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心想今天估计无望见到他人,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拿过一袋三明治刚要打开皮夹付钱,远远看到一人挎着黑色帆布包撑把蓝伞走过。 伞檐压得极低,看不清那人五官面容,只堪堪瞧见个背影,但一眼过去温荇清忽觉心跳澎湃。熟悉感欺骗不了人,直觉告诉他是时瑜不错。 “还没找零呢客人。”店员手举张红票对匆匆走出的人影喊到。 温荇清头也未回,冲店员遥遥一摆手。 回到车上当即调头,好在雨天出街的行人并不多,开车沿着街道找寻没一会,就在公交车站看到时瑜独自等车的身影。 将车缓缓驶停在对面路边,隔着雨幕清晰辨认出那张脸,雨点砸落车顶车窗,断金碎玉似的声响不断敲击耳膜,和着心跳轻轻跃动。 人就在眼前,却不能像之前那般说话和触碰。 如果是时瑜,他会考虑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如果时瑜同样愿意,他会护他这生周全。现在自己有这个能力并且能做得到。 从雨幕中拢回视线,温荇清点开手机微信,手指悬在时瑜头像上,心里徘徊瞻顾。只看一眼得到满足继而升级为想要取得联系。 商场上杀伐决断,情场上慎之又慎。并没有说好不让谁联系谁,只是相互之间都没有主动,温荇清手指轻点发送,决定先行破冰。【在?】 摁灭屏幕继而抬头望向公交站牌下的身影,看到时瑜在身上四处摸寻手机,显得有些迟钝可爱。 收到意想不到之人来信,时瑜盯着手机屏幕愣愣发呆,温荇清看不清他脸上此刻作什么表情。但能依稀分辨出他在打字。 过了一会手机传出震动提醒,温荇清低头手指划开屏幕。 【你……还留着我微信吗?】 奇怪的回复令人失笑,不明白时瑜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公交由远及近,时瑜远远挥了下手示意。温荇清忙低下头回复: 【方便打电话吗?我在开车。】虽然要求有些突兀,实在不能边开车边打字。 视线被公交庞大身躯遮蔽,之后等来一阵沉默。温荇清只好将手机固定支架,开车跟随在公交身后,时间分秒流逝,下一条未知内容催人难耐。 待驶离过路口,屏幕上跃然出现语音通话邀请,温荇清忽生欣喜,伸手划开,链接蓝牙耳机迅速接入。 “喂?” 将呼吸放缓放平,温荇清视线投落在公交后窗,张嘴轻声喊他的名字,“时瑜。” 对方似有沉默,少顷才喃喃出声,“温……大哥。” 久违声音透过耳膜,激起心里千浪层叠,温荇清鲜少有过这种紧张感,即便已经知晓自己实际比时瑜大上十多岁,面对他仍是小心翼翼,“最近,怎么样?工作都顺利吗?” “都挺好。” 时瑜回答得很快,过了一阵又轻声开口,“我其实很好温大哥,真的,工作顺利,一切都挺好……” 对面背景里掺杂些许噪音,显得时瑜声音有几分压抑和颤抖。温荇清莫名听出几分委屈在。人类最擅长编织谎言,时瑜和遇见他时还是没变,即便再不好的情绪也不会轻易对人吐露。 说完自己很好后,时瑜话语依旧充满客气疏离,“谢谢你的关心。” 一下便将距离拉开,温荇清有些生气,也感到心间钝痛与无奈。假使现在告诉时瑜自己就在,大概率他会逃避和拒人千里。 那时,时瑜对自己亲口说喜欢,分明看出他没在撒谎。现在却丝毫不肯再表现出来。 “你随时可以联系我。”温荇清试图将缝隙缩小,“如果有任何需要的话。” 时瑜委婉告诉他并没有遇到什么困难,现在生活一切如故。 温荇清很清楚很明白地说明,“我不会因此觉得麻烦或感觉这是种打扰,别总忽略压抑自己的需求,时瑜。” 电话对面又面临一记沉默,温荇清很想知道他人此刻在想些什么,良久,那道声音回复,“可我会觉得这是种负担,我知道您人很好,但我不想过多打扰别人的生活,人情我欠得实在太多,有些一辈子都可能偿还不起。” 假话里为数不多的一句真话,却很锋利尖锐,让温荇清无所适从。 和时瑜相处的那段时间,就像是他刻意营造一个很好的自己给别人看,陌生境地,他暂时放下了真实的自己。 “如果这之后,我们会遇见呢?时瑜。” 声音放得很轻,让鸣笛声险些压盖过。 可能是车辆即将到站,温荇注意到公交速度有所减缓,车速也跟随慢了下来,电话里时瑜说声抱歉,自己将要下车,之后再联系,始终没能回答自己这句提问。 温荇清让他去忙,挂断电话后心里尚有些乱遭,或许这通电话本不该打,但又实在忍不住,无论做了什么做何选择,最终还是要迈出这一步。 他想要的是一个开始,而不是一个潦草结局。 透过车窗看见时瑜下来公交车,站在原地呆呆发了会愣,随后坐在身后长椅上躬身弯腰将脸埋下。 即便这一幕不在自己眼前发生,温荇清也不会相信他那句一切都好。 京华一医,随时瑜一路来到的地方,温荇清颇有些放心不下,能来大医院至少说明人在生病。临时把车停靠在路边,温荇清不动声色跟在时瑜身后,医院来来去去人不少,温荇清一改往常西服打扮,穿着休闲随意,混在人群里不算太扎眼。 