来接机。” “……” 乔瑾煜再次失语。 “去的时候没人接,回来总不好再孤零零地一个人,不是吗。” 展小曦完全无视了手机对面还有个正在跟乔瑾煜通着视频的唐水星。 “你知道的,我不会开车,”他用比唐水星还要撩还要糯的口吻说,“来机场打车可不便宜,你得给我报销哦,金鱼哥哥。”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啦
第40章 刺玫 空气微凉,显得展小曦脸色愈发的白,透着水光,可以想见触碰上去如玉的手感。 乔瑾煜望着他,张了张嘴,一时间失了言,移开视线扫了下鼻尖,清了清嗓咳了好一阵才堪堪接过展小曦的玩笑,“嗯,给展哥报销。” 被两人同时无视的唐水星在视频那端低咒了句脏话,非常不爽,“喂!” 展小曦转头,看向别处,给乔瑾煜自己去决定怎么解决那边的麻烦事。 “太晚了,改天吧。”乔瑾煜压住咳嗽,低声答复了唐水星,很快结束了通话把手机收起来,问展小曦,“接下来什么安排?” “饿了。”展小曦说,“我很闲,你不忙的话陪我吃饭,你忙的话,我陪你吃饭。” 乔瑾煜假意苦恼地“嘶”了声,“我就只配做个饭搭子?” “也想过约你喝两杯,”展小曦揶揄道,“可你那点酒量……自己心里没数吗。” 经他这么一提,某人想起还不相熟的时候,在对方面前被两杯红酒放倒的悲惨经历,一时间尴尬涌上心头。 “我那是……” “你那是一时大意,低估了上头水的威力,不算酒量差。对不?”展小曦笑笑地问他。 乔瑾煜无奈地笑,“好赖话都被你说完了,你让我说什么。” “稀奇了,乔医生居然有接不上话的时候哎。” “稀奇了,展先生什么时候变话痨了?”乔瑾煜终于适应了他的节奏,反问道。 展小曦用鞋尖抵了下他的行李箱,笑骂,“去你的。” 而后又问,“很累吧,要不要我帮你拿行李?” 一副骑士护着公主的语气。 乔瑾煜看了展小曦一眼,对方丝毫没有嘲讽他娇贵的意思,脸上的表情很真诚,甚至已经半抬起了手臂准备接行李。 乔瑾煜警惕地把行李箱往身后拖了拖,扬起下巴拽拽地斜眼看着展小曦,微眯着眼角慢悠悠地说,“去——你——的。” 展小曦仰头大笑,“好吧,您自己拿。” 从见面开始,两人好像就一直在笑。 没什么主观意识引导,笑意自发地从唇角漾开去。 “这附近的店价格很坑,口味还奇差无比,去西区吃吧。”乔瑾煜建议。 “你看起来不像是个会在乎一顿饭钱的人。”展小曦嘴上调笑,脚步却随着乔瑾煜转了方向。 “唔,”乔瑾煜点头,“我的消费原则是:可以买贵的,但没必要买贵了。” “精明的资本主义者。”展小曦评价。 “我发现你词儿挺多啊?”乔瑾煜定住步子,目光从打车软件上移开,欣赏地看着展小曦,“之前还以为你是沉默寡言的人。” 展小曦耸耸肩,晃了晃手机,嘚嘚瑟瑟地说,“创作人都内秀。你手好慢,我都叫好车了。” 一路互损互呛,话题没断。 到厢房坐定,展小曦点菜,乔瑾煜表示自己没有忌口,随他心意去点就好。 他打量着展小曦,渐渐入了神。 头发比初见时又长了些,显得整张脸越发精致小巧,眼底的淤青消了不少,皮肤莹莹透亮。 耳骨上带了一颗银饰耳钉,很漂亮,雪花的造型很衬他的气质和肤色。雪…… 乔瑾煜眯了眯眼,心间升起一些些郁气。 展小曦听乔瑾煜压抑着咳嗽,点了一些润嗓的清淡菜色,搁下菜单推给服务生,抬眼向乔瑾煜望过来,“看够了吗?” “……”乔瑾煜移开目光,解释道,“你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最近睡得比较好。”展小曦问了见面就想问的问题,“倒是你,回家这几天很累吗?怎么脸色都垮了。” “……还好。”乔瑾煜攥拳想要压住咳嗽,结果咳得更严重了,脸色泛着青,看起来很难受。 “怎么一直咳嗽,”展小曦蹙眉,抬手量了下他的额头,“没去看医生吗?” “主持会议,几天没怎么睡,”乔瑾煜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哑着嗓子说,“有点上火,歇下就好了。” 展小曦总感觉事情远不是这么简单。 乔瑾煜很少表现出这样压不住心事的样子。这一趟回家,一定发生了别的事。 乔瑾煜不想说,他也不便问,只好继续玩笑,“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脆呢。” 乔瑾煜索眉,又是一阵狂咳。 相较于乔瑾煜,从前一直被引导着的展小曦,眼下倒是显得自在从容了不少。 他给自己斟茶,给乔瑾煜也满上,手上做着事情,慢条斯理地说,“我有没有跟你聊过陈寻?” 乔瑾煜回忆了下,摇头,“没有。” “也是福利院一起长大的人,”展小曦说,“比我大四五岁,长得比我高比我壮,不喜欢我,小时候没少欺负我。” “陈寻前前后后被三个家庭领养过,每次不到一年就会被退养。” “领养他的家庭说他性格有问题,一个两个还好,三个家庭都这样说,时间久了关于他的评价就变得很难听,很多有的没的事情都被移花接木到他头上。” “到后来甚至连院里的护工们都开始私下议论,说陈寻这孩子看起来就很阴暗,怪不得总被退养。” 