只专注于时瑜要去哪,并没留意进来的是哪一栋楼,直至他人进去电梯,温荇清才快步走过去查看楼层,所幸这时没有其他人同乘,电梯直达八层停下。温荇清出于担心,仍是冒着可能会被发现的风险跟了上去。 并不是检查和问诊的地方,一条长廊通透,不远处有一个护士台,属于某科室的住院部,心里猜想时瑜也许来看望什么病人,温荇清悬着的心才稍稍下落。 到处充盈消毒水的味道,并不见时瑜身影,温荇清在一处病房门外站了一阵,遇到一位护士走出,有礼貌向人询问这是哪一科室。 “血液科,您是来找人?” 女护士上下打量温荇清一眼,觉得这人从来没见过,如果是这一层某位病人家属。这种俊朗面貌很难不会记清楚。 温荇清不想惹人怀疑,随口扯了句谎,“来看朋友,听他说就住在血液科楼层,但我人生地不熟,担心走错。” 护士告诉他地方无误,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去护士台咨询,温荇清点头致谢。待人走后,放慢脚步循着病房名牌一间间找过,最后在略微熟悉的名字前站定。时向阳。 时瑜同他提起过一次,说自己有个小两岁的妹妹,人很漂亮,却不喜拍照。 一颗心忽上忽下,还是沉入深渊里。温荇清突然间明白时瑜为什么会把他往外推,会觉得带给别人麻烦,明明已经被命运压得很累,却从未用可怜博取任何人的同情。紧闭大门不让自己出,也不让别人进。 反倒自己不明就里,以为提供一些什么就能换取这人的依赖。 隔着门板玻璃能瞧见里面状况,病房里似乎只有兄妹两人在,时瑜背对房门,床上女孩清瘦单薄,眉眼面貌和时瑜十分相似,但皮肤病态的白,人也是强打精神在和时瑜说笑。 不多时,时瑜忽然起身,温荇清收回视线匆匆避过,顺着墙壁路过病房继续朝前走,听到身后传出开门动静以及女孩声音,“哥,别忘记带两瓶果汁给我,要白桃味的。” “知道了,你快回去。” 听到脚步声似往反方向走去,温荇清才大胆回过头,却见那姑娘同样站在病房门口望向时瑜背影,并没有回去病房。 灰色针织帽檐即便拉得很低,亦能看出少了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 命运有时实在不公,对人太苛刻。偏生命运也会睁开眼,让人觉得还有一线生机可求,温荇清不觉自己可以变成时瑜的救世主,却做不到袖手旁观,任生活将他碾碎。 从医院出来后雨脚渐收,站在医院不起眼角落温荇清冒雨抽完一支烟,才想起直到现在自己一口饭都还没来及吃。 等风消散掉身上烟味,正准备回车里,手机适时响起震动,拿出手机看眼来电提醒,随后划开接听。 “喂清哥,你人在哪呢?”阚家豪似有意压低声音同自己讲电话,“发给你的照片收到没?” 温荇清说没注意看消息。刚才跟在时瑜身后,出于保险将手机调成震动,信息也改为静音模式。 边和阚家豪通话边打开他发来的微信,看到一张摄于本家的照片,二楼露台,不过站着个男人身影,身穿高奢,名牌配名表,原本小家子气长相因衣品衬托掩下不少糟点。 人摸狗样,温荇清心想,挺意料不到的来客。 “冯释。”知道阚家豪今日正和温焱在本家,遂问,“他来做什么?” “和冯老、悦姐一起来的,只是拜访。”阚家豪撇嘴,鼻尖逸出一声轻哼,“毕竟我老丈人还是他干爹呢。” 早年温驰川和冯绮悦还存续姻关系期间,有次家宴温世雄喝高,一时兴起认下冯释做干儿子。 说是一时兴起,温荇清更愿认为商人牟利。当时冯海民身居要职,担任京华市副市长兼市委常委,两家发展都需要对方相互支持,温世雄自然愿意使得关系更进一步。 哪怕到如今冯绮悦已经变作前儿媳,两家还是脱离不了关系往来。 本来是好事,只可惜冯家三代为官,并非代代根正苗红,冯释将要毕业那年,原本冯海民打算为儿子铺陈道路,引导冯释进入体制内任职,结果一场毕业同学聚会,冯释醉酒惹祸上身,伙同另外一人糟蹋了一个同班小姑娘并将人打伤。 姑娘家父母都是普通职工,无任何背景支撑和关系,对方要闹要上诉,冯海民气极却也心疼唯一儿子,找对方最终花重金私了,并托关系替那姑娘保研。 这种事情,冯家将冯释扔去国外待一辈子都不为过,一晃过去多年,好了伤疤忘了疼,有些往事亦如小打小闹烟消云散,冯释回国仍作大张旗鼓。 “据小道消息传,冯释在国外酗酒成瘾,搞私人聚众party,男男女女都有,玩得还挺花。”阚家豪背景音里隐约传出人声嘈杂,“还有人说冯释这次回来,其实是冯老想要将人拴在身边,自己管教。”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将人惯坏了才知其毛病,劣性根已经长成,他并不信冯释会变作多好。 温荇清笑了笑说,“我只知道他挺怕绮悦姐。” 冯绮悦别说冯释,当他大嫂那几年,温荇清自己也怯。尤记得有次和老爷子当面起冲突,冯绮悦二话不说上来给了自己一巴掌,训自己说再不爽也得憋着。 阚家豪在电话那头跟着哈哈一笑,撇开冯释话题不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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