乔瑾煜喝了口温水压住咳嗽,问展小曦,“后来怎样了?” “后来——”展小曦唇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转了下搁餐具的瓷方,撇嘴道,“他成了对福利院贡献最大的孩子之一。” 乔瑾煜眸光闪烁了下。 展小曦接下去说—— “不少孤儿上了社会就跟院里断了联系,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成长经历,觉得不光彩。” “可陈寻没有那样,”展小曦摇头,“他成年后找了还不错的工作,经常回来看我们。” “像是跟小时候完全变了个人,给我们买鞋买衣服买吃的,每月收入大部分都捐给了院里。那些被护工表扬的孩子,没几个能尽到他这份心。” “我曾经很怕陈寻。长大过后回过头想想,更多的是替他感到惋惜。”展小曦说,“他其实是个挺好的人,被退养、被猜忌,很多不公正的言论落在他头上,让他在那个年纪变得很反叛,做了很多错的事。” 菜上来了,乔瑾煜布好餐具。 展小曦拿了绢巾擦手,目光暖暖地望着乔瑾煜,温声陈述,“不被家庭接受的孩子,不见得就是坏孩子。” “很多家庭原本就扭曲,无法容纳孩子,却出于各种缘由贪婪地想要一个孩子。把孩子当做维护婚姻关系、收买人心的工具,要了,发现无法达成目的,就开始觉得麻烦,想要退掉。” “寻寻是领养的,可以把问题推到他头上,找借口退养。” “亲生的不能弃养,就冷漠对待。” “李叔同先生有首词,大义是说每个小婴儿降生前都是小小的天使,趴在软软的云朵上向世间望,择一对平凡男女,做自己伟大的父母。” “选中了,就放弃一整个天堂的美好,张开小小的胳膊义无反顾地去拥抱TA的爸爸妈妈,迎接人世间一切的未知。”展小曦悲哀地扯了下唇角,摇头,“作者太温柔了,现实从不由人选择。人没法选择自己降生在什么样的家庭中,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伟大。” 一整个家庭责任感的缺失,不该由无辜的孩子来背负。 他隐去了最想说的话。 他知道乔瑾煜能听懂。 展小曦并不知道乔瑾煜原生家庭具体是什么样,乔瑾煜没有倾诉的意思,他也不好上赶着去安慰什么。 但展小曦看得出来那个家让乔瑾煜活得很辛苦,对他也没有几分温情可言。 日常不见联系和关怀,由着他孤零零地在外漂泊,遇事被召唤回去,形单影只地落地,全力地替家庭排忧解难,熬着一身病回来,落地依旧无人问津。 他立在机场外看乔瑾煜默默把手机开机,却连一个报平安的人都想不到,关怀了自己几天未见的朋友之后怅然地定在了原地,心一下子抽痛起来。 并且最近这次回家,一定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 看样子,乔瑾煜又是妥协的一方。 所以展小曦嫁接了陈寻的经历,把想说的话说给乔瑾煜听。 乔瑾煜手中的刀叉攥得很紧,眸光轻动。 好久之后,他消化了情绪,哑声说,“对我而言,家的概念很模糊。” “我记得我长大的每个地方,但是很难称呼哪里是我的家。” “所以当他们以家人的名义对我提要求的时候,我会觉得很奇怪。”他问展小曦,“他们养大了我,也没有刻薄对待过我。如果有一天,在某件事情上,我不想再继续妥协了,你会觉得我很没良心吗?” 他没有述说具体的痛苦。 但展小曦清楚,话说到这个份上,对于一个习惯了掩藏内心真实感受的心理医生而言,已经是极限的信赖了。 “我可能比较疯,你姑且听一听,不用当真。” “是我的话,任何人任何事,在我需要的时候没有给过我温情,在我强大起来之后却要反过来绑架我按照他们的意愿生活的话,”展小曦望着乔瑾煜,说了认识以来的第一句脏话,“我会跟他们说——滚你妈的。”
第41章 很脆,求安慰 展小曦没有遮遮掩掩的意思,他总是愿意诚恳地面对让自己感到不舒服的事物。意识不到尚可,一旦察觉到了,就会第一时间去干涉和改善。 乔瑾煜听得懂展小曦批了外套的安慰,也读得出他眼中对自己的喜欢——他终于把乔瑾煜划入了“可以亲近的朋友”的行列,毫不掩饰自己的保护欲。 像小孩子偏爱自己的父母,真诚又自然,眼睛亮亮地注视着乔瑾煜,不带任何忸怩,不含任何杂念。 乔瑾煜此刻的心情,唯有被自己养在身边的小奶狗炸起毛来保护过的人可以理解。 人对人的善意,往往要掂量得失。在不伤及自身利益的前提下,多数人愿意做个仗义执言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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